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托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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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隨那一聲不知道是不是從鼻子里發(fā)出來的嗤笑,瞬間讓阮述而頭皮發(fā)麻。他昨晚翻來覆去一晚上沒睡,合起的眼皮上都在放映著前塵往事。 顧隨在郵件里說,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不管是昨日還是死,都讓他看得心驚rou跳。 昔日的朋友們都在門口迎接他,熱情地跟他寒暄,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仍覺得腳步發(fā)虛。 王新風(fēng)和宋子舟緊緊擁抱了他。他們還沒有精力責(zé)怪他,全副心思在為見到他而高興。 “天哪阿樹,你身上冰得像個雪人!”王新風(fēng)皺著眉心疼他。 作為與生俱來的老饕,年歲漸長新陳代謝下降之后,體重就蹭蹭往上漲,但那大大咧咧的笑容還是這么有親和力。 “先吃飯吧,暖和一下身體?!彼巫又蹟堉募绨?。 也沒有這么可怕是不是。阮述而在心里默默給自己打氣。 “走走走,火鍋煮開啦!”劉鹿拍拍手,像帶領(lǐng)小朋友排隊似的趕他們落座。 阮述而去洗了把手,回來見宋子舟、劉鹿、王新風(fēng)坐在一邊,鄺文杰坐在王新風(fēng)對面,還剩兩個座位。 顧隨正站著給大伙兒倒啤酒,抬頭瞄了他一眼。 那一眼不輕不重,看不出什么情緒,卻讓阮述而好不容易有點暖和過來的手腳又僵硬了。 “喝嗎?”顧隨舉著酒杯。 “來一點吧,謝謝?!比钍龆p聲說。 又到了靠酒精壯膽的時刻。 “顧總,你自己咋不喝呀?”鄺文杰問。他從剛剛開始就不太高興,一看這兩人眉來眼去的,趕緊遏制住半空中的小火花。 “開車?!鳖欕S簡短地說,給自己倒了杯白開水,順手坐在了邊上的位置。 阮述而一怔,明明顧隨知道自己喜歡角落的位置。而另一邊的鄺文杰也臉色突變,他可不想整頓飯旁邊都是這只冷颼颼的水鬼。 阮述而簡直懷疑這是打擊報復(fù),他在中間坐下的時候都能聽見鄺文杰捏著酒杯的指關(guān)節(jié)咔咔作響。 鄺文杰不爽:“靠!我想著肯定會喝幾杯,特意打車過來的?!?/br> “哎,你們這幾個有錢人!”王新風(fēng)苦著臉,“我只敢下了地鐵站才打車呢,三個月沒進賬不敢奢侈,晚上回去的時候你倆誰捎我一段?!彼麊柸钍龆鞍湟惨黄鸢?,你也是坐地鐵過來的吧?” “嗯。”阮述而心不在焉地,“也不是很遠。”他平時上班得公交再轉(zhuǎn)一趟公交,早高峰得一個半小時,坐地鐵算是舒服的。他小心翼翼地問王新風(fēng),“你最近沒上班嗎?” “哎,對啊,畢業(yè)后隨便找了個破工作,結(jié)果那領(lǐng)導(dǎo)簡直了,我受不了,三個月就裸辭了?!蓖跣嘛L(fēng)提起就來氣,索性不提也罷?!皩α?,難得咱們重新聯(lián)系上了,這段時間可得多聚聚,我爸勒令我回老家,我考公務(wù)員了,下個月就得回去報到?!?/br> 阮述而沒想到王新風(fēng)也這么快要離開,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 這幾年來,他遇到打擊之后的反應(yīng)非常麻木不仁,他在網(wǎng)上查了些虛頭巴腦的資料,說可能是大腦潛意識里的保護機制。 他的大腦怕他重蹈覆轍。 他又飄忽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其他人都開始聊別的話題了,宋子舟和顧隨開始下菜。 阮述而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放置配菜的小推車在宋子舟和顧隨這一側(cè),坐在那兒勢必不能好好吃飯——也許顧隨是因為這樣,才選擇角落的位置。 但阮述而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問自己,你究竟還有什么資格接受顧隨的善意? 他匆匆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鄺文杰喝得也又急又快,被劉鹿嘲笑他“人菜癮大”,飯局沒過半程就開始東歪西倒。阮述而想跟他隔開點距離,但右手邊那位此刻在他眼中又是神圣不可侵犯,他連對方半片衣角都不敢沾上,苦不堪言。 顧隨這天穿了件看起來就十分舒適妥帖的森綠色羊毛衫,袖口別著一只小小的金色袖扣,阮述而一直想看清那上面的圖案是不是戴著海盜眼罩的來福,卻又不敢明目張膽去看。在火鍋裊娜升起的乳白色霧氣里,那點金光明明那么小,在他眼里是奪目般的耀眼。 圖案的猜想終于得到了證實。顧隨的手臂往他這邊稍微一傾,斜著酒瓶給他續(xù)上滿杯。 “謝謝,我自己來就好。”怕打擾到眾人交談,他說得很小聲。 顧隨沒理會他,把還剩一半的酒瓶放回自己那邊的推車上。 目睹了全程的鄺文杰心想,這還得了,地主家傻孩子被無情拋棄,現(xiàn)在還上趕著倒貼撩漢!他忽然轉(zhuǎn)過頭沖阮述而一笑,后者見到那兩排森森然的大白牙就頓覺不妙。 “對了,阿樹,你這幾年都去哪了……嗷?”最后的尾音突然變成奇怪的上揚,是因為斜對面的劉鹿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腳。 其他人頓時安靜下來。他們雖然礙于各種原因沒問,但這個問號長久存在于各位的腦海中。 顧隨拿著杯子喝水,不易察覺地微微側(cè)過身,目光落在握著酒杯的瘦長手指上。阮述而大概是不習(xí)慣眾人的視線集中在自己身上,看起來有點局促不安。 “哦,我跟家人一直在A市?!?/br> “那不是一直跟我們在同一座城市?”王新風(fēng)很吃驚。 “嗯,這座城市還挺大的。” “我們居然一次都沒遇到過!”王新風(fēng)對顧隨豎起大拇指,“還是半仙跟你有緣分啊,踏破鐵鞋無覓處……” 顧隨在等著阮述而看向自己,但阮述而只是保持一個僵硬的姿勢,側(cè)臉蒼白。 “你說今天要加班,現(xiàn)在是工作了嗎?”宋子舟問。 “在實習(xí),還有半年畢業(yè)?!?/br> “阿樹,你是不是……”王新風(fēng)居然還猶豫了一下,但果然敏感問題還是要讓神經(jīng)大條的人來問,“你當(dāng)時是不是高考沒考好,所以才不跟我們聯(lián)系啊?” 在場其他人都悄悄豎起一邊耳朵。只有顧隨毫不期待答案,他一聽就知道要糟,王新風(fēng)這種預(yù)設(shè)答案的問法,簡直是幫阮述而把想借口的時間都省了。 果然聽見阮述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可是后來我們從老宋那看了你的成績,你前三科都考得挺好,為什么后面兩科棄考了?” “哦,”阮述而這回花了點時間想,“我以為我的英語考砸了?!?/br> 這回就連鄺文杰也聽出來是在瞎扯,就憑這種什么事都面癱的心理素質(zhì),不至于吧! 阮述而說阮森在A市找到了工作,所以他們就搬家了,他復(fù)讀了一年,考上一所不算省內(nèi)頂尖但名聲實力也不錯的綜合類大學(xué),現(xiàn)在工業(yè)設(shè)計大四在讀。以阮述而那種平鋪直敘的語調(diào)講述出來,簡直乏善可陳。聊天過程中阮述而也找回些應(yīng)付王新風(fēng)的熟悉感覺,順勢把話題引到別的地方上,成功把他的注意力轉(zhuǎn)移了。 阮述而吃東西的時候依然看不出喜歡還是不喜歡,沒人提到他的時候他幾乎不說話,專注地聽著旁人分享近況,一鍋菜撈起來,根本沒吃上幾片就都被搶光了。 這家伙懂不懂什么叫火鍋禮儀,不搶著吃還能叫吃火鍋嗎?顧隨陡然有些生氣,因為他真的太瘦了。你不要我,但也沒把自己照顧好。 在屋子里脫掉了棉服,阮述而里面就只穿了件米色針織衫,露出水藍色襯衫的領(lǐng)子和衣袖,袖子挽起來了點,握著筷子的腕骨形狀很明顯,似乎比對面劉鹿的手腕還要纖細。 顧隨在漏勺里下了一盤肥牛卷,鍋里煮了約十秒撈起來,直接分進每個人的油碟里。 鄺文杰跟他隔著一個座位不方便,阮述而終于側(cè)過來一點,說:“我?guī)湍闩??!彼虢舆^勺子,顧隨也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碰到了自己的手,只覺得觸上的指尖怎么還是有點涼,阮述而突然像觸電一般迅速抽回,桌上的油碟被袖子帶了一下,整個翻起來。 稠黃的液體迅速災(zāi)難性地蔓延,正在聊天的其他人都嚇了一跳,手忙腳亂遞紙巾。 阮述而說:“勺子先在鍋上架著吧?!彼菍︻欕S說的,但不敢去看顧隨的表情。 坐在對面的王新風(fēng)眼尖:“阿樹,你的毛衣沾上醬油了?!?/br> 阮述而低頭一看,小臂內(nèi)側(cè)有一小點污漬,劉鹿讓他去洗洗,阮述而一臉無所謂地坐下了:“沒事,穿了很久了,不要緊。” “對啊,看起來都已經(jīng)不暖和了,”王新風(fēng)也留意到了,“你也太抗凍了,是不是連秋褲也沒穿?!?/br> 阮述而發(fā)現(xiàn)有可能是太久沒見面,他都跟不上王新風(fēng)的腦回路了。 “我跟你說,雖然是南方,但今年冬天冷得很,濕氣還很重?!蓖跣嘛L(fēng)開始分享起他的養(yǎng)生經(jīng),“我們以前還年輕,現(xiàn)在也該到了穿秋褲的年紀(jì)了,不然以后會得老寒腿的。” 這一聽就是王新風(fēng)mama的口吻,阮述而不由得露出些許笑容來,他不知道旁邊有人為這片刻的笑意閃神兒了一下。 吃飽喝足,阮述而說自己來得太晚沒幫任何忙,就由他來洗碗吧。劉鹿說不,有兩個懶蟲一早來了啥事沒干凈玩游戲,說著就提溜起王新風(fēng)和鄺文杰的后領(lǐng),把他倆扔進了廚房。 宋子舟招呼阮述而進房間看寶寶,阮述而剛剛多喝了幾杯,一身酒氣不敢靠近,宋子舟說沒事,讓他伸一根食指過來,圓滾滾的小手當(dāng)即包裹住他的手指頭。 阮述而感覺自己好像被暖化了。 “沒想到你都結(jié)婚有孩子了。”阮述而輕聲感慨。 “是有點早。”宋子舟蹲在他旁邊,注視著女兒的眼神里盛滿溫柔。“我們高中的時候,連能不能上大學(xué)都要跟家里爭取半天呢?!?/br> “你是生物工程保研了吧?!比钍龆肫饎倓偮?lián)系上時聊了幾句,“壓力大嗎?” “如果你說的壓力指的是‘娶了個本地女孩,婚房是老丈人提供的,還有兩年半才能畢業(yè)的情況下生了個孩子,簡直是不折不扣的鳳凰男加軟飯男’的話?!彼巫又圩猿暗匦π?。 “我確實以為……”阮述而艱難地選擇著措辭,“你會先立業(yè)再成家。”他跟宋子舟有著相似的家庭背景,知道他們的自尊有多搖搖欲墜。 “人生并不能如我們計劃的那般,不是嗎?”宋子舟壓低了聲音,他與阮述而數(shù)年不見,依然是交心的好友,“劉腿兒跟腱受傷后治療了大半年,失去了人生意義,幾乎抑郁。阿樹,我知道被折斷翅膀有多難受,我想當(dāng)那個托底的人?!?/br> 阮述而驀然想起當(dāng)年宋子舟躺在重癥病房時,一段感情才剛剛開始就義無反顧的劉鹿。 宋子舟知道他在回憶什么。“我那時候大多都在昏迷,阿樹,你比我更清楚,當(dāng)我墜落的時候,是她堅定地托著我的?!?/br> 阮述而晃了晃小嬰兒的手,緘默不語。 “我很幸運,我的家人理解了我,她的家人幫助了我,我們才成為了一家人。世俗觀念、自尊心,都不再重要了,不是嗎?” “你們一定會幸福的?!比钍龆f。與家境、金錢、際遇無關(guān),與其說是祝福,不如說是一種確信。 “……那你呢?”宋子舟問,“你有那個托底的人嗎?” 窗外的露臺上,長長一段煙灰掉在顧隨的手指上,他卻無知無覺。 “顧隨不是那個人嗎?”他聽見宋子舟在一墻之隔這樣問道。 久久沒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