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星禾也覺得不太對勁。 他覺得秦悅悅也許已經(jīng)知道他和俞懷苛的事情,還傳了出去。星禾惴惴不安,一整天都在想這個事。晚讀的時候他寫紙條給俞懷苛。 「我們最近不要一起回家了。」 俞懷苛在一片讀書聲里側(cè)頭,無聲地用口型問他:為什么? 星禾不知道怎么說,想了會兒最后只搖搖頭。他暫時還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件事,但是,不要讓俞懷苛扯知道最好。秦悅悅也許只是想找自己的麻煩,與俞懷苛無關(guān)的。 俞懷苛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把紙條退回來,再沒跟星禾講過話。板著臉色,好像不怎么高興。 晚課剛下,他就提著書包走了。有之前玩得好的男同學上前去攬過俞懷苛的肩膀,說一塊兒走,俞懷苛也沒拒絕。 星禾坐在原位看著他們一起出教室,心里頭莫名有些失落。沒有星禾在,還會有很多人和俞懷苛一起回家。俞懷苛不會孤單。星禾會。星禾會回到曾經(jīng)默默喜歡他的那些日子里,看著他每次放學時和別人一起離開。 也沒什么,星禾想,他不該難過,至少他們現(xiàn)在還是同桌。 但俞懷苛看起來好像在生他的氣,一直到打掃一周校園結(jié)束,他們都沒怎么交流。 星禾不知道他在氣什么,但他想這樣也好,至少不會再惹人注意了。只是普通的朋友關(guān)系。 與此同時,更大的麻煩降臨。 高二和高三不在同一棟教學樓。照以前來說,星禾基本是碰不到高三的人的。但現(xiàn)在不一樣,謝明燚會主動找上門來。 他閑得很,正好給快要結(jié)束的高三生活找點樂子。高二教學樓就在對面,恰好星禾的班級和他在同一樓層。謝明燚坐最里面靠窗的位置,下課除了睡覺就是倚在窗臺望著對面,看高二(二)班里的學生進進出出,一眼就能看到星禾。 “燚哥,看啥呢?”下午他們?nèi)臅r候,丁鴻見謝明燚一直望著對面。 謝明燚看著穿白色寬大校服的星禾從樓梯口走出來,往教室走,西沉的太陽在他身上鍍了一層金色的光,他走路略低著頭,看起來很不惹人注意,像努力把自己藏匿起來的小動物。 他不起眼,看很好認。 “看到個好玩兒的?!敝x明燚勾了下唇,眼神明目張膽,要把那點光吞噬掉。 先從弄臟白色校服開始。沾上雨水、泥水、蹭到地面。衣服沾到水會施加重量,行動會變得遲緩。謝明燚很享受被人從下往上仰望著,那感覺很爽,他可以肆意妄為。 星禾摔在地上,膝蓋磕了一下,很痛,路面上凹凸不平的小石子硌得他手破皮。雨往他身上淋,抬頭看到謝明燚舉著傘,把路燈擋住,傘周邊一層毛絨絨的光,然后謝明燚的表情看不真切,像是嘲弄。 謝明燚俯視地上那個臟兮兮淋雨的人,頭發(fā)打濕透了,嘴唇緊咬,看起來很固執(zhí),他說:“星禾,你好臟啊,同性戀是不是都和你一樣臟?!?/br> “我沒有惹你。”星禾感到無法理解,在學校他已經(jīng)極力避免和謝明燚碰面了。 “你當然沒惹我,是我在惹你啊。”謝明燚笑了一下,渾身上下跟個流氓似的。他在星禾腿上踩了一腳,“你最好別碰到我,我可保不準下次怎么整你?!?/br> “哎,小變態(tài),”他在旁邊蹲下身,“要不下次你讓我見識一下和男的怎么做吧,用后面shuangma?” 謝明燚很滿意地看著星禾生氣,又覺得他不說話實在沒什么意思了,于是走了,想著以后多的是機會。 星禾的眼睛有些看不清,謝明燚的黑色背影走遠了他才慢慢爬起來,腿疼讓他動作很慢。他想回家洗澡,被雨打濕身上很難受。 星禾沉默地撿起自己的傘往家里走,又生出一點不痛快的恨意,密密麻麻地像螞蟻爬出來。 不能這么繼續(xù)下去。 他回家,幾乎整個淋濕了。陳月琳感到不敢相信,“星禾...你、你不是拿傘了嗎?怎么淋成這樣?” 她拿毛巾給星禾擦擦,才發(fā)覺星禾的手滲血了。 “手怎么傷的?”陳月琳匆忙地去拿醫(yī)用酒精,想給他消毒。星禾拒絕了。 “不用了,我想洗個澡,先回房間了?!?/br> “哎,小禾,”陳月琳追上去時星禾已經(jīng)把門鎖上了,她很擔心,拍了幾下房門,“小禾,你沒打架吧...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被欺負了???” 星禾坐在地上,有些無力。他覺得事情好像越來越超出他的承受范圍。 謝明燚已經(jīng)不止一次找地方羞辱他。 星禾深吸一口氣,才顯得很有精神地回復陳月琳,“...媽,我沒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br> “這樣啊,沒事就好。”陳月琳又提醒他下雨天路面滑,要小心。 星禾坐著沒再說話。 過了會兒他的手機響了,他起身看到俞懷苛的電話進來。他們已經(jīng)好幾天沒聊天,也沒打電話,星禾猶豫一會兒才接。 “星禾,”俞懷苛很快地說話了,“不打算主動聯(lián)系我了是不是?” 聽起來像是興師問罪,星禾慌忙回答:“...沒有?!?/br> “那是什么意思?” “我是覺得...” “算了,”俞懷苛打斷星禾慢吞吞的話語,主動問,“你說過會繼續(xù)喜歡我的吧?” “嗯。”星禾認認真真回答。 “那我確認一下,現(xiàn)在還在這個繼續(xù)的范疇里嗎?” 星禾說在。一直都在啊。 夜里雨沒有停過,淅淅瀝瀝地打下來,星禾房間里的窗戶沒有關(guān),風吹進來身子有些冷,皮膚上盡是濕意,有一瞬間竟覺得自己還在淋雨。 “那,”俞懷苛頓了幾秒,電話那頭好像也有很輕的雨聲,“你說最近不要一起 ...” “最近是多久,一個月,這學期,還是到畢業(yè)?” 俞懷苛覺得星禾說的“最近”好漫長。他想和星禾說話,想跟他一起回家??擅看慰吹叫呛潭汩W的目光心里又憋著氣,俞懷苛一個人生悶氣,為星禾說的不知道期限的“最近”。 自從黎曉曼跟他說幾句話之后,星禾就變得奇怪了。 電話默了一會兒,俞懷苛發(fā)覺星禾沒有說話,有兩下吸鼻子的聲音。 “感冒了?” “沒,沒有?!?/br> 俞懷苛聽到鼻音有些重,才反應過來,“你在哭嗎?” 星禾總是掉眼淚。俞懷苛不太能理解,卻也不會嫌棄。但這次好像不一樣,星禾這些天一直很反常,像在刻意跟他保持距離,也像在躲人,校服突然就臟了,放學也走得很早。 星禾使勁擦了擦眼淚,不打算再繼續(xù)說了,“我想洗澡了,我們下次再...” 他撐著身子起來,往浴室走去,又陡然停了腳步,俞懷苛的聲音隔著一層雨聲從電話里清晰地傳過來。 “星禾,你受欺負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