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深吸了幾口氣，支吾其詞，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假設(shè)過各種原因，唯獨沒往這方面想。闞齊喜歡男人他早就知道，但沒想到會喜歡自己這種五大三粗的糙漢子。

    “你……看上我？看上我什么啊？”明朗懵逼了。

    “呃、呃……”闞齊想了一會兒：“不知道。”

    “你這不是瞎胡鬧嗎！”明朗認為他就是在瞎幾把亂。

    “我犯得著跟你瞎胡鬧嘛，話我擱這兒了，你他媽愛信不信。”闞齊把頭扭朝一邊不吭聲。

    闞齊喜歡明朗什么他自己能不知道嗎，他就是喜歡明朗身上那股子服理不服人的犟勁兒，認準了就一條道走到黑，堅決服從自己的道德觀，哪怕已經(jīng)弱小到跟狂風暴雨中的小樹苗一樣，他也照樣堅持頂風作浪，不向任何人屈服求助，寧愿死的悲壯，也不活的茍且。

    這種韌性闞齊已經(jīng)太久沒有見過了，真的讓他又愛又恨，但這些話他怎么可能說得出口？

    他喝了口涼水，說：“實話就是這些，你有啥就直說吧！”

    既然闞齊把話說開了，明朗也就不藏著掖著，他直說道：“我覺得我有必要表明一下立場，我不、不不是同性戀，我不喜歡男人，你可以就此放棄對我的想法，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時間?！?/br>
    闞齊誠心誠意的告白換來的是一句連個思考過程都不需要的果斷拒絕，他很受打擊，有種被啪啪打臉的挫敗感，說白了就是踐踏到他嬌嫩的自尊心了。

    “想什么呢明朗？”闞齊一臉不爽：“我只是告訴你我喜歡你，我有說過要追你嗎？我有說過要睡你嗎？你也太高估自己了，老子看上的人多了去了，你還真以為自己是蝎子屎毒一份呢？裝腔作勢的表明什么態(tài)度??？”

    明朗被他說的張口結(jié)舌，那……既然闞齊是這種態(tài)度，他也就放心了，保不齊過段時間他對自己的新鮮感過去了也就不稀罕了。

    “這樣最好?！?/br>
    這幾個字闞齊怎么聽著就這么刺耳，就跟個老干部在做思想總結(jié)工作一樣，一派道貌岸然，還帶點兒告誡的意思。

    明朗開始下一個話題：“再有就是關(guān)于我媽生病的事，不管之前我倆有、有什么過節(jié)，這次我都要謝謝你?！?/br>
    這話聽著還像句人話，“嗯，不用謝?！?/br>
    “然后就是錢的事……”明朗誠實道：“現(xiàn)在我真的沒辦法一次性還、還你那么多錢，我給你寫個借條，兩年內(nèi)一定還你，你看行嗎？”

    明朗誠懇的看著闞齊，靜候他的答復。闞齊沒有立馬給他回答，點了根煙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來，磨嘰了兩三分鐘才慢吞吞的張嘴說話。

    “不行。”

    這兩個字脫出口的時候闞齊發(fā)現(xiàn)明朗眼中拂過一絲黯淡，但僅僅是一閃而過。

    “那你的意思是……”

    “我也問你個問題，”闞齊漫不經(jīng)心的翹起二郎腿：“你每個月掙多少錢？”

    “白天晚上一塊算上大概有四、四千多?！泵骼世蠈嵳f。

    “我就算你有五千，每個月你們母子二人的生活費至少得兩千吧？”

    “嗯……”

    “現(xiàn)在你媽做了手術(shù)，出院后肯定要長期服用心腦血管類的藥物，每個月至少一千塊錢，再加上她糖尿病肯定有在打胰島素，光這兩項費用加起來就不是個小數(shù)目，可以說你每個月基本就不會有剩余的錢，那你兩年時間拿什么來賠我？”闞齊攤開講明白。

    闞齊說的沒錯，以明朗現(xiàn)在入不敷出的收入狀況確實很難攢下多余的錢再來還他，就連明朗自己也還沒想好要到哪兒去弄這筆錢。

    “我……如果你相信我的話，我會……”

    “我憑什么要信你？”

    “你不相信我那為什么要幫我？”這下輪到明朗莫名其妙了。

    “幫你是因為我喜歡你，但我喜歡你不代表我就相信你，這中間沒有必然聯(lián)系的?！标R齊振振有詞道。

    盡管這話聽著有些強詞奪理，但仔細一琢磨好像也不是完全沒道理。

    “那你想怎么樣？”明朗覺得闞齊肯定有想法。

    “老武周冠他們幾個你都見過，”闞齊說：“他們平均一個月至少可以拿到兩萬左右的工資?！?/br>
    明朗沉默，月入兩萬，都干些什么違法勾當啊？

    “你很好奇是吧？”闞齊看出他的質(zhì)疑：“你也可以一個月拿兩萬的?！?/br>
    闞齊這話的意思是……明朗抬眼看著他。

    “如果你愿意來我公司上班的話?！?/br>
    果然不出所料！

    “那不可能，”明朗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休想我跟你一起去、去干那些害人害己的違法勾當，我再窮也是有、有原則的。”他一想起致幻劑那事就對這個人的生活圈充滿懷疑。

    闞齊邪乎的笑了：“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就一口咬定是違法勾當??？”

    “難道不是嗎？”

    “也對，”闞齊承認了：“在你看來除了好事，我什么都干。只是對于你現(xiàn)在的處境來說，掙錢才是最重要的吧？”

    “……”明朗不語。

    “至于原則……”闞齊一字一句道：“錢都沒有了，還談什么原則？只有在有錢的時候原則才能體現(xiàn)出它的價值?！?/br>
    “……”明朗依舊沒說話。

    闞齊把煙滅了，說：“就拿你媽這次的手術(shù)來說，你覺得是原則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嗎？不是，是萬惡的金錢?！彼酒饋?，拍拍身上的煙灰：“借條就不用寫了，你想想我說的話，改變主意了就打電話給我?！?/br>
    闞齊說完就離開了，剩下明朗呆滯的坐在凳子上。

    對于剛才闞齊的那些話他竟無力反駁，他不得不承認闞齊說的……很有道理。原則畢竟只是一個主觀意識的內(nèi)心尺度，可以走高走低，并沒有一個衡量的準則，但錢不一樣。

    這些年自己苦死累活拼命工作為的是什么？為的是錢，不是原則，光這點就輕而易舉的解釋了剛才闞齊說的問題，錢可以買到原則，但原則不能當錢花，說白了原則不能給老媽當藥吃！

    那天之后明朗就沒聯(lián)系過闞齊，一直全心全意在醫(yī)院照顧徐華芳。

    過了四、五天，明朗陪同老媽做了一系列的復查，孔醫(yī)生說如果沒啥大問題就可以準備出院。聽到可以出院這句話徐華芳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在這里十來天她腰都快躺折了，每天的費用又高，可以說又熬時間又熬人。

    “媽呀，終于可以回家了。”徐華芳如釋重負。

    “聽見孔醫(yī)生說什么了嗎？”明朗跟盤問小孩一樣。

    “聽見了，”徐華芳重復了一遍：“飲食忌葷腥辛辣，以清淡為主，不吃內(nèi)臟肥rou，多吃蔬菜水果，按時吃藥，早睡早起，不能過度勞累?！?/br>
    “知道就好?！?/br>
    “那我出院后還能不能幫劉大爺家穿rou串？還有給陳大媽粘紙盒？”

    “當然不能?！?/br>
    “老天，”徐華芳驚呼道：“那我怎么活得下去？你要閑死我是不是？”

    明朗想了想：“那你可以……繡繡十字繡打發(fā)時間啊。”

    “那玩意兒可比我穿rou串累多了，你別害我?！毙烊A芳對那東西沒有半點興趣。

    “等你回家先修養(yǎng)一陣子再說吧。”

    徐華芳倏地想起個事，問：“我都忘記問你了，小兵給了你幾天假？怎么都十來天了他都沒打電話來催你？”

    “他說讓我以您為主，您出院了再、再去店里上班就行?！?/br>
    “哦……”徐華芳點點頭：“小兵還真是個有人情味的好孩子，你可得好好跟人家干?！?/br>
    “嗯，我知道……”

    明朗大概合計了一下，不算老媽術(shù)后階段性檢查的費用，光是心腦血管維護的藥物開支每個月就增加了一千多塊錢，然后老媽糖尿病注射胰島素每個月都要一千五左右，加上生活費，也就是說一個月至少得有五千的收入才能勉強滿足接下來的開銷。

    最讓他倍感壓力的是……闞齊的錢要怎么還？其實就算闞齊不說，他也質(zhì)疑過自己能否真的在兩年內(nèi)還清這筆錢，他覺得欠了闞齊一個人情，這是他最沒法接受的。

    屋漏偏逢連夜雨說的就是他此時的生活狀況吧？

    晚上，闞齊約了幾個人在外面打麻將，這幾天他心情很不錯，因為礦山的事基本落實，下個月就可以動工，讓他懸了幾個月的心總算落下了。

    楊小歡抱怨道：“我艸周冠你會不會玩？老子拆了六八萬你打七萬，添堵是不是？”

    周冠叼著根煙笑道：“廢話，你要什么我就給什么，我又不是你馬子?！?/br>
    楊小歡磨蹭了半天，打了張小雞，念念有詞道：“齊哥，這是您最愛的！”

    闞齊哼笑一聲，推倒牌，開杠九條，拿過杠上的二條，“那我就只好笑納了兄弟，不好意思，碰小雞，混一色大對子杠上花！”

    “??？！”

    楊小歡和周冠頓時傻眼，沒想到絕張小雞能惹出這么個禍！

    就在闞齊洋洋得意的時候，老武不動聲色的亮出牌，“我也不好意思了齊哥，搶杠九條?！?/br>
    “什么？！”才樂呵了不到五秒鐘就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還是搶杠？！闞齊瞪大眼珠子，臉色瞬間就跟掉糞坑里一樣難看，罵道：“搶杠……老武你他媽也太缺德了?！?/br>
    老武不以為然：“齊哥，我這是在自救??！對不對哥們兒？”他看向周冠楊小歡。

    “明智啊兄弟！”楊小歡豎起大拇指，要真讓齊哥糊了光這把牌就得幾大千啊。

    “感激涕零?！敝芄陔p手抱拳致謝：明早錫江飯店請你吃最豪華的過橋米線！

    闞齊火大的把錢扔給老武，罵罵咧咧道：“媽的這幾天老子盡輸錢給你們幾個，都快趕上扶貧主任了！”

    “不放點兒血怎么加速血液新生呢？”楊小歡伶牙俐齒道。

    闞齊恨恨的說：“怎么老子身邊盡圍繞著你們這群蒼蠅，整天盡往我身上搜刮油水?！?/br>
    楊小歡摳摳鼻子：“嚯……如果齊哥覺得自己身邊圍繞的都是蒼蠅，那您有沒有想過自己其實就是一坨屎呢？”

    頓時整個房間都充滿了除闞齊外幾個人的爆笑聲，闞齊是真被楊小歡的能言善辯打敗了，起身剛要收拾他，手機響了。

    這個號碼不在他通訊錄內(nèi)，但他記的格外清楚，因為他稀罕這個號碼。

    他清了清嗓子，接起電話：“喂？”

    楊小歡斜著眼念叨道：“哦咦！齊哥接什么人電話呢還得先開開嗓？”

    明朗一聽闞齊那邊笑聲一片，心想這人一定又在花天酒地，于是說：“方便說話嗎？”

    “呃……”闞齊瞅瞅眼前幾個瘋子，說：“你等一下?！闭f完轉(zhuǎn)身往外走。

    “哦喲……齊哥今天怎么了，居然要背著我們接電話？是誰呀！”楊小歡帶頭起哄道，完全沒意識到對方是什么人。

    “齊哥輸不起是不是？”老武不知死活的大叫道：“想假裝接電話跳墻嗎？”

    已經(jīng)走到門口的闞齊捂著聽筒轉(zhuǎn)頭一個必殺眼神：你們幾個給我閉嘴！

    心領(lǐng)神會的小弟們在看見大哥無聲的警告后立馬收聲，然后面面相覷，眼神中不約而同的透露出一個疑問：究竟是什么人的電話，能讓齊哥如此視若珍寶？

    闞齊走到外面一個比較安靜的地方，說：“有事嗎？”

    “你在哪里？”明朗問。

    闞齊聽這意思是要來找他？

    “在酈水茶樓打麻將?！?/br>
    “吉安街那家嗎？”

    “嗯?！?/br>
    “好，我就在附近，你在門口等我?guī)追昼?，馬上就到?！?/br>
    “哦……好?！?/br>
    闞齊沒問明朗要來干什么，但他也大概能猜個七、八分，他會主動來找自己應該是因為醫(yī)藥費的事吧……

    闞齊走到馬路對面買了杯奶茶，邊喝邊等他，不到十分鐘，明朗到了。看他風塵仆仆從摩托車上下來的樣子，該不會是在跑外賣吧？闞齊夠頭一看，摩托車后座上果然載著一堆東西。他也太……爭分奪秒了吧？

    “你怎么又送外賣了？”

    “我一直都、都在送啊?！泵骼什挥X得有任何問題。

    闞齊也沒多說什么，問：“你找我有事？”

    明朗收起剛才的笑意，被寒風吹得泛紅的臉頰上浮起一絲尷尬，他揉揉鼻子，說：“那天你說的話我有認真想過?！?/br>
    闞齊一聽明朗居然是來跟他談這事的，他很欣喜，但表面仍故作淡定，“那你什么想法？”

    “或許……人真的該隨大流吧，”明朗無奈的笑了笑：“能活下去，才有資格考、考慮其它東西?！?/br>
    闞齊明白明朗說的“其它東西”指的就是那天他一直強調(diào)的“原則”這倆字。

    “然后呢？”

    明朗深深吸一口氣，幾次話到嘴邊都又咽了回去，欲言又止，看得出來他真的很難以啟齒，但闞齊就是要他親口把那句話說出來。

    “我……我……愿意來你公司上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