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登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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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安靜地一前一后走著,最后在蕭程哲的決定下進了一家位置不太好的咖啡店,環(huán)境優(yōu)美,顧客稀少。 在角落找了個位置坐下,蕭程哲提出由他去買點喝的。 他笑著試探道:“喝什么?咖啡可以嗎?” 夏旭嗯了一聲應(yīng)道:“你喝什么,我和你喝一樣的就行。” 蕭程哲聽了點點頭,一路小跑去柜臺點單。他見夏旭對咖啡沒有抵觸,心里想至少他應(yīng)該沒有在吃什么抗抑郁的藥物。 很快他帶著兩杯熱拿鐵回來了。 夏旭縮在單人沙發(fā)位里,他應(yīng)該很久沒有在這種店里坐下來過了。盡管他盡可能地讓自己表現(xiàn)得自然,但蕭程哲很明顯能夠看出他的局促與不安,總是忍不住頻繁地四下張望,對周圍的環(huán)境十分敏感。 蕭程哲想起夏旭當(dāng)年帶著還是學(xué)生的自己去附近吃披薩,兩人在桌上大聲討論芝士蛋糕的那天,頓時鼻子一酸。 “給。真的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你幾年一直住在Q市嗎?”蕭程哲在夏旭對面坐下,將杯子從桌面這頭推給對方。 “是啊。”夏旭簡短地回答道,將杯子攬了過來。 三年未見,像說的話太多了,蕭程哲一時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不確定該不該貿(mào)然提起往事,于是兩人雙雙陷入了沉默。 看到夏旭抿了兩口咖啡,坐姿比剛才稍微放松了些,蕭程哲這才開口問他:“之前的那些信都收到了嗎?” 夏旭捧著咖啡杯點點頭。 “那每年的點心也收到了?寄到的時候沒壞吧?”蕭程哲又問。 “收到了……都好好的?!毕男褫p聲道。 聽到這短短的一句話,蕭程哲欣慰地笑了笑,突然感覺這三年來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蕭程哲本來有很多話想要說,說多少都難以填補三年的空隙??僧?dāng)他知道夏旭好好地收下了那些信時,蕭程哲又覺得或許沒有必要說了。 他想說的那些家常話,早已在信件里翻來覆去地說過好多次。 蕭程哲指了指夏旭放在手邊的紙袋:“我剛寫完新的一封信,周一不是圣誕節(jié)嗎?我準(zhǔn)備今天去買圣誕禮物一起寄給你。結(jié)果剛才一急,沒買成?!?/br> 夏旭低頭看了一眼,這才反應(yīng)過來蕭程哲指的是什么。 “我就說……你的大學(xué)離這里這么遠,怎么會來這一帶?!毕男窨嘈α艘幌?。 “看到網(wǎng)上說這家店的拿破侖酥好吃,就想買給你。你是不是已經(jīng)吃過了?難不成你也是特意為了這個來的?”蕭程哲偏頭問道。 “那倒不是,我就住在離這兒不遠的地方,最近……偶爾會在附近走走?!毕男窠忉尩?。 “這邊啊?”蕭程哲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怪不得我們同城卻一點交集都沒有過。我的大學(xué)和你家根本就在一個城市的兩端嘛?!?/br> 他估摸著夏旭應(yīng)該很少出門,更別提去市里了。這個廣場地段偏僻,整體生意都不怎么好。即便如此夏旭還是表現(xiàn)得很緊張,蕭程哲不知道是不是當(dāng)年露臉的照片被外傳留下的創(chuàng)傷…… 想到這些,蕭程哲有些難過。 他不知道夏旭為什么會來Q市。但他確信,那些兩人曾經(jīng)討論過的山水風(fēng)景,這三年間夏旭一定一次都沒有敢去看過。 這還是距離那件事已經(jīng)過去三年后。 所以剛剛發(fā)生那件事后,夏旭到底處于一種什么樣的狀態(tài)? 蕭程哲抬頭看向夏旭,沒有問出口。那一定是一段痛苦的回憶。 “早知道我就把信帶著了,這樣就能直接給你了……能告訴我你現(xiàn)在住哪里嗎?我想圣誕節(jié)的時候親手送給你。” 夏旭喝咖啡的動作遲疑了一下,緩緩將擋在臉前的杯子放下,垂眸道:“如果你想知道,應(yīng)該輕而易舉就能拿到我的地址吧?” 蕭程哲避而不答,直直地看向夏旭的臉,緩慢但堅定地說道:“我只想聽你親口告訴我。這點對我來說很重要?!?/br> 夏旭不會拒絕。如果他要拒絕,早該在收到第一封信的時候退回,剛才被拉住時也不會只掙扎了一下就跟他走了。 蕭程哲是這么想的。 “我家沒什么可以招待你的,租房也很小……” 果然,夏旭盯著桌上的杯子,開口便沒有拒絕他,扯了一些毫無說服力的理由。 “總比我宿舍強吧?我們宿舍可是六個人一屋,擠死了……”蕭程哲抱怨道。 最終夏旭還是敗下陣來,將住址給了蕭程哲。蕭程哲乘勝追擊,又要了他的新手機號。提到這茬時,夏旭沒由來地感到心虛,畢竟當(dāng)初蕭程哲發(fā)了那么多消息,打了那么多電話,他說銷號就銷號了。 若是此生不復(fù)往來就算了,可現(xiàn)在他們又面對面地坐在這里,夏旭想到那一封封真誠的信,幾乎不敢去看蕭程哲的笑臉,那讓他有一種被暴曬的痛覺,不知為何感到無地自容。 可蕭程哲半字未提三年前的事,只是很欣喜地把夏旭的新手機號添加到了通訊錄。 坐在對面的夏旭不著痕跡地用余光去瞥,看到蕭程哲打的備注不是“夏老師”。 是“夏旭”。 然后蕭程哲劃動了一下,點進了原本標(biāo)注著“夏老師”的那個號碼,那個已經(jīng)被注銷了三年的手機號。 他輕輕一點,將它刪掉了,抬頭向夏旭輕快道:“那我周一下午下了課來,可以嗎?” 夏旭愣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蕭程哲知道自己的出現(xiàn)非常唐突,按耐住了當(dāng)下就想跟去夏旭家坐坐的心思,說那今天就先回宿舍了,周末兩天他還要打工,期待周一再見。 “雞排店?”夏旭突然反問道。 “哦……是啊是??!”蕭程哲臉上的表情從驚訝轉(zhuǎn)位抑制不住的欣喜。 夏老師果然很認(rèn)真地看了他寄去的每一封信!他找到雞排店兼職已經(jīng)是一年多前的事了,這期間只在信里隨口提過兩三回。 想到這,蕭程哲突然覺得三年間他們彼此仿佛從未遠離過。 夏老師一直默默地注視著自己,而他也一直陪伴著對方。 夏旭看他眉飛色舞的表情,露出了一副自知失言的模樣,低下頭快速道:“那我回去了。你路上小心?!?/br> 蕭程哲點點頭,讓夏旭先走。 他還有很多話想說,但夏旭顯然在公共場合精神緊繃,這不是個說要緊話的好地方。去家里要自在得多。 三年前蕭程哲和夏旭在周六的圣誕節(jié)告別,無巧不成書,如今他們又這個節(jié)骨眼重逢偶遇,約在圣誕節(jié)見面。蕭程哲認(rèn)為這代表著新的開始。 周末兩天,炸雞排店的同事都發(fā)現(xiàn)蕭程哲的心情好得出奇,搶著干活兒,紛紛問他是遇到了什么大喜事,有美女投懷送抱?還是期末考試全科拿了滿分? 蕭程哲光笑不說話,大家都笑著罵他吊人胃口。對此蕭程哲只說“事情還沒著落呢,還不能算喜事”。 聽他這么說,同事們就心里有譜了。長長地“哦——”了一聲,說等日后事成了再來拷問他具體經(jīng)過。 周一下午,蕭程哲從教室里走出來,直奔附近的蛋糕店。他本來想買拿破侖酥的計劃告吹,但好在這下不用快遞,不必?fù)?dān)心奶油化掉,蕭程哲的選擇多了不少。 買了一塊栗子蛋糕,蕭程哲拿著昨天剛收到的這個月的工資,又在半路去了一家花店,買了一束九支的紅玫瑰。 其實紅玫瑰不襯夏老師……蕭程哲拎著蛋糕,抱著花束在路上想著。那種淡色的清雅花束肯定更適合夏旭,他八成不會喜歡這么張揚的東西。 但這是蕭程哲第一次買花送給夏旭,看來看去,還是玫瑰最有代表性。 大冬天的,大街上大家的穿著都比春夏暗淡幾分。蕭程哲懷里的玫瑰花顯得格外扎眼。 按著地址來到夏旭的家門口,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按響了門鈴。 隔著門,匆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但是沒有類似“來了”之類的回應(yīng)聲。蕭程哲發(fā)現(xiàn)了,夏旭比起三年前沉默寡言得多,輕易不愿意開口說話。還沒等他臉上露出半點心酸的神色,門就被打開了。 “這是……” 夏旭看到蕭程哲懷里的花,像是被鮮艷的紅色刺到,睜大了眼睛看向蕭程哲的臉。這是重逢以來蕭程哲見到夏旭露出的情緒最激烈的神情。 “不先請我進去嗎?”蕭程哲小幅度地晃晃手里的蛋糕盒子。夏旭聞言下意識往后退讓開來,等蕭程哲走進玄關(guān)處才想起來給他拿拖鞋。 蕭程哲道了謝,反手要關(guān)門。他的身體本能地記起了什么,帶門的動作一下子變得柔和,那道門輕輕地、緩緩地“咔噠”一聲關(guān)了起來。 夏旭愣了一瞬,隨即一副被看透不知如何自處的神情,低頭拆手里的拖鞋塑料包裝。 蕭程哲想了一瞬就明白了,眉開眼笑。 “我是第一個來夏老師家里的人?好榮幸?!?/br> 他一開心又忘記改口了。還好是在家里,夏旭沒太大的反應(yīng),看了一眼毫無自覺的蕭程哲,主動將蛋糕接過,說著“得放冰箱里”便匆匆去了廚房。 蕭程哲抱著玫瑰花,往客廳挪了兩步,四周環(huán)視了一圈。 夏旭租的這間房子地理位置挺偏的,外面人跡稀少,房子里面如他所說面積不大,一室一廳,廚房餐廳客廳連在一塊兒,有點像蕭程哲高中時住的那間老房子,只不過裝修要好得多。 正是因為這種開闊的視野,夏旭放了蛋糕后無處躲藏蕭程哲追趕過來的視線,只好又回到客廳,面對那束玫瑰花。 “這是給你的?!?/br> 蕭程哲直白地說著,將那束花遞給夏旭。 “……這是什么意思?”夏旭站在原地沒動,一直在身體兩側(cè)輕抓著衣服的手指尖卻暴露出他的焦躁不安。 “夏旭。” 蕭程哲這會兒又改過來了。 “都這樣了,你還要問我是什么意思嗎?” 夏旭不明顯地身體晃了一下,蕭程哲坦蕩道:“那我就全都直說了。反正我本來也是這么打算的。從當(dāng)年一直到現(xiàn)在,我想了很多,也變了很多,但惟獨我的心意從來沒有變過。本來想等畢業(yè)后找到工作再來見你的,但既然在同一個城市偶遇,我覺得這一定是天意。所以我現(xiàn)在開始追求你了?!?/br> “……” 夏旭站在那,抬頭看向蕭程哲,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也移不開目光。 “沒關(guān)系,不是收了花就要接受的意思,這只是我的心意。以后我還會送別的的。”蕭程哲沒有強硬地把花塞進夏旭手中,而是放到了客廳的茶幾上。隨后還沒等夏旭這個主人邀請他,就在沙發(fā)上坐下了。 “別買。你打工辛辛苦苦掙的錢,別浪費在這種東西上。”夏旭聽到他說還要買,終于有了反應(yīng)。他這句話終于讓蕭程哲聽出一絲幾年前說教他時的感覺來,見蕭程哲笑著看自己,夏旭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他的反應(yīng)卻和蕭程哲料想的不同。蕭程哲以為夏旭會有些不好意思,卻見他臉色變了,無措地低聲補充道:“……對不起……也是,你自己賺的錢,你怎么用不該輪到我來管……” “夏老師——!” 蕭程哲一著急,又嘴瓢了。 “不對。夏旭……”蕭程哲放緩了語氣又叫了一遍,輕聲道,“你知道的,我不是那個意思?!?/br> 夏旭嘆了口氣:“我已經(jīng)不是你的老師了,不該管你了?!?/br> “不是老師也可以管我啊。我很歡迎你管我?!笔挸陶苎郯桶偷乜粗男?。 “……” 見夏旭逃避地移開目光,蕭程哲心領(lǐng)神會地?fù)Q了個話題:“總之我下次不買這么大捧的花了,我這不也是頭一次送人花,想有點儀式感嗎?先不說這個,這是我上周寫的信?!?/br> 從斜挎的背包里拿出親手封好的信封,蕭程哲這次沒有像玫瑰那樣把信留在桌上,而是執(zhí)著地要讓夏旭親手接過。 剛才說了那么多直白的話,這會兒見夏旭用那只以前用來批改作業(yè),用來寫板書的手捏著自己一筆一劃寫下的親筆信,蕭程哲卻莫名覺得有些緊張,叫他先收起來,等自己走了以后再看。 或許是突然從眼前這個蕭程哲身上看到了一點當(dāng)初那個叛逆少年稚氣未脫的影子,夏旭緊繃的表情終于有了松動的跡象,笑著答應(yīng)了。 這之后的氣氛就輕松了許多,蕭程哲從書包里拿出早上上課的書和講義,給夏旭興致勃勃地介紹他有哪些課程。 蕭程哲見夏旭的情緒顯然比上次在外面好轉(zhuǎn)許多,小心地問道:“對了,那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 “也沒做什么。就在家……幫公眾號寫點東西,短文之類的?!?/br> 顯然夏旭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允許他出門走入職場工作。蕭程哲得知夏旭起碼有個營生能糊口,悄悄松了一口氣。不過當(dāng)他一臉好奇地提出想要看看的時候,夏旭卻表現(xiàn)得極為抗拒,說都是些很水的東西,沒什么好讀的價值。 蕭程哲看出來他不太喜歡這件差事,但別無他法。于是姑且把這個話題在心里暫時打了個叉。 現(xiàn)在的夏旭渾身是雷,蕭程哲既想問問這些年來他的情況,又怕引爆了炸彈讓夏旭想起糟糕的回憶,于是只能這樣一點點往前摸索,希望能夠碰觸到一點點夏旭的內(nèi)心。 “你的精神力還好嗎?”蕭程哲又問。 “最近還好,我反正也不怎么出門,不太會被人影響,在家只要定期吃抑制劑就行?!毕男裰噶酥覆鑾咨系囊种苿┢?。 蕭程哲對這東西也很熟悉,他雖然在在高三畢業(yè)的那個暑假被俞老板以還債為由拉去了“蔚藍”壓力舒緩中心做苦力。只不過他作為dom好不容易熬過了培訓(xùn)期,正式上崗沒兩天俞宸就放棄了他這個重度精神潔癖,打發(fā)他去掃地做清潔工了——理由是看他對其他sub下令時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會嚴(yán)重影響他們店的服務(wù)評分。 蕭程哲十分感謝他放過作為dom的自己,在店里拖地拖得那叫一個賣力。那之后來到Q市,他依舊靠吃抑制劑來穩(wěn)定精神力,至今情況一直很穩(wěn)定。 又聊了一會兒,蕭程哲見隨著天色漸暗,夏旭坐在沙發(fā)上的小動作開始變多了,來回?fù)Q著支撐身體的重心,下意識地摩擦指甲,這些無意識的行為讓他看起來焦躁不安。 蕭程哲猜測是不是入夜后自己這樣待下去會給夏旭帶來一種無形的心理壓力,而他還不敢開口送客,于是只好主動提出自己次日還有課,這就先回去了。 果然,夏旭愣了一下后站起來送他,神態(tài)和動作自然了不少,如釋重負(fù)。 蕭程哲心里有些委屈,但他也知道夏旭絕不是厭惡自己。他只是太久沒有和人在密閉環(huán)境中一對一地相處過了。 是了。而且我還是一個明確表示在追求他的dom…… 想到這里,蕭程哲的那點不甘和落寞就消失了。除了自己,別的dom估計連這扇門都進不來呢! “我周五晚上能來你這吃飯嗎?”蕭程哲臨走時扒著門框,念念不忘地提出下一次見面時間,“我一直很想再嘗嘗你做的菜。到哪里都吃不到那種味道……” 他其實不舍得夏旭cao勞??梢缘脑挘胗H手做給夏旭東西吃。但他覺得過于殷勤夏旭反而不會同意,像這樣央求一下,裝裝可憐,夏旭更容易松口。 夏旭猶豫了一下,對蕭程哲說自己的冰箱里沒什么東西,又轉(zhuǎn)頭說起這幾年他不自己做飯,廚藝可能大不如從前。 蕭程哲似乎摸透了如今夏旭對話的模式,他并非完全拒絕的時候,會拐彎抹角地扯一個甚至一堆站不住腳的的理由出來。 “沒關(guān)系!總比我強吧?上了大學(xué)住宿舍后連灶臺都沒了。菜……要不我買了帶來吧?這附近好像沒見到菜市場。那你告訴我,我買點什么好?” 夏旭和蕭程哲在玄關(guān)處對視了一會兒,退了一步:“算了,還是我買吧。走遠點有個小超市?!?/br> “真的嗎?那太好了。那周五見?我出發(fā)了告訴你好不好?” 見夏旭點點頭,蕭程哲笑了。 果然就是這樣。 他揮揮手,囑咐夏旭好好吃飯、好好吃抑制劑,身影一閃就從門外消失了。 蕭程哲不知道,夏旭在這住了三年,確實一次都沒有去買過菜,也從沒去過那家小超市。 他能夠重新出門也就是這一年的事情。三年前,幾乎是逃跑到這座城市來的夏旭恐慌得厲害,把所剩不多的積蓄幾乎花光,在這間屋子里閉門不出了近半年。 他知道自己該出去找一份工作,當(dāng)不成老師了,還可以去端盤子,還可以去收銀,可以送外賣,可他卻連下樓倒垃圾都害怕得要命,不戴上口罩和帽子就胃里翻涌著想吐。明知道沒有人認(rèn)識他,但僅被他人的視線注視著就足以讓夏旭落荒而逃。 后來夏旭的母親找到了他。她直接按響門鈴上門的那天,夏旭花了半年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心理防線又一次幾乎崩潰。在他的印象里,母親永遠幫著外人說話,仿佛比起親兒子,那些dom的看法對她來說更加重要。 夏旭怕她會把自己的新住址告訴未來出獄的陸澤睿,看到母親的面孔時心里就下意識地喊著“快逃離這里”。 可他連之后的房租都付不起了,還能去哪里?怎么可能有人租給他房子? 然而這一次夏旭的母親卻一反常態(tài)地哭著擁抱了他——就像大部分母親那樣,痛罵了陸澤睿,心疼自己的孩子。 夏旭當(dāng)時還以為自己精神出了嚴(yán)重的問題,產(chǎn)生了幻覺。 隨后他母親塞給他不少錢,說這是“叔叔”好心給他的,讓他好好養(yǎng)身體。夏旭聽到這話才如夢初醒,死死地攥著那錢。 擱在以前他是絕對不會要的,但是迫于生計,他終于有一次沒有和母親頂嘴,乖乖收下了那筆錢。 他母親似乎因為這件事感受到了時隔已久的“親子之情”,開始頻繁地登門,半是關(guān)心半是炫耀地跟夏旭說叔叔多喜歡自己,給了她這個那個,現(xiàn)在她都拿來補貼她的孩子夏旭。 那段日子花母親的每一筆錢時,夏旭都滿心的罪惡感與自我厭惡,痛不欲生。 而每個月蕭程哲都會寄給他洋洋灑灑的信。他那時剛剛走進大學(xué)校園,對新鮮的生活處處好奇,一件小事也能寫半頁紙。夏旭讀著他寫的東西,心情總是能稍微緩和幾分。 得知蕭程哲一直在努力,且得到了回報,夏旭覺得自己稍微獲得了那么一點點力量。 他小心地把信一封封收起來。夏旭心里很清楚,這些信持續(xù)不了多久,這再正常不過。 蕭程哲以后會有無限廣闊的天地,會有自己的生活和光明的未來,很快就會把這個永遠不會回信的老師永遠留在過去那段高中的回憶里,或許很多年后回想起來會有些惆悵,但依舊美好。 這樣就可以了。他本來就應(yīng)該被留在過去了。 接受母親援助的日子沒有持續(xù)太久,夏旭終于在又一次崩潰前找到了一份在網(wǎng)上給公眾號和營銷號寫稿子的兼職。這工作沒合同,沒五險一金,一手交字一手交錢,雖然極不穩(wěn)定,但至少不需要出門,也不用見到任何同事或者上司。 夏旭也不需要太多錢。他不出門,也沒有社交活動,只要能付得起房租,夠吃飯就足夠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突然萌生了想去附近的店里買甜品的想法。按理來說他已經(jīng)很久不曾從這些物質(zhì)里獲得喜悅和滿足的情緒過了。 或許是快到圣誕節(jié)了,夏旭想起來前兩年蕭程哲托人轉(zhuǎn)寄來的那些東西,所以看到電視和網(wǎng)絡(luò)上到處宣傳著圣誕節(jié),他心底突然又萌生了微小的那么一點對食物的渴望。 他絕不會想到因為這么一個突如其來的舉動,自己竟然會與蕭程哲碰上。 一個城市里有那么多人,蕭程哲和夏旭住在城市的兩端,誰能預(yù)料到世上還有這么巧的事呢。而他偏偏就發(fā)生了…… 送走蕭程哲后,夏旭在玄關(guān)處呆站了好一會兒才拖著他疲憊不堪的身軀,緩緩地往屋里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