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益鳥逐田去,谷蟲食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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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壓金氣明滅,積素浸草腥風吹。 漢宮禮樂兇虜改,府中自此無章樂。 鴟梟交交,青蠅營營。禽棲獸居,腥糜沴亂。明庭污穢,龍殿暗曀。障簾拒光,丑態(tài)畢露。瑞紫散盡,妖風生聚。階下百臣,異心各端。錦服高髻,玉笏顛頂。脊局背蜷,首縮臂夾。似兔見鷹,似鼠遇蛇。惟恐喪元,數窩罹患。 恰逢此時,天將下凡,氣節(jié)昂萃,橫掃邪曲。江武執(zhí)圭而入,朝拜天子,身卑如磬。朝中不乏有偽面良臣,他們隱忍偷生,私下結營協盟,企圖能夠助江武一臂之力??扇缃褚娝砬w,甚是淡漠,莫不是已舉旗投降? 暗自觀望的不止他們。張合狹眼睥睨,心生躁動。他自以為數條罪狀,足夠游說皇帝賜死江武,而皇帝忌憚卻又顧慮,始終不愿下派指令。 “江武你可知,窩藏罪犯、目無天子、罔顧綱紀,實乃大罪!” 張合開口責問,皇帝卻坐在黑紗簾幕之中,充耳不聞。面對一個宦官的囂張詰問,江武不怒不惱,只把人視作無物。他慢慢直起腰身,闊背挺立,虬髯劍眉,寒眸懾魄,氣勢昂藏。 這時,所有人才意識到,江武是敬重天子,并非害怕小人。 只見江武把玉笏丟在地上,一步一步地走上臺階。眾人汗顏,噤聲不語,連張合亦是說不出話。江武仿佛是只林中野虎,從容不迫地朝獵物逼近,也不知他何時會張開血口,把人吃下。 “來…來人!” 張合話未道盡,猛虎已至。而帷幕中,一只枯槁暗黃的手伸出,顫巍巍地掀簾,邀人入內。腳下護衛(wèi)嚴陣以待,一聲令下,即刻殺去;官員腳底抹油,動靜一出,火速逃竄。 朝堂氛圍詭秘,人心忖度各異。 張合緊盯黑簾,里面?zhèn)鞒鲫囮嚰毸榈驼Z,現隱朦朧,聽得尤為模糊。無論他們在商量什么,時長越久,事情越是不妙。他抬手作勢,與下邊士兵對應。倏爾,江武退了出來,從旁道下去,拾起玉笏,鄭重叩拜,聲音洪亮地說道。 “圣上英明!” 見此狀況,護衛(wèi)收起兵刃。隨后,江武揚袂離去,無人阻攔。 宦官執(zhí)政,諸侯權空,金鑒不幸淪為空有虛名的皇子。而他明白小不可敵大;寡不可敵眾;弱不可敵強。以他現今之力,還擊還不是時候。但無能為力的挫敗感,足令他萎靡惻愴,泣血三日。 金鑒躺在床上,閉目聽到有人走進屋里。當前局勢嚴峻,他自然不會放心,暗自握住腿邊的小刀,問道。 “是誰?!” “是我?!?/br> 聽到江武的聲音,金鑒陡然松懈下來。他伸出雙手,正好握住對方的手。 “我看不見了,恐怕無法與你同行?!?/br> 江武握緊金鑒微顫的手,回道。 “無礙?!?/br> “之后我會遷去衡州,再與你聯絡?!?/br> “好?!?/br> “戰(zhàn)場或是軍隊,對內對外,你自要當心?!?/br> “必定?!?/br> ?他們相輔相助,陪伴多年。共同進退,死生依存,甚比血濃于水的親兄弟。那些無法言說的話,且盡留在重逢之日。 驃騎將軍出征在即,萬民為此激昂高歌,頌之以行。 那日帷幕內談,江武便與皇帝定下誓約,終身侍奉王朝,非死不逾半步。他的謇謇赤心,終喚回皇帝的一絲清醒,決定不予追究。 銀壺掛霜,獨望寒窗。形單影只,憮然魂失。 臥房里,桌上擺鋪著一件黑衫,它曾包裹住十六的身軀,并傳渡上十六身體的溫度。江武用手去感受,只有陣陣冰涼透出。他拿起黑衫,嘗試捕捉屬于十六的味道,可惜一無所獲。 十六走了,像是從未來過。心中難抑的憤怒,驟然升起。江武埋在衣衫里,因悲憤而痛喊。突然襲來的耳鳴與暈眩,使他步伐虛晃,腳跟不穩(wěn)。待須臾醒神,他望著前方,怔怔佇立。是髣髴幻像,亦或是鬼魅借形,眼前人竟是他的寶兒。 輝月照徹,青釭曳影。十六站在窗前,雙眸?熠,沉情含笑,嘴里念著。 “老爺?!?/br> 江武聽到了,十六在喚他。亦真亦假,亦虛亦實,他早已懶管。他大步朝前走去,惟愿將人擁入懷中。可真正落入他懷中的,卻是一股涼風。 “假的,全是假的。” 江武垂頭自語,無人知曉,唯有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