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 狹路相逢
一. 文蕤不是喜歡社交活動的人,尤其是談事情的酒局,但酒局上那些喝的醉醺醺的男人的絮絮叨叨與吹牛里,確實會夾雜著幾句重要的信息,所以他也會參加一些稍微有意義的酒局。 文蕤是個大學(xué)老師,剛?cè)胄啄辏€是個講師?,F(xiàn)在不是大學(xué)老師可以安安靜靜搞科研的年代了,要做好項目就離不開人脈,文蕤參加的酒局多半是各種企業(yè)家的局,經(jīng)常會帶點顏色,他能躲的躲,不能躲的也只能硬著頭皮忍一忍。 這頓飯局結(jié)束后,文蕤又被拉去了一個會所,樓下是普通的各種養(yǎng)生項目,不過這些老板是熟客了,前臺小姐認(rèn)臉,直接帶去了頂樓包間。 文蕤一進(jìn)去就面紅耳赤起來,他不是沒見過世面,不過來情趣意味這么足的包間還是第一次。房間里擺放著水床、分腿椅等各種道具,玻璃柜里也有各種尺寸的電動陽具。 文蕤有些后悔來這里,想找個機會偷偷溜走,這時包間門開了,領(lǐng)班帶著一排年輕男女進(jìn)來,在沙發(fā)前站成一排。 二線城市的會所審美還比較老舊,男的穿著各種緊身深領(lǐng)鑲鉆小西裝,女的就是黑絲超短裙,胸前掛著號碼牌,臉上都清一色的掛著討好的笑。 “來,文老師先點一個?!痹谟懻摷紟熕降泥须s聲中,一個試劑公司的經(jīng)理拍了拍文蕤的肩,熱情道。 聽到了這句話,所有人都轉(zhuǎn)頭過來看他,文蕤頭皮發(fā)麻,支支吾吾地說:“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先回去了?!?/br> “文老師還沒女朋友就這么膽小,以后娶了老婆連和我們哥幾個喝酒都出不來了!”經(jīng)理大聲地笑了起來,幾個工廠那邊的人緊緊抓住了文蕤的手,不讓他走,說什么今天也要讓他點一個技師。 文蕤沒辦法,只好抬起頭看向面前的一排技師,想找個看起來順眼的喝兩杯酒完事。他一一看過技師的臉,在最靠邊的一個36號男技師臉上停下了目光。 那個男技師卻沒有因為客人的注意而熱情的回應(yīng),而是心不在焉的別過頭。 “我就要他?!拔霓ㄉ斐鍪种赶?6號。 被文蕤指中的技師很高,比別人都高半個頭,長手長腳的,卻瘦干干的,緊身西裝穿在他身上也有些松松垮垮的,五官還算英俊,不過帶著些苦相,頭發(fā)染成金色,染的不大均勻,好在燈光看不清楚,用發(fā)膠梳成三七分,配上水鉆耳釘,整個人透露出一種廉價感。 這個36號rou眼可見的不情不愿,慢吞吞的往前挪了幾步,經(jīng)理呵斥道:“怎么做事的,這么害羞還出來賣?” 領(lǐng)班連忙推了36號一把,賠著笑說:“他平時不是這樣的。”又低聲在36號耳邊威脅道:“好好表現(xiàn),這是我們會所的大客戶,出了岔子今晚有你好看的。” 36號擠出一個笑容,坐到了文蕤身邊,貼著他的身體。 文蕤捏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臉轉(zhuǎn)到面前,逼著他與自己對視。 “蔣正州,怎么,不認(rèn)識我了?”他低聲問36號。 “我不是……客人你認(rèn)錯人了。“36號低頭,囁嚅著說。 文蕤眼神上移,盯著36號額角的一道疤,想去摸一下,被蔣正州伸手擋住。 “蔣正州,這么不好意思承認(rèn)?”文蕤笑了笑,樣子不懷好意。 他清楚的記得,這個叫做蔣正州的人,是如何在他念初中時欺負(fù)自己的。 周圍的人多半點好了技師,開始各自玩樂,不怎么注意文蕤這邊。蔣正州被文蕤識破,咬著下唇,隔了一會兒才慢慢在他面前跪下,解開西服扣子,里面不出意外沒有穿衣服,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問道:“客人要什么服務(wù)?” 文蕤的鞋尖輕輕踢了踢,發(fā)現(xiàn)蔣正州的rutou被打了乳環(huán)后,輕蔑地吹了一聲口哨,說:“蔣正州,我當(dāng)時說了吧,像你這樣的小混混,這輩子都沒出息。不過我還真想不到,你這么沒骨氣,出來賣,是不是等著哪個不開眼的老板包養(yǎng)你?” 蔣正州卻一言不發(fā),板正的跪著,頭快要垂到了地上。文蕤又用鞋尖,托起了他的臉,只見蔣正州竟然紅了眼眶,臉上濕漉漉的都是眼淚。 文蕤挑了挑眉,初中三年,他從來沒見過蔣正州哭。 蔣正州也看著他,卻一言不發(fā),隨后手撐著桌子,慢慢站起來,擦著眼睛轉(zhuǎn)身離開。 文蕤沒有追上去,他看著蔣正州的背影,有些愣住了。 初中畢業(yè),離開那個小鎮(zhèn)中學(xué)以后,他無數(shù)次幻想以后要怎么報復(fù)欺負(fù)了他三年的蔣正州。后來他一路考學(xué),初中的人和事就很少想起來了,從歐洲博士畢業(yè)后回家鄉(xiāng)找了一份大學(xué)教職,又開始忙著做項目發(fā)文章,也忘了要去主動找蔣正州報復(fù)。 他想不到,會在這樣的一個場景里,與蔣正州重逢。 蔣正州從房間里出來,進(jìn)了男休息室,里面的椅子零零散散的坐了幾個男技師,畫著夸張的妝容,要么在抽煙,要么在拿手機刷短視頻。 “cao,前幾天被那個變態(tài)老頭點了,自己不行就拿亂七八糟的東西捅我,都流血了,現(xiàn)在還腫著,疼死了,吳哥又催我來上鐘?!?/br> “你這還算好的了,聽說華子被人點去玩虐待,吊起來又是被打又是挨cao的,都脫臼了,到現(xiàn)在還躺著起不來?!?/br> “媽了個逼的,搞得跟做這行的就不是人一樣。” 蔣正州開自己的儲物柜時,聽見同事們的閑聊。往常他也會加入抱怨幾句,不過這次他只是默默的換衣服,把會所的工作服疊好裝進(jìn)袋子里,穿上自己的衣服,網(wǎng)上買的最便宜的灰色衛(wèi)衣和破洞牛仔褲,腳上的尖頭皮鞋也脫了下來,換成一雙回力帆布鞋。 “小蔣這么快就回來了?聽說今天VIP包房點了你?”有人開口問他。 “身體不舒服,先回來了。”蔣正州說。 “那是,你一天上那么多鐘,哪里頂?shù)米 !?/br> 蔣正州心說,他也不想這樣的??纱蟾缈床∫X,每個月還得還債,他每天都過來陪客,賺的錢也就剛好夠花。 晚上進(jìn)VIP,還是他給領(lǐng)班送了煙才排進(jìn)去的,VIP客人大方,小費也給的多。 可他沒想到,里面會有文蕤,并且在這么多年后,文蕤會一眼認(rèn)出他。 他洗掉了臉上的妝,背起一個舊書包出了門。領(lǐng)班的電話很快打了過來,多半是來興師問罪的他心煩意亂,不想接,就關(guān)了聲音放進(jìn)口袋里,過了一會兒打開微信看,領(lǐng)班發(fā)了消息過來說自己這周的工資都扣掉。 蔣正州嘆了口氣,沒留神又一腳踩進(jìn)了一個水坑,剛刷好的白帆布鞋被泥水浸濕。 他突然失控地又踩了那個水坑幾腳,褲腳都是飛濺上的污水。 他媽的,憑什么他的人生就是這樣的,他想,好像一輩子都在走霉運。 “脾氣這么大?”身后傳來帶著笑意的聲音。 蔣正州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文蕤。他也不想回頭,不想面對衣著考究,用著最新款手機,隨時會嘲諷自己的文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