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苦rou計
梅雨天,空氣中夾著粘稠的暑氣。 等她朦朦朧醒來,耳邊是一片淅淅瀝瀝的雨聲。 “下雨了……”她暈乎乎地問,一開口卻全是喑啞,口干舌燥,被海綿吸干了水分,更使人難受。 她抓下額上的濕巾要起身,這廂手邊一沉,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景笙趴在榻邊壓住了她的被子。 她一下子屏住呼吸,細細看了看她蒼白的臉蛋兒片刻,心疼地為她綰了綰耳鬢的細發(fā),便躡手躡腳鉆出被子下床,從桁架抽了一件衣服下來,小心翼翼給她披在肩上,自個兒套一件深色的長袍就往房門走。 此時安蘭正端藥進來,門吱啦一聲響動,未等她豎指噤聲,景笙已然驚醒過來。 她驚魂未定一抬頭,卻看見眼前空空的床榻,一下子驚恐萬分地起身,左右一番張望,這才看見站在門口的她。 “小姐,這個藥……” 林景年此時未敢動彈,連忙示意安蘭退下,手伸到背后將門一推,回頭扯著嘴角傻乎乎沖景笙招手,“嗨,景笙,早上好啊。” 景笙驚了一下,登時快步走到她跟前,紅著眼睛嗔視她。她心中正不知從何解釋,突然見她揚手不由分說給了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倒不是說重,只是意料之外,林景年捂著左半邊臉看景笙,一時未反應(yīng)過來,卻見此時景笙抽噎了一下,突然淚眼朦朧,臉漲得通紅,一面動手打她,一面毫無章法地罵道: “你身體難受也不跟我說!你什么都不跟我說!非要暈倒了才算甘心!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一宿一宿不敢睡覺!生怕你一睡過去就醒不來了!你怎么那么惹人厭!偏要人白白替你擔(dān)心!” 林景年心中五味雜陳,也任她推打,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漸漸景笙手中的力氣輕下去,撲進她懷里,緊緊環(huán)著她的脖子,像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來,“我再也不管你了…你就死在外面好了……” 說話間,她的身體都在顫抖,胸腔與喉嚨胡亂地抽動。林景年呼吸一窒,抬手撫了撫她的后腦勺,親吻著她的頭發(fā),半天沒有說話。 她料想自己不會享受此時得逞的快意,只是不沒想到景笙這幅模樣,會讓她那么悔恨萬分。 入夜要吃飯了,景笙不許她出門受風(fēng),因此派安蘭給她端了晚飯過來。 景笙此時在大堂進食,安蘭進來把清粥小菜擺在桌上,看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林景年端起碗筷扒拉了兩口,頓覺混不自在,抬眼問她:“有事么?” 安蘭這才上前兩步,扯著袖子低著頭說:“二爺這一次發(fā)燒,小姐忙前忙后沒少受累,也哭了幾回,小姐她…從小就疼您,她一切為您好,還望二爺…也想著點我家小姐。” 此時的安蘭全然沒了上回伶牙俐齒的樣子,小心翼翼的,倒像乞求似的。而她也不等自己回答,一鼓作氣先跑走了。 林景年一口氣梗在胸口,擰著眉繼續(xù)喝粥。 為她好……她還要怎么做才算為她好?助她再嫁?抑或是告訴她自己這燒都是咎由自取,早日放她回家? 過一會兒景笙也進來,手里端著一碗黑黢黢的湯藥。她接過來喝了一口,竟然已經(jīng)加過糖了。 林景年一口一口慢慢喝,總覺得愧疚,因此也不敢看她,而景笙亦復(fù)如是,低頭擰著指頭,面上卻如若無事地問她:“孟湘容是…你的朋友么?” 她停住動作抬眼看她,愣了一下,景笙這才一下子慌了神,忙解釋道:“前天回來你燒糊涂了,嘴里還罵人家?!?/br> “是一個朋友……” “……” 又是一陣讓人頭皮發(fā)麻的緘默。 “我還說了什么?” “沒了,你睡著了?!?/br> “哦……” “……” “那個玉佩……” “高田告訴……” 二人異口同聲道。 林景年一驚,抬眼,目目相覷間,她問景笙:“高田都跟你說了什么?” 對方的急迫讓景笙心生退卻,她連忙將視線避開,“高田告訴我他之所以來保護你,是因為你在妙州出了意外。” 臺上高燒銀燭,景笙低垂粉頸,光暈下,眼中卻灰蒙蒙像覆了一層霧。 “他說你差點死在妙州?!?/br> 不知為何林景年突然心生悵然,喝下最后一口湯藥,放下碗,“他都跟你說了啊……” “嗯……” 她側(cè)了半個身子,托腮看著景笙笑道:“都過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必為我擔(dān)心,我現(xiàn)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么?!?/br> 景笙沒說話,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林景年透過舞動的燭光去看她朦朧靜謐的臉,更加沉醉地揚起嘴角,“我還以為我的jiejie真不在乎我的死活了?!?/br> 登時,景笙的神情就像投入一顆石子的水面。她慌張地站起來,“說什么胡話?!闭f著,拿起她手邊的瓷碗,要收拾出去。 林景年按住她的手,裹在手心捏了捏,“景笙,跟我和好吧?!?/br> 景笙將手抽出來,一手捂著手背蜷在胸口,擰眉不語。林景年也不在乎,喜不自勝拿起托盤走到門口遞出去,一面喚道:“安蘭,去年的酒還有么?” 林景年給景笙斟了一杯酒,推到她眼下,“親姐妹哪來的隔夜仇,你我姐妹喝了一杯酒,你就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景笙端起酒杯,矜然低著眉嗯了一聲,正要喝下,突然問她:“前面你說你的玉佩怎么了?” “哦,我那個玉佩啊,它只是我在妙州買來裝樣子的,也不是什么貼身飾物。” 她亦淺淺點頭而已,漫不經(jīng)心的,兩指捏著酒杯遞到唇邊,細長的指頭微勾,朱唇輕啟,作了一個仰頭的動作,再落杯,唇瓣覆了一層晶瑩的水漬。 這種無名的誘惑放在景笙這種古板的女子身上,更將林景年半個魂都勾出來。 「小姐她…從小就疼您,她一切為您好,還望二爺…也想著點我家小姐?!?/br> 一個激靈,安蘭的話澆了她一頭冷水。 她正了正身姿,思忖道:“我與外面任何女子沒有任何不潔的關(guān)系?!?/br> 景笙動作一頓,看她一眼,又繼續(xù)倒酒。瓊漿歪歪扭扭注入杯中,她的指頭不自覺有些發(fā)顫。 “你不必跟我說這些?!?/br> “不,景笙,我接下來的話你要仔細聽著?!?/br> 即便她察覺出來醒后的景年有一種詭異的平靜,她好像下定了什么決心。這種感覺讓她心跳得厲害,總覺得害怕。卻仍未想到她以下這一番話,直將她雷劈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