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戾氣
窗外黑風(fēng)呼嘯,矮樹葉層層疊疊地拍打在床上,將薄薄的木架子晃得嘎吱作響。雨的氣味,在黑夜里透過細(xì)細(xì)的窗縫,被暖氣蒸發(fā),融入家常小炒菜的油香味里。大半個月的聯(lián)系下來,秦薰已經(jīng)從當(dāng)初那個把鹽和糖弄混的廚房菜鳥變成了能把食物煮熟的廚房新手,他一手掌勺一手叉腰,嘗了口鮮香的湯汁,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大勺一揩,一盤蝦皮炒青菜就出鍋了。他端著最后一道菜上桌時,秦峯正坐在桌邊盯著窗外發(fā)呆。 他坐在秦峯旁邊的座位,偷偷瞥了對方兩眼,將椅子挪過去一些。秦峯沒有反應(yīng),他便又往他身邊挪了挪,直到兩人肩膀都靠在了一塊兒,秦峯才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勉強(qiáng)地勾起嘴角:“抱歉,你剛才說什么?” 秦薰咬著筷子磨了磨牙:“叔叔,快吃吃看!比上次好吃多了,這次我加了隱藏調(diào)味,你猜猜看是什么。” “哈哈……”秦峯夾了一口菜,味同嚼蠟地咀嚼了半晌,干巴巴地咽下。他搖頭:“不知道,但真的比上次好吃多了,謝謝?!?/br> “你猜猜看嘛,猜對了就給你獎勵?!鼻剞共桓市牡卦谧老虑那墓戳斯辞貚o的小腿,像是怕刺激不夠,緊接著補(bǔ)充道,“很厲害的獎勵!” 秦峯像是沒察覺到他的暗示似的,夾起一塊青菜左看右看:“醬油?” “不是?!鼻剞闺p手撐在桌上拖著臉。 “味精?”秦峯又問。 “不是。” “那是蝦皮?” “哎呀都不是!”秦薰憤憤地拍在秦峯胳膊上,“再說蝦皮都看得到,怎么能叫做‘隱藏’調(diào)味料呢?是醋啦,我想著你胃口不好,加一點(diǎn)可以開胃……” 秦峯淡淡地“啊”了一聲,大手落在秦薰腦袋上揉了揉,笑道:“抱歉,讓你費(fèi)心了。” “都說了不要道歉……”秦薰委屈巴巴地噘了噘嘴,小心翼翼地抬眼,一手勾著秦峯的手指問,“你沒事吧?” “嗯?”秦峯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隨即苦笑道,“被你看出來啦,抱歉,我媽今天態(tài)度不太好,讓你受委屈了。” 秦薰靠著他的肩膀,一手端著碗,一手無聊地在碗里撥弄著爛糊糊的米飯:“沒關(guān)系,我能忍耐。”他把飯碗一放,湊到秦峯耳邊聞了聞,男人身上有股好聞的沐浴露味,和他身上的是同一種味道。這種認(rèn)知讓他心情愉悅了些,從秦峯身后繞過環(huán)住他的腰,黏糊糊地親吻著男人的脖子:“叔叔,我想……” “嗯……等等……”秦峯被他親得忍不住揚(yáng)起脖子。青年趴在他的胸口,解開兩顆襯衫扣子,舌頭濕濕滑滑地順著頸線來回挑逗著。雙手輕輕覆在臀部上,畫著圈撫摸,間或?qū)⑹种柑饺牍煽p里擠壓干澀的xue口。 秦峯喘了口氣找回理智,將秦薰推開:“我現(xiàn)在沒這個心情,明天好嗎?” “不好,我今天就想要?!鼻剞箶Q著眉,嘴角向下撇著看上去委屈極了。他動作卻是強(qiáng)硬的,將秦峯雙腿分開壓在兩側(cè),急切地把自己的身子擠進(jìn)去。隔著褲子也能感受到,他并沒有硬,只是不知為何固執(zhí)地將秦峯壓在身下,揉他的奶蹭他的屁股。不過秦峯到底不是白練了一身肌rou,雙手擒住秦薰的胳膊,疼得他低叫一聲。他連忙松手,對著被自己掐出來的兩道紅印子擔(dān)憂地吹了兩口氣:“對不起,我剛才一下子沒控制好力度。還疼不疼?” 秦薰搖搖頭,乖巧地坐了回去。過了會兒,他開口問道:“叔叔……你應(yīng)該不會后悔吧?” “后悔什么?”秦峯一愣。 “就是……如果你沒跟你母親坦白我們的關(guān)系,她就不會那么生氣,也不會說那些話。說不定現(xiàn)在你正在家里,和他們一起圍著熱氣騰騰的餐桌,合家歡聚,而不是在這里吃我做的難吃的飯?!鼻剞乖秸f越難過,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卻能從他黏糊糊的鼻音里聽出他的情緒。只聽他吸了吸鼻子,攥緊了筷子道:“你要是后悔也不能回去了,不然我、我就生氣了?!?/br> 秦峯把碗一放,發(fā)出一聲不輕不重地動靜。秦薰以為他不高興了,縮起肩膀卻依舊固執(zhí)地握緊拳頭:“所以不允許你走,明白嗎?有問題我會陪你去解決,你想要父母接受你,我就陪你去見他們。無論他們說得再難聽,打我也好罵我也罷,多少次我都會陪你去的。所以你不能走,你答應(yīng)過我的?!彼秸f越激動,指甲深深陷入手心里,幾乎要將白嫩的手掌掐出血來,牙齒也狠狠碰撞在一起,像是一頭低吼著要咬斷獵物脖子的狼。 “我不走?!鼻貚o抬起他的臉,“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我哪里都不去?!?/br> “真的?”秦薰依舊低著頭,從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低鳴。秦峯這才瞥到他的手,心疼地捧起來一點(diǎn)點(diǎn)揉開緊握的拳頭,在手心里吹了口氣:“真的,我再也不想騙你了。我明天還想去試試,你愿意陪我去嗎?” “我……”秦薰終于抬起頭,一雙碧藍(lán)的眸子里寫著秦峯看不懂的情緒。正當(dāng)他想開口說什么,就聽到一陣門鈴聲響。被打斷了交談,秦薰微微蹙眉,隨即起身往門口走:“我去看看誰來了,叔叔在里面等我。” 秦薰推開大門,見沒人,;來人應(yīng)該是在花園外。他換了雙鞋,繞過小半個院子,查嘎正趴在一顆棗樹下瞇起眼睛睨著門外。張蕓手里提著個小包,站在門口臉上焦急不已。她見到秦薰,立刻沖他招了招手:“哎、小薰??!秦峯人呢,讓他出來?!?/br> “……什么事?”秦薰冷著臉反問。 張蕓像是沒想到在秦峯身邊時那么乖巧粘人的青年會突然翻臉,著實(shí)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地她就回過味來,嘆了口氣:“我對你男朋友沒興趣,你大可放心。我今天過來就是給他捎點(diǎn)東西,他媽讓我給他帶的。東西給他了我就走,成嗎?” “那你把東西給我,我來轉(zhuǎn)交給他。”秦薰站在門前,絲毫沒有給張蕓開門的意思。查嘎也跟到他身邊,快到秦薰腿根高的巨獸嘴里嗬著白氣,一口森森白牙裂開,上頭還掛著一絲晶亮的口水。秦薰伸了伸手,催促道:“快點(diǎn),不然我就回去了。” “你心里想的什么我大概能猜到,但你防得住我,總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趕走吧?秦峯對他父母不說百依百順,也是十有九從了,如果我不跟他繼續(xù)裝樣子,你怎么知道他媽下次不會找個真想跟他談戀愛的女生?”張蕓耐下性子跟他分析,“你要怎么辦?一個個趕走?” 秦薰撇了撇嘴:“對?!?/br> “怎么可能,且不說秦峯跟人家看對眼了這種可能性,萬一他家里硬是要逼他結(jié)婚呢?你也知道秦峯那個性子,要是他爸病情加重了,說是死前想看兒子結(jié)婚,他心一軟,說不定就答應(yīng)下來了?!睆埵|搖頭,“到時候你怎么辦?” “那我就帶著叔叔逃走,再也不回來了?!鼻剞孤曇羧趿讼聛?,咬牙道。 “你也知道這行不通的。你們之前去俄羅斯,那么遠(yuǎn)呢,隔了幾乎一整個中國和蒙古,聽說他爸病了,還不是連夜就趕了回來?只要不解決秦峯和他父母的問題,你永遠(yuǎn)沒法帶他逃走的。”張蕓說著打開手機(jī),將一段聊天記錄翻出來給他看。 那是她和秦母的對話: 秦母:小蕓啊,你最近和阿峯還聯(lián)系嗎? 張蕓:嗯呢。 張蕓:我跟他說了伯父的事情,他立馬就從俄羅斯趕回來了。你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見面了吧? 秦母:是是,謝謝你?。?/br> 張蕓:不用謝,都是應(yīng)該做的。 秦母:對了小蕓,阿姨有個事要拜托你,你今晚有空嗎? 張蕓:空的,您說。 秦母:是這樣,阿峯現(xiàn)在回家去了,我估計(jì)他還沒吃飯呢。他一搞研究就忘了生活作息上的事情。我多做了點(diǎn)飯,你幫阿姨給他送過去,順便關(guān)心關(guān)心他,一起吃個晚飯,活絡(luò)一下感情,好不好? 秦母:你去之前先給他打個電話,看看他在不在家。 張蕓:好的伯母,我一定把飯送到。 秦薰的牙都快咬碎了,眼里戾氣騰騰:“你給我看這個做什么?” “別急這生氣啊,我說了我對秦峯沒那個想法。就是想讓你知道,逃避沒法解決問題,你遲早得跟他媽面對面的。”張蕓收起手機(jī),“不然‘真愛’能撐多久呢?” 秦薰沉默著垂下視線,見他不搭話,張蕓無奈地又想說什么,就瞧著秦薰大大咧咧地伸出一只手:“東西?!?/br> 張蕓被他這態(tài)度氣笑了,把東西從門縫往里頭一塞,丟下一句“小屁孩”就氣勢洶洶地離開了。秦薰往著她離去的背影,運(yùn)動衫褲配上一雙破破爛爛的球鞋,連頭發(fā)都沒梳就戴了個帽子,怎么看都不是去見心儀的對象時的打扮。理智上他是明白的,可是情感上他還是不能接受秦峯與這個“相親對象”見面。更何況對方是秦峯最為重視的父母欽定的對象,而自己只是秦母口中“不三不四的家伙”。 他看著手里的紙袋子,里頭裝著兩盒飯菜,一張對折疊了兩次的紙。拆開一看,應(yīng)該是秦母給秦峯的信:阿峯,今天的事情mama就當(dāng)做沒聽過。你要好好珍惜小蕓,你爸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讓他抱個孫子吧。 秦薰在原地站了許久,手指用力到發(fā)白,將信紙攥得皺巴巴的,像龜裂的地面。直到風(fēng)吹得他臉頰跟刀剮似的疼痛不已,屋內(nèi)傳來秦峯疑惑的聲音:“小薰,是誰來了?”他才緩緩回過神,將信撕成碎片,聲音聽上去天真輕快:“是推銷員,我讓查嘎把他嚇走了!” “真是的,說了多少次要管好查嘎,萬一被人投訴怎么辦?” “嘿嘿,下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