47 子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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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無戾眼未闔地等著遲鶴聽的一封書信足足等了三天三夜,現(xiàn)下思緒放空回憶起往事,不知不覺間竟然睡了過去。 聽著枕上的人呼吸聲越發(fā)安穩(wěn),烏棲這才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跪酸了的膝蓋,從冰涼的地面上站了起身。他小心翼翼拉上了兩側(cè)垂幔,轉(zhuǎn)身的瞬間卻兀得冷了神色,眸中的思緒紛雜,令人捉摸不透。 而此時此刻的蒹葭殿里依舊燈火通明。 遲鶴聽剛剛泡完藥浴,渾身上下沒什么精力,踩著通邊沿的木梯往外走的時候突然腳下一軟,差點順著木梯滾了下來,幸虧一邊的小宮女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簾后的動靜驚到了外面的覃姑,她剛一掀開簾就看見這一幕,連問都不用問就下意識地努了努嘴:“哎喲我的小祖宗,您就算是不拿您自己當(dāng)回事,也得仔細(xì)著您這肚子呦!” 遲鶴聽對藥浴的反應(yīng)本就大,此刻剛從里面出來,著實身子不舒爽,沒精力同她細(xì)說,更沒心情聽她絮叨。 他滿心只惦念著遲歸遠,想著這小家伙一時半會不見他,也不知道睡沒睡著。 心下這樣想,問的也就不假思索,覃姑聽他問到遲歸遠這個小孽種,本來還牽強的笑瞬間凝固在了臉上。她還沒來得及開口數(shù)落,一旁的小宮女反而先吱了聲。 “小少爺那會還在滿宮上下巴巴地找著娘娘您呢,論誰哄都不肯乖乖睡覺……奴只說娘娘您在忙,稍等片刻便會來陪他,小少爺這才乖乖上了床,想必此刻應(yīng)當(dāng)是還未安寢?!?/br> 遲鶴聽聞聲綻開了眉眼,步伐都輕快了許多,等進了后殿,果然就看見小孩兒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坐在床上,床邊圍了一圈的小鮫奴,又是講故事又是扮鬼臉的,小孩兒卻連一個眼神也不理會。 反倒是遲鶴聽剛剛步入殿中,他就似有感應(yīng)一般抬起了頭,看見來人的一瞬間亮了眼睛,連鞋都顧不得穿,赤著腳就跑下了床,噠噠噠地飛奔過去,二話不說摟住了遲鶴聽的大腿。 床邊的鮫奴們也如蒙大赦,膝行向兩側(cè),磕頭道:“奴見過娘娘?!?/br> 遲鶴聽低頭看著如此依賴親近自己的稚子,一邊揉了揉他毛茸茸的發(fā)頂,一邊開口叫滿殿的下人起身。 他伸手想要抱身前的孩子,可遲歸遠早已不是襁褓嬰兒,他又再度有孕在身,試了兩次也沒能抱起來,只好改成牽住了小孩兒的手。 覃姑看著眼前這幅異常和諧的情景,一口惡氣卡在肺腑間上不去下不來。 自從她來了以后,為了防止遲鶴聽不加配合,蒹葭殿的舊人早就讓她換了個干凈,沒想到這人的確是能耐,短短幾日就將這些人的人心都收買了。 覃姑冷冷地掃了一圈殿中的所有人,將他們的樣子一一記下,冷笑著敲打道:“公子,恕奴說句不應(yīng)當(dāng)?shù)?,您?yīng)當(dāng)明白在外人眼里您和他是什么身份——您若是日后再如此不知遮掩,想再見這孽子一面可就難了?!?/br> “長痛不如短痛,您自個掂量掂量吧。” 遲鶴聽笑意微僵,隱在袖中的手指猛然攥緊,他微微側(cè)目,半晌卻開口道:“鶴聽自然知曉,姑姑放心,這是鶴聽最后一次見阿遠,日后鶴聽會盡好一個后妃的本份,不會再擾阿遠的安穩(wěn)?!?/br> 遲鶴聽低頭拉緊了遲歸遠的手,小孩兒的手小小的一只,攥著卻又那么溫暖。他目光柔和,聲音都不由自主地軟了幾分,卻又帶著不容置喙的果決:“所以姑姑,這最后一夜的獨處還請姑姑成全?!?/br> 覃姑聽他這樣說自然是不敢相信,遲鶴聽對他和殷無戾的孩子有多上心眾人有目共睹,當(dāng)年若不是他定要在遲凜手下保住這個孩子,能讓他安生入宮還真是個令人頭疼的難事。 遲歸遠是遲鶴聽九死一生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的骨rou至親,讓他主動放棄,讓人怎么敢信。 覃姑心中生疑,可看對方神色又不似作假,一時間也有些手足無措。 遲家能要挾遲鶴聽逼他乖乖就范,唯一的底牌就是遲歸遠在他們手心里攥著,如今遲鶴聽主動提出不再相見,覃姑竟然有些擔(dān)心這人怕是要控制不住了。 說他是當(dāng)真放下了和殷無戾的那段孽緣,她絕對不信。 覃姑這廂滿腹疑惑,遲鶴聽卻不大愿意搭理她。他拉著遲歸遠往進走,因為沒什么力氣,走的很慢,小孩兒卻也乖巧,跟在他身邊一步一步慢慢陪著他。 遲鶴聽用軟布將遲歸遠的小腳丫認(rèn)真擦干凈,又捂著他的小腳丫塞進了被子里,小孩晃著腦袋滾進了他的懷里,聞他身上的熏香,舒服地砸了咂嘴,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自言自語些什么。 遲鶴聽柔聲笑了:“阿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想家了?” 遲歸遠果斷搖了搖腦袋,在他胸前蹭了蹭:“阿遠想要帶你回家,你跟阿遠一起回家好不好?阿遠舍不得你……家里沒有你,我不喜歡?!?/br> 小孩子的喜怒哀樂總是涇渭分明,單純得讓人心疼。遲鶴聽被他的這句話一燙,突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歸遠是他拼了命生下來的。 他生產(chǎn)那一日狀況極兇,險些一尸兩命,意識恍恍惚惚根本提不上力氣,彌留之際眼前卻盡是殿下的模樣,笑的有哭的有,生氣的有賭氣的也有,遲鶴聽想著想著就哭了,他還想給殷無戾留個念想,殷無戾一直都想要一個骨rou他是知曉的,他想保住他們的孩子。 只是可惜他產(chǎn)后昏了過去,等醒來時身畔不是他千盼萬盼的孩兒,只有父親一張恨鐵不成鋼的臉。 遲家奪走了阿遠,為了讓他無牽無掛地入宮,沒讓他見上一面。 沉默了半晌,遲鶴聽突然躬下身子緊緊抱住了遲歸遠,輕柔地拍他的后背,像是普天之下所有父母一般呵護稚子。 他的嗓子澀得發(fā)疼:“阿遠想不想見見父王,爹爹沒有家給阿遠,那就送阿遠回你父王的家里好嗎?” “……你父王他雖然恨我,可……阿遠這般乖巧,他必然是會喜歡的,必然是會喜歡的……” “若是他不愿意要你……阿遠,他不愿意要你的話,爹爹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