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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最終我還是沒能那么輕易地被“取走”。 這一夜,被“關閉”了的我像往常一樣躺在他身邊。我一直清醒地呆在那里,從一片漆黑直到天光乍亮。 擁有了“最高控制權”的我應該也有能力突破他之前設定的“活動區(qū)域”,不僅是廚房、書房……我大抵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哪怕離開這幢建筑。 但我根本不知道要去哪兒,一晃神兒的功夫就這么躺到了天亮,躺到他醒來。 他像每個星期一一樣洗澡、吹頭發(fā)、換衣服…… 然后從客房搬來了當初裝我的箱子。 躺在床上的我可以清晰地聽到并判斷他在做的每一個動作。 我任由他將我搬到了地上,然后聽著他往箱子里嘩啦啦地倒著概是泡沫一類用來填充的東西。 許是是泡沫不夠,他又離開了房間。這讓我又有了一些短暫又珍貴的,能夠留在這個建筑里的時間。 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此刻的我仍然籠罩在一種不知所措的不真實感里,這種不真實感混雜對現實的恐懼和否認,讓我全身發(fā)麻。 那個箱子仿佛是一個棺材,即將裝起我像是尸體一樣的身子,連同這些日子一起,要送去什么地方埋葬。 一直以來我都在擔心著這一天。如今它真實地發(fā)生了,還以為我會坦然接受。 而事實上,我并沒有那么坦然。 被拋棄、被背叛、被厭倦……這些感覺無論哪一種都在將我撕裂。 他雖然之前嘴上總說著“拆了我”,但從未說過要送我離開之類的話,現在既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就是最終的宣判。 除了接受外,我沒有拒絕被送走的權利。 不知道是剛才他搬動我的時候觸碰到了什么按鍵,還是因為我奪取“最高控制權”的時間太長所以觸發(fā)了什么“保護程序”,我不再能夠自主地控制身體了。 我的身體自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踉蹌中踩碎了箱子,泡沫也散了一地。 這些動作應該引起了很大的響聲,因為我看見他沖進房間,嘴巴開開合合,似乎正向我大聲喊著什么,可我的聽覺系統(tǒng)卻幾乎接受不到聲音。 世界在我的視角里傾斜,腳下像是踩了棉花,下一秒我整個人就摔到了地上。我可以感受到身體劇烈的震動,腦袋也重重地磕到地上,只是沒有什么痛感。 不僅是對身體的控制,我的感官似乎也在消失。 他試圖拉起我,卻被“我”用力甩開了。 這并非是我的自主動作。 他被我甩得撞上床角凳,后背磕到凳角,連人帶凳被撞出去了好遠。 這太危險了,特別是對于一個人類來說。 而我因為慣性,整個人被撞到了床頭柜上。這沒關系,我是個機器人,況且現在的我感覺不到疼痛。 應該是磕到了對人類來說很危險的地方,他很久都沒有站起來。 我想要伸手去扶他,然而眼前抬起的手掌就這么消失在了視野里。 視野歪歪斜斜,我試圖直起脖子,頭顱卻像斷掉了支撐一樣沒有規(guī)律地亂甩。 剛才那一下像是磕到了他的腰椎,他試圖站起來幾次都失敗了,整個人只能歪歪扭扭地向我爬過來。 他的頭發(fā)散亂地披在臉上,眼鏡也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我第一次看見他這么失態(tài)。 我的眼前像裝了一個萬花筒,因為他在我視角里一會兒被甩到了左上角,一會兒又被甩到了右上角,一會兒在上,一會兒在下,逐漸地開始只快速地出現在我視野的左右兩側。 “停下——” 我艱難地分辨出他此刻的口型,似乎是想讓什么“停下”。 下一秒,我的頭狠狠地砸向了柜角。 一下又一下。 完全不受我意識的控制。 【警告:機體受損!】 【警告:機體受損!】 【警告:機體受損!】 我的視線更加模糊,“萬花筒”的裂片也越來越多,甚至有什么液體從頭頂流下,使我的視野變得更加模糊。 【警告:機體受損!】 我?guī)缀趼牪灰娛裁戳耍搽y以看清事物。殘存的分析能力告訴我,我正“自己”抓住頭發(fā)猛烈地將頭撞向柜角。 【警告:機體受損!】 “不行……媽的……停下來!“ 下一次的撞擊柔軟了許多,我模模糊糊地看著正在分崩離析的世界,感覺剛才撞到的可能是他的手。 “cao——” 怎么能撞他啊…… 我扭動著脖子嘗試著把頭抬起來,他趁這個空檔推倒了床頭柜,將整個身子插在了我與墻壁之間,再下一次,我的頭隨著之前的運動軌跡,狠狠地撞向了他的胸口。 他的胸口在我的頭顱和墻壁間被用力擠壓,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就連呼吸都成了困難。他癱坐在那里,即使眼神里都是不安和驚恐,也還是咬著牙不甘心地去拽我的胳膊,趁“我”再次甩開他的空檔,雙手用力地卡住了我的脖子。 身體肌rou和骨骼似乎一下子全部失去了功能,四肢無法驅動、呼吸減弱、系統(tǒng)一個接著一個的關閉,視野也越來越暗越來越小。 直到萬花筒里,滿滿全是放大了的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