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回來后大家都懶洋洋的打不起精神，上課迷糊一大片。老師在上面講課，下面的學生聽懂沒聽懂的都頻頻點頭，點著點著就磕到桌子上去了。

    老師們也累，就只能盡量跟他們互動起來，緩解枯燥帶來的昏昏欲睡。

    第一節(jié)是生物課，講到條件反射那一章，生物老師看大家一個個困得像小雞啄米，她自己講得口干舌燥，于是為了活躍氣氛，就合上書要叫兩個人上來表演膝跳反射。她順便去打個水再回來。

    大家也都懶懶的沒有人愿意上去。

    老師看就班長坐得筆直，聽得也認真，就讓柳風上去，讓他再叫一個人跟他一起表演，然后她就拿著水杯出去了。

    柳風看他哥在他后面睡得就差吹鼻涕泡，于是喊一聲：

    “李云！你上來?！?/br>
    大家一下子都精神起來。

    李云被嚇醒，揉揉發(fā)紅的臉走上講臺，偷偷指著他弟說：“你給我等著，敢叫你哥上來，是不是不想活了？”

    柳風也回嘴：“我是為了你好，看你睡得哪像共產(chǎn)主義接班人，簡直就是共產(chǎn)主義的人?！?/br>
    老師很欣慰，就拿個小錘遞給他倆，說你倆誰敲誰？

    李云果斷接過小錘?！拔仪盟??！?/br>
    看我不敲死你。李云活動活動肩膀準備公報私仇。

    于是柳風坐在椅子上，翹起左腿，李云就蹲在他前面拿小錘敲他膝蓋下面，輕敲一下沒反應(yīng)，再重敲一下也沒反應(yīng)。李云看表演失敗，就皺眉跟他弟說：

    “你放松點?！?/br>
    柳風也奇怪：“是你沒敲對位置?！?/br>
    又試了幾下，還是不行，不過敲來敲去敲得大家都醒了，扒著眼睛看得津津有味。

    “哦？你怎么還沒反應(yīng)？你是不是故意克制呢？”

    “你沒敲對，是膝蓋下面一點?！?/br>
    “就是這兒呀，你是不是哪里壞了？”

    教室里立刻笑起來。

    李云沒把他弟整出激烈的反應(yīng)來很不服，于是立刻扔掉小錘撲上去撓他弟弟胳肢窩，他可知道他弟哪兒最敏感了。柳風被突如其來的sao撓驚住，一下癢得遭受不住，啊啊叫著就從椅子上翻下來，

    “這不是沒壞嘛。”李云得意壞了。

    “李云！”柳風咬牙在他哥手下掙扎。

    兩人在講臺上鬧作一團，其他人看得興奮難耐，都在那兒喝彩歡呼，一陣一陣地怪叫。

    生物老師拿著水杯回來，看見教室里亂糟糟的，一臉震驚。她沒想到氣氛被活躍成這樣了，完全是出離她的想象。

    “李云，你給我滾到外面站著去?！?/br>
    李云就在教室外面罰站。

    快下課的時候，柳風老是控制不住地要看他哥幾眼。

    李云在那兒罰站也不老實，其他班的男生下了體育課抱著籃球足球回來，他就見一個逗一個。

    “哎，疊羅漢嗎？”李云見隔壁班跟自己玩的好的幾個籃球隊的男生走過來，吹了聲口哨。

    “你無不無聊啊?！痹掚m這么說，男生們卻很快就聚到一起，你坐我我坐他地疊起來了。

    一群人在教室外面像毛蟲一樣擰巴在一起，教室里誰都沒心思學最后幾分鐘了，眼睛都盯著外面的風景看。

    下課鈴打了，生物老師出來瞪了一眼那些疊羅漢的男生，踩著高跟走了。

    “來來來，坐哥腿上。”李云看他弟弟從教室出來要去打水，于是趕緊招呼道。

    最后被壓著的男生已經(jīng)快撐不住了。

    “……不了，你們玩吧?！绷L一臉嫌棄。

    李云就一把拽過柳風坐到自己腿上，羅漢瞬間如多米諾骨牌般塌了一片。

    “cao你大爺?shù)睦钤?！”大家笑罵道。

    “你腰子不行啊大哥。”李云也笑著回懟，手臂把他弟弟箍死在懷里。

    柳風感到他哥的嘴唇覆在他頭發(fā)里，猛地吸一口。

    “你干嘛？”柳風怕癢。

    “好香好香，我就說我媽新買的洗發(fā)水不錯嘛?！?/br>
    柳風臉一紅，但是躺在他哥哥懷里，他感到一陣莫名的安心。

    他又想，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可是他一想到以后的事，就會覺得有些痛苦。

    “搞什么啊，下周有學校組織的親子活動？哎，你爸去還是我媽去?。窟€是都去都不去？”李云問他弟弟。

    柳風忙著想自己的事，沒聽見。

    “賢弟，你把親子活動那個統(tǒng)計表給我看下，我看咱班都是爸跟著去還是媽跟著去?！?/br>
    柳風還沒反應(yīng)。

    李云就從上鋪爬下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抓過弟弟的包就打開。

    柳風這才如夢初醒般地反應(yīng)過來。

    “你別翻我包！別！哥！”他弟弟攔得飛快。

    李云不滿，他弟什么時候背著他有小秘密了？他倆之前在床上不是無話不談坦誠相待嗎？這是怎么回事？

    “慌啥啊，什么不能看的？誰給你寫情書了？”李云差點跳腳，誰敢給他弟弟寫情書？那他肯定得第一個撕了。“還是你背著我看黃書？給我拿來！”

    “……不是……”他弟弟快哭出來，李云更覺得其中有鬼，于是強行伸手往包里一摸，一本征兵手冊就款款掉下來。

    這是李云怎么都想不到的，這個比翻出來其他任何東西都更令他吃驚。

    “你要去當兵？你不高考了？”

    “……嗯?！?/br>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媽要錢去上大學才這樣的？”

    他哥多了解他，一語中的，但他固執(zhí)地：

    “不是，我就想當兵，軍訓的時候特種兵訓練，他們都勸我當兵?！?/br>
    cao，那個該死的初中學歷的教官說的？李云心里恨恨地想。這么快就帶壞他弟弟，可恥！他不能容忍他弟弟不久前剛跟他說自己想上大學學金融，眼下立刻又說自己一定要去當兵。他知道這其中肯定有詐，他肯定得攔住，既是為了柳風也是為了他自己，他知道他去當兵后他倆可能好幾年就見不上了。如果真成了那樣，他現(xiàn)在準備高考也毫無意義。

    李云上前揪著他弟弟的領(lǐng)子說：

    “你少蒙我，我還不知道你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懂事？一天天不想自己就想著怎么給家里省事？我cao死你，你他媽那么懂事干嘛？懂事能當飯吃嗎？以前的就算了，現(xiàn)在你就不能為自己想一想嗎？你又不是真的想要去當兵，你是覺得欠我們的才要跑的，說到底你不還是逃兵嗎？你喜歡金融你就去學啊！混蛋！”

    柳風低頭說：

    “不管你說什么，反正我就是想當兵?！?/br>
    “你少騙我！你為什么一定要去？當兵有什么好的！”

    “因為當兵就能離開你，省得你一天到晚欺負我?！彼睦镫y過，雖是言不由衷，但想著干脆說狠話算了，這樣他哥才不會一直糾纏著他，也讓他因為他倆的事來回搖擺，在當兵和高考間拿不定主意。

    李云感到非常震驚。

    他一直以為他跟弟弟是相互喜歡的，不管是哪種喜歡，但肯定是不想分開的那種喜歡，但沒想到就是他自己的一廂情愿而已。他想到這兒就感覺心中一陣尖銳地刺痛。

    他放開手，狠狠推了他弟弟一把。柳風被推得一個趔趄。

    要是以前，李云想揍就揍了，根本不管的。反正他倆又不是沒實打?qū)嵉馗蛇^架，但是現(xiàn)在可好，他真揍又舍不得，不揍又氣得慌。

    李云到底也沒揍柳風。

    李靈回來看家里氣氛不對，一問丈夫才知道是兩個孩子吵架了。她還奇怪，之前看他倆黏糊得跟一個人似的，還為他倆好不容易能相互接受彼此感到欣慰，這下怎么又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李云這家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肯定又是他挑事，我去說他?！?/br>
    柳林趕緊拉住妻子。

    “不關(guān)小云的事，是小風說話不合適?！?/br>
    “到底怎么了？昨天不還高高興興一起洗澡呢嗎？”

    柳林也說不清，這事總覺得很難跟妻子開口，于是只能暫時分開行動，各哄各的娃，他還再三叮囑妻子要好好跟她兒子說。

    李靈進屋看見李云躺在上鋪，在那兒抱著枕頭哭。

    “怎么啦？這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哭什么呀？來跟mama說?！?/br>
    李云還在那兒嗚哩哇啦地哭。

    “跟弟弟吵架了？嗯？你不是跟mama說你最喜歡弟弟了嗎？怎么回事？”

    “我沒說過……”李云哭得一抽一抽地。

    “你說過，你個小賴皮?！?/br>
    李云眼睛紅紅的，從床上翻起身喊：

    “我最討厭的就是他了！你為什么要結(jié)婚，為什么要把他帶過來！我討厭他！我不想跟他睡一起！也再也不想跟他一起上學一起回家！嗚嗚嗚嗚……”

    李靈見事態(tài)發(fā)展嚴重，于是趕緊問：

    “那跟媽說，你跟弟弟咋了嘛？好好的怎么哭成這樣？”

    李云擦擦眼睛。

    “媽，我想通了?！?/br>
    “嗯？這么快想通了？不跟弟弟生氣了？”

    “我要出國?！?/br>
    既然柳風先說不跟他一起的，那索性就離得更遠點吧。

    柳風到了晚上才從學?；貋?。他倆剛一吵架他就回學校上自習去了。

    柳林看見兒子回來就喊住他。

    “你哥睡了啊，你進去小點聲?！?/br>
    柳風默默點頭。

    “小風，你倆沒事吧？你哥哭了好久呢，你是不是欺負哥哥了？”

    我哪兒敢欺負他呀……話雖這么說，但柳風知道他還是傷到他了。

    “沒事，爸你別管了?！?/br>
    柳風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屋。

    他有些不放心他哥，于是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像小狗一樣踩著兩級梯子，扒著床欄桿往上面看一眼。

    “誰讓你上來的，你給我滾下去?！?/br>
    李云根本沒睡，他早聽見他弟弟回來，就一直裝睡。

    柳風就下來回到下鋪了。

    “我要出國了，以后咱倆不要說話！”李云把被子往自己身上卷來卷去的，又害怕又期待他弟弟聽到這話的反應(yīng)。

    柳風知道李云要出國又很窩心。

    “你去國外能干嘛？吃又不會自己做，睡又睡不好……”話說一半又說不下去了，柳風滿腦子都浮現(xiàn)國外那些亂七八糟的西餐，盤子里到處是生冷的他哥不愛吃的菜和沙拉，牛rou洗不干凈上面還帶著血，繼而想到要是他哥哥又像那天一樣吃這些東西犯胃病怎么辦，他數(shù)學差就算了，英語也不好，也不會自己去看病……

    “你少管?！彼绾軝M。

    柳風心里一刺。

    “那你就一直這么任性吧，反正我跟你不一樣，你是千金少爺，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我……”

    李云聽見他弟這么說，立刻翻身起來沖下鋪喊道：

    “怎么不一樣？你都住我家多久了還把自己當外人??？你自己想干的你自己不去干，還嫉妒我想干什么干什么嗎？我最討厭你這樣！”

    “我、我也討厭你這樣！”他弟漲紅著臉回嘴。

    兩人在沉默中僵持了一會兒，李云盯著他弟弟的眼睛問：

    “我最后問你一次，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去當兵？”

    “對。”柳風很堅決地。

    “好，你要是去當兵不高考，就一輩子別跟我說話！”

    柳風很快就聽見他哥在上鋪嗚咽的聲音。

    柳風受不了他哥哥發(fā)出這樣的聲音，像小兔失去母兔的那種抽泣，這讓他會忍不住心軟，于是他捂著腦袋從房間里跑出去了，他決定晚上睡沙發(fā)。

    柳風躺在沙發(fā)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這還是他頭一回失眠。他看著他跟他哥房間的那扇門，老覺得能聽見里面?zhèn)鱽淼碾[隱的哭聲，但其實什么都沒有。

    他剛神思凝重地閉上眼睛，就被他爸摸了摸頭叫醒了。

    柳林坐到兒子旁邊，勸他說：

    “我跟你阿姨都商量過了，你先去上大學，真想當兵了可以上學的時候入伍嘛，都不耽誤。”

    “爸，我不是真想去當兵，只是不想再依靠你們了?！?/br>
    “你這孩子，我跟你阿姨都是你的家人，你不依靠我們依靠誰？”

    “可是我高中就是她資助的……”

    “你呀，這么懂事干什么？你也是爸爸的兒子也是阿姨的兒子嘛。小小年紀，不要想這些，你成績好，這都是你自己掙來的呀。你不是一直想學金融嗎？那就好好去學。要真過意不去，你以后真掙錢了再還我們，不管怎樣，跟你哥一起上學去啊。你哥跟你鬧矛盾要出國呢，他那小少爺胃又不好，哪兒能吃的慣國外的那些幾分熟幾分熟的東西，一個人出門在外，人生地不熟的，你阿姨也揪心呢，你快去好好勸勸他，聽見沒?！?/br>
    柳風沉默了一會兒，感覺眼睛有點酸，于是揉揉眼，然后就又抱著被子枕頭回到他倆的房間。

    他看見上鋪動了動，還聽見他哥哥吸鼻子的聲音。

    “哥?！绷L爬到上鋪去輕聲喚他。

    “走開?！崩钤七€背對著他小聲啜泣。

    弟弟鉆到哥哥被子里，緊緊拉住哥哥的手。

    “哥，我們一起高考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