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咸的溫水從唇縫里滲進來，又被突然涌入的空氣擠了出去。

    林景明酸澀的眼睛微微睜大，手牢牢抓上成眠的后背，成眠吻著他，握著他的側腰，空氣被緩緩渡進了肺部。

    三年前。

    林景明避開四散的硝煙，翻身打滾，子彈從身側飛過，打碎了手掌側面的大理石。林景明轉身一槍射穿了對面的人的頭顱，快、狠、準，鮮血在布滿灰塵的空氣中炸開。

    左手手掌被裸露的鋼筋刺了個對穿，粘稠的血止不住地淌出來，他面無表情地把止血帶扎到近心端，避免自己失血過多造成休克。

    夜色中，化工廠林立的管道像是瘦長的鬼影。

    下一秒他狠狠把身后襲來的人按倒在地，慘敗的月光下只能看見一雙漂亮的眼睛。

    溫熱的血流淌到成眠臉上，他雙手舉過頭頂，把槍掉了個面：“是我?！?/br>
    成眠肩上、脖子上都是血，腳有點一瘸一拐的，狀態(tài)比他好不到哪兒去.林景明沒有松手，指關節(jié)仍然牢牢抵著他的要害，嗓音嘶啞：“到底怎么回事？”

    “情況有變。”成眠低聲道，神情終于出現(xiàn)了細微的變化。

    半年前葉宗耀團從M－2908的體液中提取并成功制取的α試劑，并且嘗試突入聯(lián)盟十四星的毒品市場。這半個月成眠和林景明全面動用了百慕大的情報網、暗樁和各種線人，力圖在摸清楚買方的各種信息并推測出可能的交易地點。

    葉宗耀那邊的消息封得滴水不漏，他們只能從買家入手。

    多方博弈之下他們將線索整合透露給聯(lián)盟警署，如果今晚的行動能夠取得成功，他們會親手將葉宗耀連同2908的罪惡一起送入監(jiān)獄。

    成眠聲音低不可聞：“東西和人都提前撤走了?！?/br>
    林景明瞳孔猛縮。

    “給聯(lián)盟警署的信息是不全的，哪怕泄露他們也來不及撤出?！背擅叩?，“問題出在我們這邊。”

    “怎么回事？”

    然而成眠眉間籠罩著的陰影說明事情沒那么簡單：“不知道，但現(xiàn)在最糟糕的是，買家……用的是你父親是身份信息，聯(lián)盟警察已經不相信我們了?！?/br>
    不知的因為失血還是突如其來的消息，林景明臉色愈加蒼白，掌心劇烈的疼痛以及麻木變成了鈍痛，說道：“先去里面?！?/br>
    他們在原料存放區(qū)放置了葉宗耀犯罪的證據，但既然沒有抓到現(xiàn)行，這些材料并不足以成為將他釘死在恥辱柱上的鐵證。

    反而有可能被葉宗耀銷毀。

    警車的聲音越來越近，成眠在林景明頸上匆匆一吻，急促道：“分頭走?！?/br>
    林景明迅速在保險箱上輸入密碼，打開箱子的一剎那身后的門也被狠狠撞開，然而從箱子里散落的不是紙質資料，而是整箱沒有針頭的注射器，里面的液體散發(fā)出藍色和綠色的刺眼熒光。

    “不許動！”

    “站??！”

    刺眼的手電筒光打進來，一時間什么也看不清，哪怕是在夢里，他也不愿再回憶當時的心情，在葉宗耀身邊的時候，他從不軟弱，也不敢露出軟弱的一面，此刻心底卻像是有根弦忽然繃斷了，冰冷的絕望般倒灌進來。

    是誰知道這里放著證據，又有誰對他的父親了解得那么清楚？這些往事太早太早了，這幾年在百慕大跟他接觸的線人根本不可能觸碰得到。

    知道的只有……成眠。

    林景明舉著槍，蒼白的臉上滿是冷汗，腳下散落著數不清的α試劑，對面是刺眼的燈和重疊的防爆盾，身后是化工廠的硫酸池。

    防爆盾后舉起了一個屏幕，上面出現(xiàn)了葉宗耀微笑的臉。

    “你……”林景明喃喃自語。

    “你們做得很好，孩子，真的很好，”他和藹地笑著，“我一直會為聰明人留一個機會，如果你愿意，可以再回到我身邊來?！?/br>
    “我會給你想要的自由?！彼f。

    林麟死時的目光和成眠離開前那個倉促的吻，林景明用盡全力笑了笑，說道：“做夢?！?/br>
    他一槍打碎了地上的試劑，轉身從高空跳進硫酸池。

    他終將擁有他想要的自由。

    時光倒轉，他回到了更久遠的過往，午后溫暖的陽光灑在他身上，林麟和白佳壹的收入并不低，使得他們可以供得起這座漂亮的郊區(qū)別墅。

    他記得母親去開門，然后門外傳來一聲尖叫。

    林麟匆忙把他帶進帶進屋子里，咬著牙從臥室角落翻出一支針管，把里面的液體全部注射進眼神懵懂的林景明的身體。

    然后他瞳孔一縮，血腥味在空氣中炸開，星際雇傭兵和葉宗耀踩著林麟的尸體走了進來。

    林景明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知道自己走不了。

    葉宗耀在溫暖的陽光和一片血腥中朝他伸出了手。

    林景明很多次思考過葉宗耀當時為什么不殺他，或許是為了折磨他殺雞儆猴，實驗項目進行到最后葉宗耀已經徹底暴露了他的野心，許多良知尚存的實驗員想要抽身而出，又或許，僅僅是因為林麟臨死前注射進他體內的那些液體。

    那東西讓他在葉宗耀無數次試驗中被折磨得痛苦不堪，又始終無法得到解脫。

    再或者就像是葉宗耀某天高雅地坐在辦公室里品茶的時候說的，他養(yǎng)子的身份地位，給他教育和富足，再進行喪失人權的試驗，比養(yǎng)著一個與世隔隔絕的傻子有趣得多。

    硫酸腐蝕身體的痛苦還存留著，林景明睜開眼，對上了成眠的眼睛。

    他條件反射腿一弓，手肘猛擊成眠小腹，一巴掌把成眠揍到一邊。

    成眠脫掉了風衣，只穿著一件白襯衫，袖子挽了起來，布料貼在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肌rou輪廓，痛苦地捂住腹部咳嗽了幾聲，聲音里有幾分無奈：“教授……我剛剛救了你?！?/br>
    林景明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少來?！?/br>
    成眠聽到他的語氣忽然動作一滯，抬眼深深地看著他，嗓音里由于嗆了水有些沙啞，充斥著聽不出的情緒：“你……想起來……”

    “想起來一部分，”林景明揉了揉太陽xue，龐大而冗雜的記憶一下子涌入腦海，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么，最終冷漠地吐出一句，“別過來?！?/br>
    成眠眉宇間少有的委屈情緒消失了，轉而瞇起他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化工廠那天我去銷毀了資料，里面也是針劑，不管我們去哪都一樣?！?/br>
    “那天我打開保險箱發(fā)現(xiàn)不對，廠房內部已經被聯(lián)盟警察圍得水泄不通，我只能想辦法引他們到反應池附近，槍擊引爆了在場的易燃物，造成了化工廠火災。”

    ——所以這就是三年前那場爆炸的真實緣由。

    “那個時候你……已經跳進去了。”成眠說這句話的時候嗓音無比酸澀艱難。

    林景明沉默著：“我那時候想，我這種實驗體，落到聯(lián)盟警署手里只會更麻煩?！?/br>
    成眠深吸一口氣，突然不管不顧上前抱住他，手掌按在他后腦上，力氣大得像是要把他永遠勒在懷里，林景明無言的感受著透過濕布傳來的體溫，恍然間有種錯覺他還是當年的聯(lián)盟醫(yī)大的那個學生，任性而不自知。

    “如果我想害你，這三年就沒有必要費盡心思保護你?！背擅攮h(huán)住他的腰和肩膀，手掌在上面輕輕摩挲，好像在確認他存在這個事實，輕聲說，“我愛你，真的?！?/br>
    “……但是你從來都不信?！?/br>
    或許是因為錯覺，林景明從他的嗓音里聽到了隱藏得極好，微弱的哽咽。

    “……”林景明罕見地沒有掙脫也沒有反駁，只是輕輕嘆息一聲，岔開了話題，“我們怎么出去——這到底是個什么地方？”

    “我的人不是擺設，Napkin在外面，他有地下線路圖，挖不了多久，成眠抱著他，臉埋在他頸側蹭了蹭　，頭發(fā)還是濕漉漉的，說：“你想知道，我說給你聽?！?/br>
    成眠在周圍摸索了一會兒，周圍散落著一同被水流沖進來的雇傭兵的裝備，他在里面翻翻找找，取出一個手電筒：“探險專用手電筒，防水兩百米以上，這點沖擊不至于損壞?！?/br>
    明亮的光照破開黑暗，卻照不到底，一側是塌陷形成的巨大洞xue式空間，另一側則是深不見底的水面，安靜的地下只能聽見隱約的水流聲。

    林景明咳出肺里的水，在成眠的支撐下費力地站起身，看著望不到底的黑暗出神，這地方空間不小，倒不必擔心氧氣不足，只是上方的道路都被塌陷封死，該怎么出去呢？

    “105年，也就是五十年前，葉宗耀還是一個輾轉在聯(lián)盟十四星之間的小商人，無意中跟隨貨運商隊來到蛇尾星，發(fā)現(xiàn)了降落在蛇尾星原始森林深處的飛船遺跡?！?/br>
    “當時葉宗耀以為里面只是失事的飛船。新世界開始人們剛脫離地球的時候，無數飛船為了探索新的航線失落在太空和各個星球，葉宗耀以為他發(fā)財了，而事實上確實如此，他在里面找到的東西遠比金銀值錢上百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