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但藍(lán)鼎荷卻好像不為所動,絲毫不把其他雄性的警告放在眼里,他信步徐徐踱到穆承雨面前,兩手隨興得插在褲兜里,斯文俊美的長相頓生出風(fēng)流倜儻的韻致,溫和翩翩的微笑恰到好處的迷人:「剛剛真是激烈啊,白杉城都是這麼干你的?」 穆承雨恍若未聞,他并不擔(dān)心藍(lán)鼎荷會對他不利,白杉城在他身上留下充滿排外性的味道,會短時間內(nèi)令另一位Alpha無法親近他。 「你從監(jiān)視器上看的,可真變態(tài)?!鼓鲁杏昀淅涞?,機械質(zhì)感般的音調(diào)鑲嵌著微微作嘔的鄙棄。 藍(lán)鼎荷卻笑咪咪道:「我怎麼知道白杉城他特地從洛城的年度高峰會議中臨時折返湘城一天,為的就是把你干到連站都站不起來,還特底選了敝人的小茶館?!顾柫寺柤纾骸杆男畔⑺剡@麼霸道,我就是不想知道也很難哪?!?/br> 穆承雨沉默了一會,才低聲道:「給我一套衣服,麻煩了?!?/br> 「喔?」藍(lán)鼎荷對這示弱的語氣表示驚奇:「求人是用這種態(tài)度?」 穆承雨又不講話了。 藍(lán)鼎荷嘆了一口氣,彷佛帶著情人之間縱容般的無奈,他驅(qū)步往前走了幾步,捏起穆承雨的下巴:「你對杉城就這麼可愛聽話,對我就只會擺一張臉色,這差別待遇,你就那麼喜歡他?」 喜歡?這個陌生又帶著暖意的詞匯,瞬間點動了穆承雨心中的漣漪,這過分美好的詞匯,就像是螢火蟲的微燈,只在夏日乾凈的河畔散發(fā)曖曖暖光。 但不管怎麼說,都不該用在方才殘忍虐待他的人身上。 然而穆承雨不想跟任何人解釋,更不愿跟眼前這位血統(tǒng)高貴的貴族繼承人多做一句解釋,這些人哪懂得喜歡,他們是Alpha,是華夏聯(lián)邦金字塔頂端的人類,他們的血性中只存在著掠奪和占有,他們親近之人只存在著被掠奪者以及可利用之人。 藍(lán)鼎荷誤解了穆承雨的沉默不語,他不自覺得將插在口袋里的手握緊成拳頭,掐住穆承雨下巴的手也失了準(zhǔn)頭,穆承雨幾乎以為自己的下顎骨要被掐斷了。 「疼……」穆承雨頭一扭,露出了白皙纖長的脖頸,以及後方血跡斑斑的牙痕,傷口隔的時間有些久了,血液呈半凝固的狀態(tài)和rou糊成一片,穆承雨的皮膚很白,白到幾乎有些透明,像是被踩爛的雪,快融化了一般。 丑陋的傷口非常突兀得玷污了雪一般的肌膚,卻令藍(lán)鼎荷體內(nèi)的信息素水平瘋狂得開始飆升,就像煞車失靈了一般,誘使著Alpha獸性的本我沖出自制力的突圍。 白杉城殘余在穆承雨身上的氣味已經(jīng)開始抵御藍(lán)鼎荷的侵略,被威嚇的同時,藍(lán)鼎荷感受到一股更狂暴的憤怒,激發(fā)他去吞噬白杉城留下來的警訊,把自己的味道覆蓋在穆承雨修長的四肢上。 那張柔弱的臉蛋早已失去了眼鏡的屏障,淺棕色的眼眸,就像魔鬼一樣,好像在逼迫他刨挖自己的心臟出來獻(xiàn)祭給他。 要說穆承雨長相標(biāo)致嗎,不,不只是外貌上的形容,而更是一種心靈上的洗滌,他完全能理解白杉城對於穆承雨始終欲罷不能的原因,那雙眼眸,縱使沒有Omega信息素的妝點,卻跟他記憶中魂牽夢影的眼眸有九成的相似。 那雙令他一見鍾情的褐色眼眸,來自於一段驚鴻一瞥的往事。 藍(lán)鼎荷很確定那雙令他愛戀不已的瞳眸是來自於一位氣質(zhì)高雅的Omega公子,卻不知道為什麼,身為Beta的穆承雨卻總能帶給他最接近那個Omega少年的感覺。 穆承雨被他推倒在杯盤狼藉的餐桌上,終於如男人所愿露出了顫抖的懼意,他掙扎著想脫離藍(lán)鼎荷施壓的范圍,可想而知結(jié)果只是徒然,穆承雨難得失措得拒絕道:「不行,今天真的不行……」 「為什麼?」藍(lán)鼎荷居高臨下得俯視他,危險得瞇起深邃含情的眼眸:「你以為我會害怕白杉城的氣味嗎,你也太小看藍(lán)家的血統(tǒng)了?!?/br> 「不行……」穆承雨堅決得搖頭,他把自己縮在殘破的衣物里,那些碎布已經(jīng)沾滿太多他流出的血液:「下次,求求你了……」 「給我一個理由說服我?!顾{(lán)鼎荷單手扼住身下男子脆弱的身軀:「我明明對你很溫柔的,你為什麼要抗拒我,為什麼不抗拒白杉城!」 穆承雨咬著牙根,好像咬住自己永遠(yuǎn)無法得到理解的宿命。 「賤貨,你就是沒辦法抵抗白杉城。」藍(lán)鼎荷提起他的衣領(lǐng),指著他左臉頰上的五指印,是方才白杉城興濃之時,粗魯搧出來的:「你就是不吃敬酒,愛吃罰酒,想要被粗暴得對待。」 他倏忽撫上了穆承雨的臉頰,悵然若失得來回?fù)崤麊伪〉碾p唇:「明明這雙眼睛長得那麼像,你卻跟他一點都不像,這麼多年了,我怎麼會指望你一個平民出身的Beta能夠模仿他萬分之一的完美。」 被獨自留在和室的穆承雨心想,如果真的有那麼一位可愛又善良的Omega公子,以藍(lán)鼎荷卑劣又輕浮的性格,也完全配不上他。 ※ 穆承雨是秘密回去竹詣的,甚至是以私人的身分回去,沒有簽訂任何工作合約,他沒有拿薪水,所以也沒有辭掉原本的工作,只能用下班後的時間,到竹詣的高層辦公室去核帳。 工作很繁重,也很無趣,但穆承雨做了十年,早習(xí)慣了通宵看這些數(shù)據(jù),幾天下來就有了一些眉目。 傅柏宇也不著急催趕他的進(jìn)度,穆承雨一直都是寡言的人,兩人同處一間辦公室的時候,時常鴉雀無聲,直到某一日將近半夜,傅代理總裁的辦公室傳來了敲門聲。 「請進(jìn)。」穆承雨取下了眼鏡,揉揉工作過度而腫脹的眼角,才疲憊得把眼鏡重新戴回去。 推門進(jìn)來的,是竹詣的第二把交椅,開發(fā)部長池靚。 他一走進(jìn)來,舉步席卷一陣迷人的香氣,穆承雨抬頭一看,入目池靚修長而勻稱的身姿,他穿著一襲設(shè)計師款的手制西裝,墨綠色的天鵝絨,低調(diào)又奢華,很能襯托他高雅又端莊的美貌,以及一頭濃茶色、保養(yǎng)得宜的頭發(fā)。 那套西裝,穆承雨大概知道是出自哪個設(shè)計師的品牌,他記得有在雜志上看到舒夢亞展示過,那一直是白杉城大力贊助的御用品牌,價格昂貴無比,顯然這套衣服,應(yīng)該是白杉城送給他的。 「穆總,這麼久沒回來,怎麼沒先來跟老同事打聲招呼?」池靚清脆而乾凈的音色點亮了整個室內(nèi)。 穆承雨聞言站了起來,微笑道:「好久不見。」 「我還在想怎麼只聞其聲,不見其人?!钩仂n朗笑道:「原來你都躲在傅柏宇的辦公室里了,怎麼不搬回你原本的辦公室,讓人清一清空位就出來了?!?/br> 「我只是短暫來幫個忙而已?!鼓鲁杏昴托缘溃骸高^幾天就離開了?!?/br> 「我想也是?!钩仂n揚著唇角道:「不然這副總裁的頭銜,可輪不到我來?!?/br> 穆承語可以明白池靚對他帶有敵意,但他不太明白池靚為什麼總是對他充滿挑戰(zhàn)性。 他跟池靚都是早期進(jìn)入竹詣任職的,可說都是元老級的員工,他知道池靚是白杉城透過管道特招進(jìn)來的優(yōu)秀海歸人才,穆承雨對他一直都很客氣,只是池靚好像打從第一眼見到他就結(jié)下了梁子,更何況,他都離開兩年了,對方也做到了接近副總裁的地位,為什麼還是頑固得把他設(shè)定在假想敵的位置? 「你說笑了,我都離開竹詣多久了。」 池靚輕車熟駕得走到辦公室中央的桃木會客桌,從桌面上的果盤中挑了一顆顏色最鮮艷的蟠木桃,把玩在掌心中。 「聽傅伯宇說,你現(xiàn)在一家小公司做副理,即使做到副理,薪水也跟咱這里最基層的管事有一段不小的差距,一下子變回了工薪階級,你的生活開銷可怎麼辦?你之前不是住在星雨小苑嗎?租金可怎麼辦?」 池靚這段話還真是刻薄到穆承雨有些哭笑不得,兩年沒有接招,穆承雨居然還有些懷念,只覺得平時花慶那些小打小鬧實在是上不了什麼臺面,還是池經(jīng)理這海歸回來的雙學(xué)位碩士使的小性子比較有涵養(yǎng)及手段。 面對池靚咄咄逼人的美貌,穆承雨不禁苦笑道:「我一個人哪有什麼開銷可言,住哪里不是住,生活還過得去,承蒙關(guān)心。」 是了,池靚當(dāng)然曉得穆承雨早在兩年前就把那棟在星雨小苑的高級單位給變賣了,以他現(xiàn)在的工資,是沒有能力眷養(yǎng)一棟貴族區(qū)的公寓。 其實就算以穆承雨先前在竹詣?chuàng)沃饔嫴块L的薪資而言,要養(yǎng)上一棟貴族區(qū)套房都有些吃力了,池靚沒想到穆承雨平時表面上節(jié)儉恭順,原來私底下也是打腫臉充胖子的個性。 外傳穆承雨跟白家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淵源,池靚原以為那棟套房是白杉城買給他住的,細(xì)查之下才知道穆承雨是用別人的名字登記購買的,似乎連他本人都不住在星雨小苑,更別說是白杉城安置給他的住處。 池靚張揚得試探了幾句,穆承雨都和顏悅色得一一回應(yīng),來回一陣子,池靚就深刻得了解到他跟這個人真的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聽手下幾個跟穆承雨較有往來的主管,老說穆承雨是個很好聊天的人,他怎麼從來就沒領(lǐng)悟出來? 這時候傅柏宇打開了自己辦公室的門,就看到蹭了一鼻子灰,滿臉不耐傲色的池經(jīng)理,以及一臉溫和笑意的前穆經(jīng)理,頓時彌漫出一陣難以消散的沉默。 池靚跟傅柏宇點了點頭,邁開勻稱的長腿踱步離開,穆承雨則淡笑著回到辦公桌上收拾文件,再把電腦往包里一放,也準(zhǔn)備離開。 接下來的兩個月,穆承雨近乎天天都在竹詣加班,卻一次也沒有看到白杉城,池靚來過一兩次試探他的口風(fēng),發(fā)現(xiàn)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威脅性,便沒有再出現(xiàn)了。 倒是傅伯宇頗有體恤下屬的上司風(fēng)度,偶爾會帶一些消夜或是保健食品來給他,好幾次穆承雨撐不住趴在辦公桌上小憩,都是被傅伯宇外送宵夜來的聲響給喚醒。 「辛苦了?!垢挡钅昧艘划Y酒店的雞湯,放到穆承雨面前。 穆承雨不好意思得笑了笑,難得露出了少年質(zhì)感的靦腆,他的眼窩下方有兩團青印,在蒼白的皮膚襯托之下,顯得有些落魄,只是他平時帶著眼鏡并不容易叫人察覺。 「這歲數(shù)長了,不能跟十年前相比了?!鼓鲁杏甑溃骸赴疽挂舶静惶 !?/br> 「要不今天就先這樣,這事不急著今天處理完?!垢挡钜回灉厝狍w貼的口吻,道:「我送你回去?!?/br> 穆承雨搖搖頭:「再看一下吧,反正都醒了,你先回去,我可以自己回家沒問題?!?/br> 「你家住哪里?」傅伯宇狀似不在意的問道。 穆承雨頓了一下,答道:「不在市區(qū)。」 「那不是有段距離?還是我送你吧?!?/br> 「不用?!?/br> 接下來是一陣寧靜,以及機械性的鍵盤打字聲。 傅伯宇嘆了一口氣,道:「承雨,大家都認(rèn)識這麼久了,為什麼要如此生份,咱們同學(xué)那麼多年,有什麼事都可以互相幫助,你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讓人多難過?!?/br> 穆承雨沉默了一陣子,道:「只是沒讓你送我回去而已,這麼嚴(yán)重?」 「你明明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傅伯宇從口袋拿出一張獨戶單位的身分卡,遞到了穆承雨面前:「市區(qū)外離竹詣那麼遠(yuǎn),這棟獨立套房就在這附近幾條街外而已,你就拿去用吧,省的每天要來回跑來跑去,還不讓我載你?!?/br> 穆承雨看著那張身分卡,并沒有拾起,而是道:「小秦他還好嗎?」 傅伯宇怔了一下,顯然沒想到話題會有轉(zhuǎn)折,還未想好應(yīng)答的話,就聽到穆承雨溫言道:「這是星雨小苑的身分卡吧,與其給我用,不如送給墨秦,他一向很喜歡那里的環(huán)境跟景致?!?/br> 傅伯宇是真的不懂穆承雨在想什麼了,即使疲憊不堪,穆承雨仍是露出一副溫和的笑容,看起來一點脾氣都沒有,從學(xué)生時代就一直是這樣,歲月好像沒有蠶食穆承雨半分的從容,經(jīng)歷時間,洗滌出一張更乾凈的臉孔。 他從來沒看過穆承雨傷心過,動怒過,激動過,或是瘋狂過,他就像一張防水的白紙,漂浮在污染的塵水當(dāng)中,依然不起眼卻皎潔得飄蕩著。 相信只要是認(rèn)識穆承雨的人,至少都會有某一個瞬間,一次也好,想要探究這個人心中到底在想什麼。 「伯宇。」穆承雨緩緩道:「不管你是不是出自真心,我都很謝謝你,這次幫你們核完帳,就是最後一次了,畢竟這是白總一手建立起來的企業(yè),我跟你們一樣都希望它能夠永續(xù)發(fā)展,這陣子我在竹詣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應(yīng)該的,不需要任何補償或是酬勞?!?/br> 「你就不想回來嗎?」傅伯宇直言道:「你只要回來,我這總裁的位置可能就是你的了,你可以從cao舊業(yè),站在商界的金字塔頂端,你的一句話就可以震蕩整個產(chǎn)業(yè)鏈,小雨,你那麼聰明又有遠(yuǎn)見,難道就真的無欲無求嗎?」 穆承雨垂下纖長的睫毛,鏡片遮住他黯淡的眸光:「人都是有欲有求的?!?/br> 「回來吧,承雨?!垢挡畹溃骸竷赡昵暗恼`會,只要杉城一句話就都是子虛烏有,在竹詣才有你大展身手的空間跟資本,你想要什麼,我們這里還給不起嗎?你只要回來,我馬上退居副總裁,總裁的位置給你,就連池靚,都是任你差遣的部下?!?/br> 穆承雨卻笑了,一個寡淡又沒什麼重量的微笑,就跟他的欲求一樣,很小很輕微,卻是旁人所無法理解,也察覺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