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26
26 我被習英招捆縛在床榻之上,每一日的吃食是習英招親自送進來的,附上傷藥,湯藥混著飯食被習英招強硬地喂進我嘴里,即使每一次我都要吐他一臉,他也不厭其煩地做下去,直到我力竭,他才能如愿。 做完之后,他會睡在我的床塌邊,伸手去搭我垂下的手臂,小拇指勾上我的,就如同兒時那般,勾上了他才能安心,安心地與我述說他被丟棄的那一天。 那天的夜有多黑,有多長,身旁環(huán)伺的野獸有多可怕,長風呼嘯,野獸鳴叫,一個幾歲的孩子在山間奔跑,奔跑出死地。 “我很害怕,怕會死在那里,怕再也見到不到娘親?!蔽业氖直衬苡|到他冰冷的臉頰,微熱的吐息,他在蹭著我的手臂,摩挲間是肌膚與肌膚的相黏,黏膩著他對我的思念,“我很想娘親,娘親當初有在想我嗎?” 是想著的,想了很久,想著想著又不敢想了,我早就猜到了小修當日的那番話不過是在哄騙我,一個五歲幼童,貿然離家,沒有家人的護佑,下場如何,不難猜,只是當初我也是自身難保,如何再分出心去找一個孩子。 何況這孩子是小修強逼我生下的孩子,我愛過他,更恨著他,就像我同時愛著小修又同時痛恨他,愛他是我的手足,恨他使我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但佳人已逝,再多的愛恨都化為云煙,不值一提,眼下我該愛該恨的人換成了習英招。 “不曾想過?!蔽覅柭暬貞?,破了習英招扮可憐的局,“你不是說過不學你爹爹,你如今這副模樣又是裝給誰看呢?” 習英招站了起來,我能看清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惱怒,轉而怒氣就從眼底眉梢里滲出,一副想要吃了我的模樣。 我坦然面對。 他生得不像我,性子也是,我素來磊落,深信人間自有一道尺,行得正,端得直,無愧于心,他卻是在土匪窩里呆久了,匪氣,痞氣,殺氣都有,做不了君子,更做不了偽君子,他只能做真小人,肆意發(fā)泄心中怒火。 他甩開我的手,臉上的怒容未消,“別把我同爹爹相提并論,我不是他,更不想做他。難道娘親還在想爹爹,可惜了,娘親現在能想的人只有我?!彼麚溥^來壓在我身前,強吻了我,舌頭伸進來之際,我咬了他。 習英招抹掉了嘴邊的血,笑得陰鷙極了,“娘親你還未認清你現在的處境,違逆我只會讓你更慘,要不是我想要把你留到成親之日再享用,今日我便會收拾了你以解我心頭之恨?!?/br> 說完他憤然離去,幾日都未曾來見我。 他人不來,也不差人送過來吃食與湯藥。滴米未進的我并不感到饑餓,只是覺得稍有困乏,正好宿在榻上,一邊細數房梁上散落的蜘蛛網,一邊想著脫身之計。 此番地界乃是一座山寨,坐落于天險之上,坐地多少,未曾可知,人數多少,未曾可知,唯一知曉的是上下山的道路只有一條,且有人處處把關。想要把這些關卡逐一擊破并非易事,破關要快,要奇襲,假若我破了第一關,這山寨上豢養(yǎng)的雀鳥怕是會在我之前便把消息傳遞下去,那么我在下一關將要面對有所準備的悍匪。 或許我可以準備一副彈弓,把報信的鳥兒射殺之,絕了后顧之憂。 又或者挾持一名人質,挾持一名可以號令手下開關的人,是習英招還是他的義父呢。 我的思緒慢慢滑到了深淵里,深不可測的暗潮吞沒了我,我在心中默念,兵不厭詐,兵不厭詐,只要能逃走,傷了幾個人又何妨,況且我并未有取他人性命的打算。 又過了幾日,我身上的傷口慢慢結痂收口,習英招仍舊未來看我,但有另一個人來看我。 習英招的義父帶著滿身的風塵走進竹樓,他手上握著一個幡子,上書求醫(yī)問藥四個大字,他好似真的下山去做了幾日的郎中,身上掛了藥箱,伸手就想要再為我把一次脈。 “得罪了?!彼贿呎f著話,一邊強制按下我推拒的手,強行為我診脈,他臉上本來有著成竹在胸的自信,轉瞬間就化為了難以置信,似是不信自己的醫(yī)術又一次出了錯,與第一次一樣,這一次他又足足看了一炷香。 不多時他臉上的神色又是一變,轉驚為喜,看我的眼神猶如瞧見了一只奇珍異獸,嘴上念念有詞,“我定然不會再看錯,眼下這脈象是……無疑。” 我觀他神色有異,又在嘴邊吞了幾個字未說明,猜想我身上應是有了什么難以啟齒的秘辛才讓他這般地吞吞吐吐。 我身上還能有什么秘辛存在呢? 想到此,我不禁悄然摸向了自己的肚子,那里緊實平坦,全然沒有記憶里被撐起的圓潤弧度,我頓時一驚,心中滿是慌亂。 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又一次,又一次……也不可能不是。 我想到了那一日撲面的血衣,竄鼻的血腥氣里是在桌上如野獸一般的交媾。習英招撕咬著我,侵占了我的身子,不止一次,他落下了東西,在我身子里珠胎暗結。 “你現在是金貴的身子,須得好好補補,容我花時間理出幾幅補藥方子?!绷曈⒄辛x父的話如同一把重錘在我心頭重重落下一記猛擊,提醒我,我的猜想成了真。 他風風火火出了門,留我一個人在房內。我身上的藥還沒解開,身子骨懶散散的,手腳無力,除了在肚子上抓出幾道紅印子之外,完全無可奈何,但我心中早已下了決定,這孩子留不得, 正如早先的那一次,我也是如此決絕地想要舍下腹中的胎兒,只因這是兄弟相jian留下的孽種,而如今又要加上一個父子逆?zhèn)惖牧R名。 我有心想要落胎,但習英招的義父看我看得極緊,衣食,補藥,樣樣沒有落下,要不是他見我總待在房里于身體有礙,也不會在后來準我待在他種植的藥草田旁曬太陽。 他擺弄藥草之余還會告知我這片藥田種的是什么藥,藥性如何,又要如何如何入藥。 我細細聽著,聽他說到眼前這一處是不久前才移栽過來的藥草,雖知曉些妙用,但因才剛剛入手,把握不足,不能輕易入藥,需要多日的揣摩方可寫成方子。 他說得興起,我卻無暇多聽,心思全落在這一小片藥草田上。 這藥草習英招的義父可能不熟悉,我卻再清楚不過這些藥草的功效。在我行軍打仗途中,軍營里的某個軍醫(yī)備著用這種草藥做的膏藥,這是他個人秘制的秘藥,非是緊急關頭,他不會動用此藥,一旦用上此藥,必定是軍中有了極大的傷亡,要把藥給那些傷情重大的士兵使用。 我想起了昔日兄弟的慘狀,心中不免悲涼傷懷,也就少了多少注意,直到一聲呼喝將我?guī)Щ禺斚隆?/br> “義父,義父,你在哪里?”空中傳來一個人的呼喊聲,一聲聲的,很是急迫,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一道人影急急而來,走近了一看,正是多日未見的習英招。 他臉上是遍尋不到人的焦躁神色,在看到了我之后,才稍稍和緩了臉色,緊接著他的眉毛就是一蹙,在他義父對上他的時候,不贊同地說,“義父你不該隨意地把他帶出來。如果他逃走了要怎么辦。” 習英招的義父沒把習英招責難的話當一回事,反而好脾氣地將他帶走,去一旁說兩人的悄悄話。 晚風習習,我能隱隱聽到兩父子被風打碎的只言片語,例如,要盡快……成親,等……大了就不美了,這是……真的嗎。 諸如此類的話語,好似在說他們在謀劃著什么,其實我也在密謀著一件事。 我垂下眼去看眼下茂盛生長的藥草,抓了一大把在掌心,用力揉爛,擠出的藥汁打濕了衣袖,一層層地浸上去,把那小一片衣料浸透成厚重的茶褐色。 等習英招他們兩人說完話回來,我將藏著藥汁的那一面衣袖折攏收好,不讓別人察覺出異樣,然后裝作什么事都未曾發(fā)生過,跟著他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