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意亂
林景年很沒出息地發(fā)現(xiàn),自己生活中所有的怒與哀都是因為林景笙。 無論在外面累計多少喜樂,總是因為她短短一句話就被擊潰,無所遁形。 那種被他人cao控情緒的感覺真是教人害怕。于是她便更加與公主、與湘容廝混。 有時候她會想是不是她過于軟弱的緣故,如果是馮素貞那么強大的人,會不會只有讓別人傷心的份兒。 “那倒是,我們駙馬爺可不是尋常人能比得上的?!币慌匝诀咝÷曕止尽?/br> “杏兒,這就是你有眼不識泰山了,”公主輕點丫鬟的額頭,瞇起眼眸盈盈笑道,“我看這位林大人也不是什么尋常人?!?/br> “是吧,姓林的。”轉而反問沒回過神的林景年,上下打量她,一副試探的意味。 “是是,畢竟我能和皇帝成為朋友,自然是有特別之處的?!?/br> “……” “公主,奴婢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br> 林景年一笑置之。 十月初一的寒衣節(jié)那天,她陪景笙在院子里簡單祭拜了沈一貫,她陪她哭到很晚,了卻一切后,依舊去春滿樓坐上一個鐘頭。 她想春滿樓才是她這種人設應該待的地方。她不應該像景笙、像公主一樣,有那么多深情可以供自己消磨。 她只是一個隨時可以抽身的局外人,而在這里,她應有盡有一切,沒心沒肺的活著才是她的樣子。她應該每日都快活,每日都逍遙,游戲人間才對。 可細心如湘容依然說她變了。她說,人的眼睛是不會撒謊的。 “那你覺得現(xiàn)在我的眼睛在對你說什么?”林景年問她。 湘容并不直接回答她,反而故作玄虛地反問:“你知道人間八苦有些什么么?” 林景年搖頭。 湘容一一道來:“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熾盛、求不得?!?/br> 林景年似懂非懂。 “生,求不得不生;老,求不得青春;病,求不得健康;死,求不得永生;怨憎會,求不得解脫;愛別離,求不得團聚;五蘊熾盛,求不得清明。求,就是欲。求不得,便是苦惱。”她曖昧地笑了笑,“所以少年,你覺得如今你求不得什么?” 林景年好似悟了,“我求不得……”沉吟片刻,她抬眼去看湘容,狡黠地瞇起眼睛,“大師厲害啊,一套一套說得玄乎,都給我扯懵了?!?/br> “那是,不然你以為比你多吃那幾年米飯只長在皺紋上么?!毕嫒莸靡獾匾凰︻^發(fā),端茶進來的姑娘冷不丁取笑她:“jiejie好賣弄,早上才去了一趟云居寺回來,這就拿大師的箋言借花獻佛了?!闭f完速速出去了。 湘容手下打了個空,正窘迫呢,看見少年若有所思,便搖著團扇起身到她身后,手指細細點在她的肩膀,“人這一輩子就苦在求不得,我也是,欲望是一切痛苦的根源,所以……” “所以你建議我皈依佛門?” 湘容一個板栗敲過去,“我是要你心存光明地直面生活!” “雖然你我是因為你的自殺才得以相遇,但是如果可以,我希望往后你能永遠地打消這種念頭?!?/br> 林景年想著她的話呆了一會,“嗯,我會的?!?/br> 說起自殺,其實她已經后悔了。 走出春滿樓,她望了望天,發(fā)現(xiàn)開始下雨,于是裹緊衣服跑回家??赡苁抢淇諝膺^境,過兩日雨一停,天氣立馬冷到人的骨子里。 要冬至了,天已寒,她坐在暖閣的炕上,捧著一碗辣燙蒙頭往肚子里灌,喝罷又抱起湯婆子,看著一旁的景笙十指細細勾挑針線,女人的眉眼都是溫柔,益發(fā)將她看得眼餳骨軟、昏昏欲睡。 “明早我叫廚房煮辣湯不許放鹽才好,你平時口味那么重,對身體不行?!?/br> 林景年嘻笑應付過去,沿著湖藍色的線團湊過去問:“又在織什么?” “隨便織的?!彼f,“雖然才過去半年,想必小瑞已經長大了許多,這個年紀的孩子身體長得快,我雖然動作跟不上,但總想給小瑞做些東西。” 沒幾針,她手指的動作緩緩停下,梗著胸腔,頹然嘆了一口氣,“小瑞他還那么小,喜歡夜里踢被子,也不知道在新環(huán)境能不能睡好?!?/br> 林景年看著此時她的表情,忽然不由心中生出一個疑問,“景笙,你說如果小瑞還有一個jiejie的話……” “像你我這樣么?” “不,是jiejie和弟弟,像…你和景軒一樣……” 她頭也不抬,專注于手中動作。林景年繼續(xù)問:“景笙,你也會覺得jiejie應該為了弟弟犧牲么?” 言罷,她終于手指一停,頓了片刻抬起頭看她,沉吟不語。 她似乎察覺到這個問題的微妙之處,許久才反問:“怎么這么問?” 因為上輩子她就是這么死的。 “喂,京京啊,你那卡里的三十萬先借給mama用一下,你弟弟買房首付不夠嘞,等下個月錢從定期里取出來就會還給你的。喂?聽到了伐?喂?怎么媽跟你說話就裝啞巴!跟你爸一個臭德行!”說完就啪得掛了電話。 這是上輩子她媽給她打的最后一通電話。在聽到忙音后的十分鐘,她直接沖上醫(yī)院的天臺一躍而下。 她的親媽竟然為了她同母異父的弟弟能順利娶得富家女,取走了她的救命錢。 皇上說她性情好,其實她并非性情好,她也曾經是個無可救藥的人,只是死了一遭后,她愿意放過自己。 而對于她這樣一個心有憎恨的人來說,景笙依舊那么沒有察覺地、純粹地答說: “如果身為jiejie,無論景軒如何我都是愿意的,但如果我身為母親,不論誰犧牲我想我都是舍不得的,不如還是讓我這個做母親的犧牲吧?!币幻嬲f她一面絞盡腦汁地擰著眉毛。 “可是林景軒那個臭小子如此待你,你為何……” “其實景軒他偶爾會趁你不在的時候偷偷來看我?!?/br> 言罷,笑容也淡淡的。 林景年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心存光明地直面生活”離她那么遠也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