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述而臉上的傷在教室后排引起了小范圍的關心，通通被一句輕描淡寫的“摔倒了”塘塞過去。老宋上課的時候就黑著臉，下了課直接把他叫了出去。

    “又要開殺戒了。”王新風用手在脖子上虛晃一刀，吐了吐舌頭。跑到后門去看熱鬧。

    老宋回頭瞪了他一眼，帶著阮述而走遠了。

    “阿樹的cao行分不是都扣完了嗎？”宋子舟疑惑，“他肯定不會在學期末前打架的，前兩個學期也都算準過關了?！?/br>
    “熱血方剛的年輕人嘛，”王新風回來順手坐在阮述而的位置上，“說不定就翻車了唄。”

    宋子舟發(fā)出一聲不屑的嘲笑。

    “怎么，”王新風反擊，“佛也有七情六欲，你就斷定阿樹不會有沖動的時候？”

    宋子舟的回答很是奇妙：“他可不是佛?！?/br>
    “那是什么？”

    宋子舟露出一臉兇相：“惡鬼！”

    “嚇人！”王新風縮到顧隨身后，“哎，半仙你知道怎么回事嗎？”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鳖欕S打了個啞謎。

    “靠，一個個都神神鬼鬼的。”王新風最不喜歡這種話題，決定跳過。剛想問顧隨昨晚怎么沒回宿舍，就聽見宋子舟的聲音：

    “你找誰？”

    抬頭發(fā)現(xiàn)班長悄沒聲息站在旁邊，對主動走來男生堆渾身都不適應的模樣。

    宋子舟指著超人氣偶像顧隨：“你找他嗎？”

    楊靜宜看了顧隨一眼，立即臉紅了，低下頭搖了搖。

    不找他還臉紅！宋子舟和王新風無語。

    “那難不成是找我？”宋子舟話音剛落，王新風就不滿地嚷嚷開了：

    “就不能是找我嗎！”

    眼見兩人又要開始一番唇槍舌劍，楊靜宜連忙開口：“聽說你們組織班里同學期末考之后去玩？”

    “哦，這事啊，”王新風賊兮兮地壓低聲音，“班長大人也有興趣？”

    “組織班級活動的話，我們班委當然很愿意幫忙，本來也是我應該做的事情，但最近就是學習有點……”特別是顧隨來了之后，她這個年級第一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

    “沒事沒事，都交給我好了，你們只要到時候出席就行！多來幾個女生啊！”王新風拍胸脯。

    “那個……”宋子舟可不想坑人，“我們打算去的地方可能有點……”

    “??？”楊靜宜瞪圓小鹿一樣的眼睛，“你們打算去哪呀？”

    “佛曰不可說?！蓖跣嘛L故弄玄虛，對楊靜宜招了招手。

    楊靜宜臉頰又泛起些坨紅，一臉防備地湊近了些，王新風在她耳邊說了點什么，她瞬間耳朵尖都成了粉紅色，連連退后了好幾步，顧隨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避免她撞到桌角。

    “??！”她聲如蚊蚋地尖叫一聲，趕緊又向顧隨拼命道謝，一溜煙跑了。

    “全身都是粉紅色的了，作孽??！”宋子舟同情地搖了搖頭，轉身怪王新風，“把人家一下子嚇跑了，你不是想多叫些女生嗎？”

    “肯定有，放心，你們等著！”王新風胸有成竹地站了起來，往教室中央走去。

    顧隨和宋子舟看著他走到云夏旁邊，手舞足蹈說了些什么，還回頭朝他倆抬了抬下巴，云夏也往這頭看來，露出甜甜一笑。

    宋子舟一邊假笑揮手一邊對顧隨道：“肯定在拿你當誘餌呢。”

    “誘誰？”一條腿跨了進來，兩人看著阮述而坐下。唔，雖然還是一如既往地沒什么表情，但氣場莫名地陰沉，估計剛剛和老宋的談話不太愉快。阮述而完全無視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自顧自打開下節(jié)課的課本，“顧隨，老宋喊你?！?/br>
    “哦?！鳖欕S剛走出教室，聽見身后一陣嚷嚷，王新風撲上來拉著阮述而問霓色的內部折扣。重又回頭，看見老宋站在走道對他招手。顧隨走過去，“宋老師?！?/br>
    “這才對嘛，他們都一個個沒大沒小，叫什么老宋，真是。”老宋抹了抹腦門上的汗，清了清嗓子，“顧隨啊，我聽王主任說，你下學期可能就轉學回A市了？”

    顧隨一愣，點了點頭：“可能會去另一所高中，還在聯(lián)系?！?/br>
    “哎，雖然我們學校無比歡迎你，也無比需要你這樣的優(yōu)質生源，但是吧，也是考慮到本校畢竟各方面條件還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可能限制了你的學習，能回A市是最好的?！崩纤螄@了口氣，一臉惜才地拍了拍顧隨的肩膀，“雖然你在這的時間不長，但起碼也是咱們十六班的一份子，而且我看你跟同學們相處得也很融洽，大家都很喜歡你。如果下學期真回去了，都沒有和同學們道別的機會，所以我想著下節(jié)課提一下你可能會轉學這件事，你覺得行嗎？”

    顧隨還真沒想到老宋是要跟他提這個，半晌才答：“行，謝謝老師。”

    老宋又嘆了口氣，簡直像新買的玩具沒玩幾天就被退回原廠的小孩一樣，對顧隨擺了擺手：“好，你回教室吧?！?/br>
    顧隨走沒兩步，只聽見老宋又冷不防叫住他，一臉欲言又止。

    “宋老師？”

    “……我就順便問一下，阮述而臉上那傷是怎么來的？”

    “……您不是親自問他了嗎？”怎么王新風來問他，老宋也來問他？

    “那小子就沒跟我說過實話，真是剛剛白問半天。”老宋轉而氣憤，“我問他這是跟誰打架弄傷的，結果倔得像頭驢，一聲不吭！”

    顧隨想說換了他聽到這種問法，估計本來沒打架現(xiàn)在也有打架的心了——打老宋一頓。

    ＊＊＊

    老宋在課堂上宣布消息之后，整個教室都沸騰了，顧隨好說歹說，一自己不一定轉學，二臨近期末了，三期末考后班級聚會可以順便餞別，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洶涌的民情。接連著幾天都有人找顧隨吃飯聊天，不勝其煩，好不容易等到周末清凈了，周六給三班籃球隊拍了照，畢竟收費項目，本著專業(yè)精神花了一晚上時間修圖，第二天掛著相機扛著讓鄺文杰快遞過來的設備，吭哧吭哧到了宿舍樓下，阮述而已經(jīng)雙手插著兜在等著了。

    “這么專業(yè)？”阮述而被這堆器材震住了。

    “那不然找你呢？”

    阮述而頓時有些不自在起來：“我以為你就隨便拍拍……”他可是校服一套就過來了……

    顧隨正彎腰搗鼓著燈架，感覺寄過來的時候似乎被壓壞了，一根螺絲擰不緊?！班?，什么？”

    “沒什么?！?/br>
    只聽得阮述而的語氣一下子冷淡下來，顧隨抬頭，見阮述而的視線越過他的肩膀?；仡^他的主顧們已經(jīng)到了。

    “早上好呀，阿樹也在啊，”云夏笑，介紹了旁邊幾個同樣笑得花枝招展的女生，“這是我在舞蹈隊的小伙伴，我們就跟說好的一樣，先拍集體照，再一個個拍單人的，行吧？”

    “先去你們的練功房拍一些訓練時的場景？”顧隨提議。

    “好啊。”云夏帶頭往外走去，顧隨還沒開口，阮述而已經(jīng)自動自覺過來扛起燈架。

    如果說王新風的私服代表了小鎮(zhèn)青年第一線的品牌與品質，只是品味還有待提升的話，那么這群舞蹈隊的女孩子無論在品牌、品質還是品味上的意識都很優(yōu)秀。今天為了拍照，顯然是百花齊放，各自備了幾套私服中的戰(zhàn)斗服，云夏甚至大冬天里咬牙換上吊帶碎花裙，在練功房里婀娜舞動，看得其他女生好不艷羨，直懊惱自己怎么沒想到。

    阮述而對拍照果然是一竅不通，但不愧為工作經(jīng)驗豐富的半社會人士，認真又機敏，很快就能配合上顧隨的節(jié)奏。一個下午四個女生，還要換衣服換場景，可不是一般的時間緊迫。

    這樣的單，換作以往顧隨其實是不會接的，畢竟他直接可以預料到以下場景了：

    “啊，我也想在這個景來一張耶?！?/br>
    “我才想起來左邊臉比較圓，拍一張右邊好不好？”

    “咦，教學樓后面那個小花園好像也挺好看的，可以去那邊看看嗎？”

    轉場到小花園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別說人，最后就連云夏那金槍不倒的空氣劉海都蔫了，這才準備收場。

    阮述而放下燈架，終于得空活動幾下筋骨，捏捏手臂上僵硬的肌rou，發(fā)現(xiàn)跟霓色周末場的疲憊程度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轉頭見其他女生都往校門口走了，云夏還在跟顧隨說些什么，笑得比剛剛拍照時還甜美。他一見顧隨望過來就趕緊別過頭。

    靠，好像還是對上視線了。

    “累慘了吧?！鳖欕S走過來。

    阮述而搖搖頭。

    “螺絲果然是有些問題，你最后都直接用手撐住燈架，肯定很重?！鳖欕S彎腰查看那個出毛病的地方。

    “沒有你累，為了找角度還得趴在草地上?！比钍龆行┎焕斫?，“你應該也不喜歡拍這種照片吧，為了掙錢？”

    顧隨吃驚：“這么明顯？”

    阮述而一本正經(jīng)：“放心，她們絕對看不出來?！?/br>
    顧隨松了口氣，不管怎么說這是生意，他可不容許自己露出不專業(yè)的神情。但是現(xiàn)在嘛……破綻百出就破綻百出吧，兩人視線不經(jīng)意碰在一起，不約而同笑出了聲。

    “你最近缺錢嗎？”阮述而問。

    “想買個新鏡頭?！?/br>
    “你不是有很多鏡頭了嗎？”

    顧隨這才想起長焦壞了的事情他一直瞞著阮述而，幸好剛剛沒說漏嘴?！澳阕呷ツ沁?。”他轉移話題。

    “干嘛？”阮述而狐疑。

    顧隨笑：“你一開始不是以為是要當模特嗎？難得你愿意被拍，我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啊。”

    “靠，”阮述而不爽，“敢情你都在看我笑話？”

    “不敢不敢，為我那天沒說清楚道歉?！鳖欕S真誠不到一秒就又笑起來，“快點過去，別人被我拍還得給我錢呢?！?/br>
    “你給我錢我也不拍?！比钍龆洁煲痪洌瑓s還是乖乖順著顧隨手指的方向走過去，“在這？站著還是坐著？”

    “站著就行?！鳖欕S看著取景框，“不用站那么直，就跟平時一樣，放松一點?！?/br>
    阮述而努力回想自己平時是怎么站的，那一臉茫然的模樣讓顧隨徹底樂了?！翱浚荒憷^續(xù)偷拍我不就完了?！比钍龆ツ托?。

    “我想拍張你直視鏡頭的樣子?！鳖欕S收斂笑意，難得嚴肅地提出要求，“你先閉上眼睛，想象以前發(fā)生的一件事，一件你以為已經(jīng)忘了，其實一直在記憶里的事情。你把它撿起來，仔細回想每一個細節(jié)，回想場景里出現(xiàn)的物品、顏色，你做了什么，是不是有其他人在，他們對你說了什么嗎……”顧隨的語速越放越緩，看見阮述而一開始有些不知所措地皺著眉，然后雙唇抿得越來越緊，神思仿佛都馳騁到另一個時空，顧隨都懷疑他還能不能聽見自己說話。顧隨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狀態(tài)，等待那個羽化蛻變的時刻，最后才輕聲說道，“好了，現(xiàn)在睜開眼睛吧?！?/br>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