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空心博士
南懷的運氣一直都不太好。 且這個特質(zhì)像喪尸病毒一樣具有100%的傳播率,完美地輻射向周圍所有與他親近的人。 2154/06.19,14:52pm。 愛犬小余被人分食后的21個月零11天又1小時。 父母在一場物資爭奪中失蹤后的15個月零3天又7小時。 meimei南念念在輪jian中休克后的3個月零27天又21小時。 南懷被他的發(fā)小推進了喪尸潮。 在身體上傳來被撕咬啃食的劇烈疼痛時,南懷感受到的卻是一種解脫。 短暫的半天,他的身體處于熾熱的高溫煎烤,大腦卻處于一種渾渾噩噩的爛醉狀態(tài)。 醒來后,這種甜蜜的無意識狀態(tài)消失,南懷痛苦地發(fā)現(xiàn)——在一無所有后,他變強了。 他擁有了一雙將人性看得更清晰的眼睛。 在這雙眼睛的加持下,對于南懷的rou體,末世從地獄變成了一個游樂園。對于他清醒過來的精神來說,仍然是地獄。 從睜開天眼的每一天,他無法控制地一遍遍回憶,意識一遍遍在刀山火海上煎烤。 活著…… 只是活著…… 活著之外……他還能做什么? 南懷的本能從保護所愛的人、到單純的活著、很快完成了最后轉(zhuǎn)變。 追尋著發(fā)小的蹤跡一路回到南方基地,他在一片平靜的水洼面上看見了自己的模樣——蓬頭垢面、衣衫襤褸、雙目猩紅。 南懷有點茫然地發(fā)現(xiàn),他無法將水面上的人與身后行走的行尸走rou分辨開來。 仇恨的怒火與喪尸眼里的食欲同樣純粹,同樣強烈,將他漆黑的眼睛燒空,一直蔓延進深處的大腦。 在拒絕了城防軍的招安后,南懷將記憶中一個個帶來悲劇的罪魁禍首抓出來,以死刑處決。 最后一次復仇,是為了他自己。 但是一個新生的繼承者和普通人中間的壁壘所蘊含的信息斷層,并不是一顆被怒火灼燒的大腦所能想象的。 在確認謀殺路徑的前一晚,南懷被治安大隊抓捕。 在南方基地,擾亂城防安全的繼承者會被送進科學院,獻出繼承和身體為人類的未來做貢獻。 南懷穿著束縛衣躺在案臺上,被強制注射麻醉劑的身體再次陷入甜蜜的無意識狀態(tài)。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看到的是一頭金棕卷發(fā)、與湖綠色的干凈眼睛。 科學院的天才大腦,吉多博士的眼睛。 科學院里對付繼承者的技術(shù)已經(jīng)非常成熟,從初期的躁動不安,到后面裝作認命的潛伏,直到集齊所有越獄所需的道具,南懷大概花了整整一年。 如果他的身體和器臟沒有在日漸減少,大腦也不會被每天拿去切片,所需時間應(yīng)該更短。 但因為對天眼的強烈興趣,吉多博士的研究進度很快,所以需要源源不斷的研究素材來跟上他分析數(shù)據(jù)的速度。 作為唯一的素材來源,南懷除了每天躺在床上等待吉多來解剖、肢解、縫合,就是看著吉多解剖隔壁床的繼承者。 漫長的等待中,南懷找到了一個機會。 吉多靠著他的解剖床睡著了,沒來得及摘下來的護目鏡沾了不知道多少個繼承者的體液,鼻梁上細小的雀斑一顆一顆,像扭曲的棕色星星。 解開束縛帶瞬間,南懷沒費太多功夫,吉多的頭顱干脆利落地落到了地上。 比較可惜的是,在天才博士脖子的斷面,南懷看見的事復雜的金屬與管狀物交織的結(jié)構(gòu),就連流出來的血也是冒著油腥味的藍色能量液。 “你不可能死我的?!?/br> 在燃燒著業(yè)火的天眼注視下,地上的頭顱用舌頭撐住地板,艱難地翻了個面,湖綠色的眼睛有點擔憂地看著南懷。 “我已經(jīng)把監(jiān)控切斷了,所以應(yīng)該不會有人看到。這件事我不會說出去,你以后也不要再做了,請好好待著吧,關(guān)于天眼的研究我還沒完成?!?/br> 和天才大腦的交流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勾心斗角,甚至可以說是坦誠相待,南懷抱著頭聊了一晚上,終于弄明白一個事實。 作為科學院的大腦,吉多博士確實就是一顆大腦。 活在缸中的天才大腦。 在短暫的溝通中,南懷有點意外地發(fā)現(xiàn),這顆天才大腦有一種嬰兒似的純真。 不懂人情世故,不會撒謊,不會情緒外放。 從有意識起,吉多的人生被數(shù)據(jù)包裹。 他人性感性的一面被分割,只留下理性的大腦為解剖繼承者、研究繼承、分析病毒樣本,為人類的未來、為世界恢復正常服務(wù)。 也就是說——建立在這樣宏大途徑的基礎(chǔ)上,吉多不需要學習會影響理智的人類情感。 吉多的生命由一顆大腦和心臟組成。 天才的大腦。 空空如也的心。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什么比一顆只能用來思考的大腦更純粹,也不會有什么比它更脆弱。 當完全掌握南方基地的所有權(quán)后,恩主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在無數(shù)顆泡在能量液的大腦里找到了吉多的大腦。 彼時彼刻,在看到那顆天才大腦時,恩主被仇恨灼燒殆盡大腦所能想象的,就是它每一個神經(jīng)元,每一條腦溝,每一滴腦脊液,都是在絞盡腦汁地壓榨繼承者的血與rou。 所以恩主并沒有猶豫太久。 直到腦海中熊熊燃燒的仇恨逐漸熄滅,恩主才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 他殺死的不是一個天才的大腦。 而是人類的未來。 …… …… 【重要人物:多多博士】 【人生線:天才大腦】 【結(jié)局:空心(進度50/100)】 【抑郁值:50%】 …… …… “停下!” “停下!!” 吉多展開雙臂,將兩顆瑟瑟發(fā)抖的小糖果護在身后。 “喂!你們不要再打了?。∧銈儠茐乃纳眢w??!” 掉在地上的吉多頭被小機器人抱在懷里,眼見一枚銀箭旋轉(zhuǎn)著逼來,他剛一口咬斷,又得cao作小機器人去擋射過來的狙擊子彈。 “恩主——殺人啦!” “恩主————救命??!” 紅袍恩主抱臂遠遠站在一邊,天眼靜靜注視著這邊的鬧劇,吉多連連叫了他好幾聲,也依然一動不動,一副全然看戲的模樣。 兩名恩主親信能雙槍匹馬滅掉一整個車隊,對付一個只有大腦聰明的小博士自然也不在話下。 吉多沒撐過三分鐘,能用來保護易年的義體就被打成了爛鐵。 絕對保護吉多博士的安全,是恩主的最高命令。 是以就算小笨蛋博士正以身保護他的傷害者,另外兩位親信也不會猶豫。 噠,噠,噠。 三顆半英寸勃朗寧槍彈先后落在百米外的白靴邊。 狙擊子彈以落點微米為單位的偏差,一顆追著一顆的尾巴,最終在吉多博士最后一具義體上開了個大洞。 意識到那顆漂亮的小糖果最終難逃一死,吉多絕望地轉(zhuǎn)過頭。 子彈穿過他呲著電花的胸口,徑直——“咦?” 血淋淋的荷爾蒙構(gòu)成體將手里的白帕子捏成了一團,正含著眼淚,又害怕又兇狠地瞪著吉多。 但是…… 還有一個呢? 天才大腦的神經(jīng)元傳遞出現(xiàn)了短暫的停頓。 …… 南懷放下了手臂。 天眼清晰看到了易年移動路線的全程。 槍殺完吉多,在看到那顆明顯是機械造物的頭顱后,他只愣了一瞬,便借著被欺騙的可憐博士的身體為掩體,包括自己的另一具身體為誘餌,迅速地從車廂上的大洞跳下去,躲進了車底的陰影。 不出南懷所料,這顆夾心軟糖里的心,果然是毒心。 易年匍匐在地上,從一道陰影迅速穿梭到另一道陰影中,甚至從一具尸體里卸下了所需的手槍子彈彈夾,和兩只手雷。 他應(yīng)該本來是想撿殺傷力更強的沖鋒槍或霰彈槍,而且也想攜帶更多的手雷。 但是極度的虛弱讓他已經(jīng)沒有攜帶這些武器同時還能保持敏捷的體力。 并且很明顯,現(xiàn)在的行動也只是回光返照。 三天的斷食斷水,再接著一次次逼迫身體不斷制造腎上腺素大量消耗血糖……肌rou溶解、腎衰竭,堿中毒,各種并發(fā)癥會齊齊把易年摁進死亡。 沒有人會比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易年已經(jīng)很難控制氣息的隱藏了,但他依然帶著搜刮來的微量戰(zhàn)斗物資,慢慢地……慢慢地…… 向另外兩個恩主親信逼近。 ——他好像打算以一人之力殺死吉多博士、白袍女、和白衣戰(zhàn)警。 南懷從易年的動線中讀出了這個目的。 可是這場自殺式襲擊的結(jié)局是注定的。 南懷對結(jié)局沒有興趣,他比較好奇。 易年的動機是什么? 他為什么想去殺三個他完全不可能對付的人?就算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他背后站的是哪個勢力?叛教軍?恨教軍?黑袍軍? 抑或是——咔噠。 很近了,借著車輛的掩蓋,易年躲進了一輛運輸車的車底。 正前方十米,白袍女正在拉弓射箭,給予小易年最后一擊。 手槍的重量和后坐力對目前的易年來說已經(jīng)屬于過于沉重的負荷了,他舉槍瞄準時手抖得很厲害,無法控制準心,便干脆拉開手雷的拉環(huán),像一個恐怖分子般躥出車底,握著手雷沖向了白袍女。 手雷引爆前幾秒。 三。 二。 “夠了?!?/br> 易年握著手雷的手被一只紅手套包住,緊接著手里的手雷被隔空捏成一團粉末。 手雷的尸體簌簌落下,易年驚恐至極地睜大眼睛:“不————” 眼見著唯一的攻擊機會被一擊捏碎,他像根過于繃緊后突然斷裂的繩子,踉蹌幾步,跌進了南懷懷里。 他呆呆仰起頭,視線里是恩主冷硬的下頜線和沉默漠然的白色面具。 南懷把人圈穩(wěn),低下頭:“你……” “恩主……?” 南懷沒來得及問完問,易年突然細聲細氣、很憐愛似的叫了聲他的名字。蜜糖色的眼睛緊接著大顆大顆崩出眼淚。 “不可以!”像承受了什么天大的痛苦,易年泣不成聲,“恩主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 南懷看著下方哭成花的蒼白小臉,有點茫然地等待下文。 “嗚……不可以放過他們,他們、他們會害死、會害死……”襲擊失敗,易年聲調(diào)顫得每個字都像裹著血淚:“——會害死恩主的!” “絕對不可以放過他們,他們會害死恩主,要殺了他們,我得殺了他們,我得保護恩主……” “恩主別怕,我來保護——呱!” 在南懷分析出這短短的幾句話蘊藏的信息之前,臂彎忽得一沉。 他低下頭,易年閉著眼睛——暈過去了。 閉了眼也無法安生,兩排纖長的睫毛抖抖抖,沾滿血淚的嘴唇張張合合,像是掙扎著在暈厥中用夢話向恩主告白。 南懷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 模模糊糊間,他意識到,就算這夾心軟糖里夾的心不是毒。 也肯定會是個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