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教授家挺有生活氣息啊，蠻意外的?！睆埵|捧著熱羊奶，拘謹?shù)刈谏嘲l(fā)上并攏雙腿，小心翼翼地環(huán)顧著屋內(nèi)的擺設(shè)和裝飾。她看見秦峯提著一塊幾乎有他胳膊那么長的生肋排，從廚房里走出來時，瞪大了眼睛。

    秦峯把生肋排從窗戶遞給在外頭的秦薰：“小薰，把這個給查嘎吃。”秦薰點頭，還沒喊，查嘎就樂得在他身邊打轉(zhuǎn)，舔了兩口rou后砸吧著嘴，眨了眨水潤潤的眼睛。秦峯從窗外探回來時，眼鏡上蒙了層霧氣。他一邊擦手一邊說：“抱歉，你剛才說了什么嗎？羊奶喝得慣嗎，喝不慣我給你換杯茶？”

    “啊？哦，不用不用，挺好喝的！”張蕓擺了擺手，像是為了證明自己說的話，飛快地抿了口羊奶，“就是覺得家里喝羊奶的還挺少見的。我第一次喝呢，還以為會有羊膻味，沒想到這么濃郁，一點臭味都沒有?！?/br>
    秦峯勾了勾嘴角，將眼鏡摘下來擦去霧氣：“你不嫌棄就好。家里不太備著牛奶，他喝不慣。”

    “他是指……”張蕓瞥了眼窗外正蹲在地上拍著大白狗背脊的青年，“那個，他是……？”

    秦峯垂下眼眸，有些糾結(jié)。方才慌慌張張將查嘎從張蕓身上拉了下來，不得已才請她上門。雖然這姑娘還沒詳細地自我介紹，但他對張蕓的身份多少有些猜測。他在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小薰，親戚家的侄子，在我這兒暫住著呢。”

    “這樣啊?！睆埵|松了口氣，“那應(yīng)該不會一直住在這吧？”

    秦峯笑笑，不置可否：“張小姐大半夜的來這里跑一趟，我卻回來得這么晚，還沒來得及向你道歉呢。實在是對不住。”說著他雙手扶著膝蓋，向前彎腰半鞠了個躬。

    張蕓連忙擺手：“沒事沒事，我也是阿姨剛發(fā)了地址，想著過來瞧瞧，剛到?jīng)]多久呢。這不我一到門口，就被你家那條看門狗瞧見了，哈哈?！彼恢暽厝嗔巳喾讲疟徊楦伦ψ訅哼^的地方，有些后怕地嘆了口氣，“還好你回來得是時候，這狗還是牽個繩好，萬一小朋友啥的路過了，就不是受點傷的事情了！”

    “你說得對，之前因為小薰都在家，這里又比較偏僻，就一直沒給它拴繩子?！鼻貚o點頭，事實上平日都是秦薰趁著沒人的清晨或是下午帶查嘎去小區(qū)后的山上散步，或許是今天他出去工作，查嘎精力無處發(fā)散，才發(fā)生這種事。秦峯說：“今天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你沒有受傷……呃，抱歉，應(yīng)該沒有吧？”

    “我沒那么脆……不是，哈哈，除了撞了一下就沒什么了，謝謝關(guān)心。狗狗其實也沒啥壞心思，估計就是看到客人太激動了，而且我摔倒其實也有因為我穿不慣高跟鞋，你不用那么自責(zé)……”張蕓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擦掉了一塊粉。她自己毫無知覺，撓著耳朵毛遂自薦：“你要是去買寵物繩什么的，我可以陪你去買啊。我之前是做這行的，比較清楚?！?/br>
    “謝謝，不過我想快點買好，明天下班就去看看，不麻煩你了?！鼻貚o委婉地推脫道，不料張蕓一激動，直接抓住了他的手：“沒事，我下班很早的！你大學(xué)就在這附近吧，啊，阿姨跟我提過一嘴，我下班了就去找你，一起去寵物店也算散散步，怎么樣？”

    秦峯沒有立刻回答，也沒有甩開張蕓的手，而是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看著三十出頭的姑娘，母親介紹來的相親對象。他方才在廚房忙活時絞盡腦汁思索許久，才挖掘出一片關(guān)于她的記憶。那是上個月回家時，他一邊在水池前播蒜，一邊聽著母親喋喋不休：“上次我給你找的姑娘，你又覺得不行。我說你噢，就是好高騖遠，老想著搞你那些研究，到時候咱家血脈斷了你說怎么辦哦！”見他不吭聲，母親便繼續(xù)說，“你不說話好嘞，悶聲不響的，哪家小姑娘看得上你！這樣，媽又幫你找了個小姑娘，現(xiàn)在在小學(xué)里當(dāng)老師，工資不高但穩(wěn)定呀，長得也不錯，今年要三十了。人家小姑娘跟你一樣的，原本也是想什么做什么，現(xiàn)在喏，年紀上來了，沒人要了才知道著急！”

    “媽，人還沒見呢，別這么說?！鼻貚o忍不住打斷她。

    “噢喲，是的呀，還沒見人呢就開始幫人家講話啦？”母親白了他一眼，“蒜剝好了么切成末呀，又不會干，都跟你說了別進來幫忙，多陪你爸說說話么好嘞……我見過那小姑娘一面的呀，叫張蕓，挺漂亮的，完全看不出要三十歲的，還是本地戶口。”

    秦峯無奈地點頭，看著母親在兩三口鍋前忙忙碌碌：“而且聽她媽說小姑娘會做飯的，結(jié)了婚以后你愛怎么搞研究就怎么搞，回家后老婆孩子都在，飯菜也都準(zhǔn)備好了，多好??？哪像你現(xiàn)在這樣，每天回到家了都黑布隆冬的，連個等你回來的人都沒有！反正mama幫你安排好了，到時候找人家聯(lián)系一下，吃個飯也好的呀。明白伐？”

    在母親喋喋不休的囑咐下，秦峯不得不點頭答應(yīng)，實際上這都過去一個多月了，他完全把這件事拋在腦后，以至于張蕓得自己跑來找他。想到這兒，秦峯還有些過意不去，他撓撓鼻子正想說什么，秦薰就闖入他們之間，把張蕓抓著秦峯的手揮開，又握著秦峯的手撣灰似的拍了拍。他一張瑰麗漂亮的臉皺成一團，左右聞了聞，這才點頭：“不許握?！?/br>
    秦峯有些尷尬，揮了揮手卻沒掙脫開：“小薰，你別這樣?！?/br>
    “我的羊rou呢？”秦薰不依不饒地捏著秦峯的手，甚至還將五指嵌入他的指縫，同他牢牢地十指相扣，“說好的，很多很多辣椒的?！?/br>
    “啊，你們還沒吃晚飯嗎？”張蕓絲毫沒有被打斷的尷尬，反而驚訝地問道，“我還以為……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不打擾。”秦峯歪了歪腦袋，從秦薰胳膊肘和身體的夾縫中問，“你要是沒吃晚飯的話要和我們一起吃嗎？”

    秦薰聞言大驚失色，瞪圓了一雙眼睛，眉毛緊張地擠出一道深深的鴻溝。他收了收手指，低聲用蒙語抗議：“我不要！不要和她一起吃飯！”

    “小薰，乖。”秦峯摸摸他的腦袋，“不好意思，他有點怕生?！?/br>
    張蕓搖頭：“是我來得太突然了。抱歉啊，小薰?！?/br>
    秦薰聽她這么說，不敢置信地回頭盯著秦峯：“你讓她這么叫我？只有你可以……”

    “小薰?！鼻貚o的聲音帶了幾分嚴肅，隨即又恢復(fù)往常溫和的樣子，“別這樣，好嗎？”

    “……嗯?！鼻剞共磺椴辉傅攸c了點頭，悶悶不樂地翻出窗戶，去院子里和查嘎玩了。

    秦峯帶著歉意地向張蕓點了點頭，張蕓立刻笑了：“別再道歉了，是我不請自來，小孩子嘛，鬧別扭很正常的。”

    “我聽我母親說你是做小學(xué)老師的，看來的確很適合做這行?！鼻貚o也跟著勾起嘴角，他很快就低下了頭，便沒發(fā)現(xiàn)張蕓有些落寞的眼神。秦峯平日除了研究，剩余時間最大的興趣就是做飯。洗手池下面就是一臺烤箱，空間足夠?qū)⒀蛲日环胚M去烤。晚餐只有兩道菜，烤羊腿和沙拉，準(zhǔn)備起來非常便捷。只是到腌制羊腿時，遇到了些小麻煩。

    張蕓看著秦峯手里橙紅色的辣椒粉，面露難色。秦峯正擰開蓋子，打算整瓶倒在切開的羊腿上時，注意到了她的神情，于是動作一頓：“怎么了？”

    “我……不太能吃辣。”張蕓客氣道，“不過沒關(guān)系，小薰剛才不是說要吃辣的嗎，少抹點辣我也能吃?！?/br>
    “啊?！鼻貚o看了眼窗外，秦薰不在院子里，查嘎也不在，應(yīng)該是出去散步了。他嘆了口氣，看到張蕓充滿歉意的表情時苦笑道：“沒關(guān)系的，今天就不加辣了?！?/br>
    大約二十分鐘后，秦薰帶著查嘎回到院子里時，烤得外皮焦脆，內(nèi)里柔軟的羊腿rou便出爐了，騰騰熱氣飄到窗外，連剛吃過rou的查嘎都吐出舌頭，呼哧呼哧地滴著口水。秦峯看他可憐，干脆又從羊腿上切了塊rou丟給它。秦薰“哎呀”了一聲：“不行，辣的不能給查嘎吃！查嘎，吐出來、吐出來！”

    “讓他吃吧，沒加辣?！鼻貚o說。

    “什么？”秦薰突然站直了，靠到窗邊，好像是真的沒聽清一樣。

    秦峯有點不敢看他，低頭將羊rou切成一塊塊，放到三只盤子里：“下次再給你做辣的好嗎？明天去買rou，客人不能吃辣，今天先忍忍，乖。”

    “不要?！鼻剞拐f。

    “小薰……”秦峯有些無奈地放下手里的刀叉，走到窗邊摸了摸他的腦袋，“拜托了，就今天忍一下，好嗎？”

    “不要！”秦薰一咬牙，“你說好的，你明明說好要放很多辣椒！你每次都是這樣，約定了，但是不做！說回來，不回來；說放辣椒，不放辣椒；說喜歡我，也不喜歡！”

    他這一串下來砸得秦峯腦袋一嗡，下意識就往后退了半步靠在前來看情況的張蕓身上。這一幕落在秦薰眼里，他更是直接紅了眼眶：“你——”他蹩腳的漢語水平不足以讓他說出什么，只能齜牙咧嘴地瞪著兩人。

    “那、那個，小薰是吧？”張蕓坐立不安，想要解釋什么就被秦薰打斷：“不許你那么叫我！”

    “啊，好……”張蕓尷尬地收了聲，視線在兩人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哎，我還沒自我介紹對吧？我是張蕓，弓長張，草字頭一個云朵的云。我該怎么稱呼你呀？”

    秦薰抿了抿唇，戒備十足地回答了一串張蕓聽不懂的話，可她要再問，也得不到任何回答。她只好又說：“我和秦峯也是剛認識沒多久，關(guān)系肯定沒你們好?！边@回她總算得到秦薰的肯定，于是繼續(xù)說，“所以我以后還得問你很多關(guān)于他的問題呢，到時候都得靠你啦！”

    “為什么？”秦薰皺眉，“為什么要問關(guān)于叔叔的問題？”

    秦峯回過神來，想要制止，張蕓卻先一步說了出來：“他沒跟你說嗎？我是他相親對象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