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派去西南的人馬毫無音訊，聞景曦也樂得裝糊涂。每日上朝跟他哥就些雞毛蒜皮的瑣事吵一吵、裝模作樣地發(fā)通脾氣，看那幫心思各異的官老爺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也挺有意思的。他們倆在這兒玩夫夫情趣，底下人可坐不住了。

    這些天南邊往來的書信多了一倍，就連慈清宮進(jìn)出的人都多了不少。

    舊年就在人心浮動中結(jié)束了。歲末的最后一天照禮要擺宮宴，都是宗親沒有外臣。太后華服而至，連久未露面的楚妃娘娘都挺著孕肚出席。太后明里不顯，飄過去的眼神恨不得在她肚子上戳幾個窟窿。

    “楚妃這胎三個多月了吧，不是很顯懷？請?zhí)t(yī)看過了嗎？”

    “看過了。”開口的是聞景曦，

    “沒什么大事。就是蓉兒體質(zhì)偏弱、孩子也小些。朕以命人好生伺候了，勞母后掛懷?！?/br>
    聲音不算小，滿殿都聽到了皇帝在宴席上喚妃子閨名。大啟后位虛懸已久，看來不出新年就會有主了。

    “自然自然，陛下愛護(hù)心切。倒是我這個做祖母的多事了，陛下將楚妃關(guān)護(hù)得這般好，哀家想為孫兒做些什么也不得?！?/br>
    “勞母親掛念，臣妾喜靜、故而央求陛下免了禮數(shù)。望母親莫怪?！?/br>
    說著楚妃娘娘就要行禮，自然是被攔下了。面容秀麗的女子拿起案上的茶盞，沖聞景曦和太后舉杯：

    “今日佳節(jié)，本該同陛下母后一起守歲的。只是臣妾實在乏的很，想先去歇下了。臣妾以茶代酒，祝陛下身體康健、諸事順?biāo)?。祝母后永葆青春。愿我大啟來年繁榮更盛?！?/br>
    聞景曦抿了酒，又細(xì)細(xì)叮囑幾句、這才叫人伺候楚妃回宮。溫言軟語的關(guān)懷被一殿人看了個仔細(xì)，隔天皇帝楚妃恩愛有加的消息就傳遍了都城。

    歌舞升平，觥籌交錯。攝政王摟著個美人居次席，位置只在太后左邊一點點。不過整場宴席他和啟光帝沒怎么講話，自顧坐著看舞吃酒。底下那些宗親也摸不準(zhǔn)怎么回事，莫不是真如前朝說的兄弟不和？

    過年嘛、總要和自家人一起守歲。聞景曦也有私心，年宴沒太久、酒過三巡給各府賜完菜就散了。皇帝臨走瞅見太后攔住他哥說什么，他也沒在意、從來福手里接過燈籠、晃悠悠往前走。

    “行了。大過年的、玩兒去吧公公。朕自己走走?！?/br>
    “哎喲我的主子，您可別。我得好生給您送回去，不然您磕著碰著的，老奴可沒法交代?！?/br>
    聞景曦今兒興致不錯，手里拿著個小橘子邊走邊剝、還遞了一半兒給來福。

    “給你發(fā)俸祿的是朕，你倒是聽他的話?！?/br>
    “哪兒能啊，奴才是主子的奴才。那更得護(hù)著主子不是？”

    主子正想回個什么，老遠(yuǎn)瞧見自己殿門口杵著個人。

    “像是趙妃娘娘?！?/br>
    來福也看見了。

    “臣妾見過陛下?！?/br>
    “何事？”

    趙妃拿過一旁的食盒沖聞景曦嬌笑。

    “今兒宮宴，臣妾瞧著陛下飲了不少酒、特地煮了解酒湯送來?！?/br>
    “有心了。來福，送娘娘回去。更深露重，別凍著。”

    “陛下！”

    趙妃推開來福上前幾步，撲倒了聞景曦懷里。

    “陛下，臣妾有事相求?！甭曇魤旱煤艿汀?/br>
    “陛下多日忙于朝政，臣妾瞧著心疼得緊。今日除夕佳節(jié)，還望能有這個福氣伺候陛下一起守歲?！?/br>
    這句聲音大一些，四周的宮女太監(jiān)剛好都能聽到。

    聞景曦不動聲色地推開她，

    “走吧?！?/br>
    另一邊兒的攝政王正在和他親生母親虛與委蛇。他早瞅見趙妃提前離席、這姑侄倆算計什么可太好猜了。不過他也不急，釣魚嘛、餌放足了才有好貨上鉤。

    就這么墨跡了大半個時辰，眼瞅著子時將近、攝政王尋了個借口推脫急匆匆出宮去了——他說什么來著？約了相好在家。

    密道的另一頭連著皇帝寢宮，這幾天他進(jìn)進(jìn)出出的暗門就沒關(guān)牢。他剛要出去就聽到有人說話、還是個女子聲音。雖然明知什么也沒有，聞子墨的眉毛還是挑了起來。

    聞景曦倒是一直在沉默，不是他不想說話。是這消息實在……

    “來福，帶楚妃去偏殿休息。今夜的事處理干凈?！?/br>
    轉(zhuǎn)頭瞧見書架后面兒有人影就喊了聲，攝政王走出來、聲音倒是挺輕松。

    “我說太后老人家費盡心機(jī)攔我做什么，原來是給陛下安排了春宵一度?！?/br>
    不過他弟弟沒理他的打趣，望著他欲言又止。眼里還有點兒惆悵和無奈，像受了委屈的小狗似的，可把聞子墨心疼壞了。

    “怎么了？”

    總之是要先把人攬進(jìn)懷里，其他再慢慢兒問。

    其實這事兒挺簡單，甚至是件好事兒?；饰豢偸且腥死^承的，他倆私底下再怎么折騰也不會拿江山開玩笑。聞景曦原想過些年從宗室里挑個過繼過來，這下可好、真正嫡親的有了。

    趙妃懷了身孕，算算日子，就是他哥回來前那次。

    “這是好事兒啊，曦兒。你怎么這副表情？”

    聞景曦瞅瞅他不說話，被人強(qiáng)行扳過腦袋親了一口。

    “怕我不高興？”

    “傻寶貝，我開心壞了。若皇室真無血脈，我豈不成了大啟的罪人？這個孩子來得太及時了?！?/br>
    “可是……你……不生氣嗎？”

    攝政王看懂了那人眼里的欲言又止，一顆心又酸又脹又軟又疼、把懷里的親親寶貝親到雙眼泛光面頰微紅才肯放開。

    “我怎么會生你的氣？我心疼壞了。而且實在慶幸。寶貝兒，若是你現(xiàn)在告訴我要為皇室開枝散葉……我也會答應(yīng)……可我心里……總歸是不暢快的。你們家攝政王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陛下。別人多看你兩眼我都恨不得把他眼珠子摳出來，才舍不得讓你跟別人有什么瓜葛。”

    “你……”

    “可是這是在我回來之前啊。我的寶貝這五年里獨自一人撐著天下，實在辛苦了。我心疼都來不及，只怪自己沒能早日歸來、又怎么會怪你？況且你的孩子……我現(xiàn)在就好期待，是不是特別像你小時候？他會不會跟你一樣喜歡黏著人要糖燈？”

    “乖寶。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知道的，我也想你知道我的心意。我真的不介意，換作你是我、你會介意嗎？身在天家高臺，你我能這樣已是萬幸了。明日祭拜時我得跪足一個時辰感謝列祖列宗庇佑才行，我何德何能，得此良人佳偶?！?/br>
    是了。本就不該瞎擔(dān)心的。換做是他，自己也不會介意的。

    他抬起眼，湊近了去吻上愛人的唇。軟舌相纏，是無需言說的繾綣愛意。

    “我是不是說過，寶貝兒？我得在陛下身上迎來新歲?！?/br>
    男人的手已經(jīng)伸進(jìn)他衣里，抓著胸前的小奶包揉捏不放。另一只手?jǐn)堉暮笱谘C和臀上來回游走、激起一陣細(xì)密的顫栗。

    “可是……”

    聞景曦輕輕推開他一點，咬著唇小聲說。

    “可是來福……準(zhǔn)備了花炮?！?/br>
    噗……

    聞子墨笑出聲。

    這小祖宗從小就喜歡聽個響看個熱鬧，就是膽子實在是小。每次抖著手去點引線、剛湊上去就哇一聲丟下跑開了，回頭一看、引線紋絲未動。每次都只能轉(zhuǎn)過來跟自己撒嬌賣乖，躲在自己背后看點火、還總被聲響嚇到往自己懷里縮，縮一會兒又悄咪咪要抬頭看。

    “我可還記得有人小時候放爆竹怕得緊，只會撒嬌求兄長幫忙。現(xiàn)在長大了，不怕了？”

    聞景曦?fù)u搖頭，定了會兒、又點點頭。

    “我也不知道，試試吧?！?/br>
    ……

    聞子墨沒再說什么，給人理好衣服就帶他去小花園。來福準(zhǔn)備了十幾種煙花炮竹，聞景曦挑了個最浮夸的遞給他哥。

    “你不試試？”

    搖搖頭。

    也對，反正自己回來了、哪能勞煩祖宗做這種事兒。

    放好點火，他就立馬跑回檐下，替那人捂住耳朵。

    砰。

    砰砰砰。

    在天上炸開紅紅綠綠的幾簇火光，照著濃重的夜色、像嵌著的珠寶般熠熠生輝。

    聞子墨從后面抱住他，下巴擱在那人肩上。想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

    “乖寶，前幾年的除夕……你都……　怎么過的？”

    聞景曦一愣，然后笑了笑、長指覆上他的手。

    “也沒什么，跟宗親吃個飯、守完歲就睡了。”

    除夕是一年最盛大的節(jié)日，闔家團(tuán)圓、舉國同慶。大啟最尊貴的帝王卻孑然一身，坐在諾大的寂寞宮殿內(nèi)形影相吊。守著一輪明月、望著滿城煙火、思念一個不該肖想的人。

    聞子墨心疼壞了。

    “曦兒……我……”

    他的寶貝卻在此時轉(zhuǎn)過頭，用柔軟的唇阻了他的話。

    “兄長，煙花燃盡了。我們再去點一支?！?/br>
    雙掌相疊，凝白的指尖還是有些顫抖、卻在手背上不斷透過來的熱意安撫下慢慢湊近引線點燃。

    咻……嘭

    遠(yuǎn)處也有零星爆竹聲傳來，然后越來越多、天上下起璀璨的紅雨綠雪，和著北山渾厚悠遠(yuǎn)的鐘聲，匯成新歲第一支樂曲。

    “兄長，過去都過去了。以后每年除夕我們都一起過?！?/br>
    男人微微低頭，吻住他的唇。

    “好。新年快樂，曦兒，我愛你?！?/br>
    前塵盡、舊歲去，痛苦和心酸都被丟在不可追的往昔。

    新歲已至，光明和愛才是屬于他們二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