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先生,您別誤會
中心醫(yī)院門診還是一貫的繁忙,走廊里坐滿了等待就診的男女老少,診室里的患者是個四五十歲的大姐,洛修然先是看了病歷本上之前醫(yī)生寫得用藥禁忌,又在病歷上龍飛鳳舞的寫下本次的處方和診斷,最后囑咐了拿藥的地點和復(fù)查的時間,業(yè)務(wù)熟練又有耐心,大姐一步三回頭,邊道謝邊夸他“小伙真精神”。 洛修然在同事們的憋笑中,只得陪著笑臉略帶尷尬地起身親自將人送出門去,折回來時給自己桌上的茶杯續(xù)上水,又伸了個懶腰,坐下點了桌面的叫號系統(tǒng),請下一位患者入內(nèi)。 “還有多少號?”他聽到旁邊的醫(yī)生問道。 “四十多吧”,洛修然瞥了一眼排隊系統(tǒng),喝了口水被燙了一下,倒是精神了。 他這次在消化內(nèi)科輪轉(zhuǎn),這里不比其他專業(yè)的科室,來的患者基本上都是尋常的小病,肚子里的問題就會先被分診臺分到內(nèi)科,如果再補上一句“吃完XXX就開始有點難受”,就會被指到消化內(nèi)科來,所以這里經(jīng)常人滿為患。 “醫(yī)生,我這不舒服。” 來這里的患者基本都是以這句話為開端,洛修然內(nèi)心嘆氣,看著患者捂著胸口往下的位置,拿出酒精棉給聽診器消毒,又擠了固體酒精消毒自己的雙手,輕聲說道:“麻煩把外套掀起來?!?/br> 聽診器在皮膚上輕輕按著,洛修然按住方才患者捂著的位置,又囑咐,“深吸一口氣,然后緩緩呼氣?!?/br> “很好”,聽診器被掛在脖頸上,洛修然翻看著患者的病歷本,又隔著衣服按了幾下,“之前肺炎來過我們這里呀?還是原來的地方不舒服么?” 患者開始解釋自己是如何在晚上睡覺的時候感覺喘不過氣,又是如何早起眼皮發(fā)沉,洛修然看著對方明顯超重的身形思考片刻,“這個情況,我個人建議呢,平時加強運動,但是也不要過量,身體體重基數(shù)大,膝蓋壓力大,可以先從單車和走路開始,慢慢就會有所緩解。另外您這個還有酗酒史,酒就別喝了啊,應(yīng)酬什么的,以茶代酒?!?/br> …… 上午的時間過得很快,洛修然下午要回住院部,受到了來自門診同事的一致羨慕。他大手一揮買了幾份披薩,就算是給一同奮戰(zhàn)一上午的同事們加餐。 中午的時候探視的人不少,但這會大多都在病房里吃飯聊天,洛修然剛走到護士站,幾個年輕小護士正聚在一起拿著手機嘰嘰喳喳:“你看你看,這個系列好看,那些外國人設(shè)計的衣服都不適合我們,這個牌子挺好的,上市我要買這件羽絨服。” “我覺得那個襯衫好看,那個襯衫領(lǐng)子繡的鳳凰尾翼絕了,流光溢彩,冬天搭配純色毛衣穿在護士服里面還能露出來一點小心機,就是不知道貴不貴?!?/br> “我查過這個牌子,之前沒關(guān)注,就是最近他們主理人去了這個高定時裝周開發(fā)布會我才知道,本土設(shè)計師品牌,設(shè)計師好像叫岳杉的,衣服在設(shè)計師品牌中不算貴,一件襯衫大概是七百多塊錢……” 岳杉…… 洛修然突然想起自己一直覺得最近好像缺點的東西是什么了。 兩人上次約調(diào),已經(jīng)是兩周以前的事情了,這中間岳杉沒有找過他,不知道是真的沒再去無恙,還是自己對他太狠,打怕了。 “你們剛才說的是什么時裝周?”洛修然這話出口,不僅那些小護士,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平時雖說溫和,但在工作時也并沒有那么親近,這還是少見的幾次他主動跟別人搭話,那幾個小護士紛紛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 “就這個,最近在F國舉辦的,各個大牌都在參加的時裝周,你看這是我們本土設(shè)計師呢,設(shè)計師本人也好看,聽說他還是很多明星私服的設(shè)計師,好多明星上晚會都借他工作室的衣服,還有演唱會也是”,護士小吳拿著手機湊上來,興致勃勃的講著。 屏幕上是岳杉在秀場的照片,他身上穿著一件斑馬紋的真絲襯衫,脖頸上系著黑色緞面項圈,下身是黑色緊身褲,和黑白搭配的皮鞋,戴著一枚裝飾戒指的手上端著一杯冰咖啡,安安靜靜地坐在臺下,裝束沒有周圍其他爭奇斗艷的設(shè)計師和看官們那般張揚,但臉上卻是放松的,悠閑且自在,就好似在自家的后花園徜徉一番似得。 也或許是他看上去太過冷靜,讓人在熱鬧喧嘩的秀場中一眼就能發(fā)現(xiàn),像是非洲大草原上靜靜喝水的斑馬,無害且惹眼。 “洛醫(yī)生?”小吳看洛修然一直盯著屏幕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洛修然恍過神說了聲抱歉,小吳大喇喇一樂,“我把鏈接發(fā)您,您抽空看看,真的挺好看的,而且我看好像您之前穿過有一件西裝,就衣領(lǐng)有兩道不同顏色繡線的那件,就是他去年的設(shè)計款,今年也有西裝,您穿特別好看。” “嗯,謝謝”,他記得那件西裝是去年生日的時候洛云誰送給自己的,洛云誰的私服大多出自那個工作室,桐溪每年的春夏秋冬會收到包裹,里面是不同款式的衣服,都是按照洛云誰的尺寸量身定做。 洛修然雖然不懂時尚,但一直覺得洛云誰衣品很好,這么說起來,功勞應(yīng)該算是岳杉的吧。 下午查房的空檔,洛修然用手機查了一下那個時裝周,看起來是在時尚界頗負盛名的場合,而且在目前時尚界設(shè)計品牌層出不窮的情況下,這個時裝周基本上是被傳動的高定世家包圓,那些人有自己的矜持和高傲,斷不會把曇花一現(xiàn)的年輕品牌們放在眼里。所以被邀請去那里看秀,還在那開發(fā)布會,對于設(shè)計師而言是莫大的肯定。 難怪最近消失了……洛修然輕聲笑笑關(guān)上手機,打算晚上去無恙喝一杯。 …… 岳杉坐在吧臺,手里拿著薯條吃,心里罵自己賤骨頭。 這么多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但他剛下飛機回家洗了個澡就被一個電話轟來了無恙,這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感覺,讓他實在無法瞧得起自己。 “杉杉,你等我很久了么?” 這稱呼,這聲音,原本都再熟悉不過了,如今卻只是聽一聽,就讓人覺得渾身發(fā)麻。 是程野…… 岳杉聞言拿著薯條的動作一滯,隨即抿掉了小碟子里最后一點番茄醬,填進嘴里,長腿耷拉著高腳凳的腳蹬轉(zhuǎn)過身靠在吧臺上,在陸離的燈光中沖著來人一笑,“我剛到,薯條吃完了,你想吃的話,再點一盤。” “你一定要這么帶刺著跟我說話么?”程野看上去剛開完會,他走近岳杉,西裝脫下隨意掛在凳子上,招手讓服務(wù)生給他一杯溫水,順便再要兩盤薯條。 岳杉喜歡吃薯條,看電影可以吃掉一整包,而且好像從來都不會膩,所以每次他們來無恙,坐在樓下時,都是點兩盤薯條,然后程野蘸了番茄醬一口一口喂給他吃。 兩盤薯條冒著油炸的香氣端上吧臺之前,他們誰都沒有再開口,岳杉擺弄著手機,感覺有什么東西擦過自己的劉海,然后他掉下的碎發(fā)被人溫柔地別在耳后。 “我忘不了你”,程野說。 岳杉皺了皺鼻子,躲開那只捏自己耳朵的手,袖口蹭過鼻翼,香水還是他喜歡的味道。程家有一個產(chǎn)品線是做香料香薰的,這款香水配比是他跟程野一起研發(fā)的,沒有上市,只作為情人節(jié)的禮盒送出了520份小樣,名為secret lover,秘密情人。 岳杉偏了偏頭,回以難辨真假的笑,“可是我已經(jīng)忘了你了?!?/br> “你說謊”,程野端起冰水一飲而盡,豪邁的好似他剛喝得是一整杯伏特加似得,然后從高腳凳站到地面,雙手將岳杉圈在身前,喃喃,“我們再開始吧,這么久了,我還是每天都很想你,有機會就想來這看你?!?/br> “你在說笑話么?”,岳杉看似懶散地抬了抬眼皮,“你是要做父親的人了,別讓我瞧不起你?!?/br> “不是,那不是真心的,你知道如果我不結(jié)婚生子,那么程家的家產(chǎn)我半點都得不到,我媽占著正房太太的名號,我爸在外面給她戴了那么多綠帽子她都忍了,我不能不對她負責?!?/br> 程野辯白的聲音有些大了,招來了幾束獵奇的目光,而岳杉的眼神依舊鎮(zhèn)定,手指將那兩盤薯條推到一旁,“所以你現(xiàn)在要跟我在一起的意思是,你又不想對她負責了?” “杉杉,你的意思是你會考慮么?”程野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他急切地拉住了岳杉的手,后者掙扎了幾下沒能掙脫,“我們可以跟以前一樣,我把辦公地點放在Y市,然后我們住在一起,我們買一個大房子,你的工作室放在一層,這樣你晚上靈感乍現(xiàn)就可以馬上去工作室畫圖,我早上會幫你煮咖啡,遇到陰雨天你不想動彈,我就把工作帶回家,我們一起在大大的窗臺上看雨下棋,互相陪伴。你想出門逛街去小吃街我都可以陪你去,你不是想穿那個情侶裝嗎?我可以陪你啊,真的?!?/br> 岳杉聽得心酸,這些圖景每都是他曾經(jīng)的求而不得,當年他想跟程野有一個屬于他們的家,想跟程野牽手逛街,想一起穿情侶裝…… 現(xiàn)在,程野愿意了,可是一切都不對了。 “然后呢?過年的時候你回程家跟家人團圓,聽你的孩子奶聲奶氣地叫你一聲爸爸,然后你的妻子會教他,以后要有家有子嗣才可以繼承家產(chǎn),不要輸給外面那個野男人”,岳杉定定地看著程野,語氣略顯縹緲,“你這樣跟你父親有什么區(qū)別?” “我跟他當然不一樣,我只有你,我只要你,我喜歡你啊杉杉,我這次看清自己的心了,我是真的喜歡你。” “那你會離婚么?”岳杉難得臉上露出些情緒,卻并不是欣喜,反而帶著幾分譏諷。 程野愣住了,似乎在審慎地考慮,他猶豫著開口,剛叫了岳杉的名字,手還沒碰到對方的衣角便被避嫌似的躲開。 “程野,現(xiàn)在又是什么意思?” 岳杉松了口氣,側(cè)身從吧臺拿起自己的水杯,“程野,我對你的喜歡就像這杯水,苦等這么多年,熬也熬干了。人這輩子能有幾個十年?我在你身上耗費的時間夠久了,我不愿意喜歡你了?!?/br> …… 洛修然走近吧臺的時候,還沒來得及跟招待打招呼,就聽到岳杉的這句話,循聲望去剛好看到他身前用曖昧姿勢拉著他的手的男人。 如果他沒記錯,時裝周的視頻是前天晚上的,算上時差,岳杉應(yīng)該今天剛從時裝周回來?這么快就開始招蜂引蝶…… 洛修然端了杯紅酒準備繞開那邊,他無意去沾惹別人的事,何況他猛地想起岳杉那天那句話,還有些牙癢。 “我不信……” 程野的話說到一半,就見岳杉飛快甩開自己的手,沖著一個人影跑了過去,抓著那人的衣角跪在地上,滿臉討好地求道:“先生,您別誤會,奴沒有做對不起您的事情,您別走?!?/br> 洛修然腳步頓住,看著地上跪著的岳杉,頂著滿腦袋問號,強忍著內(nèi)心的慍怒,警告般的命令道:“起來,受不起?!?/br> 岳杉沒動,垂頭還抓著洛修然的褲腳,“求求您,別趕奴走?!?/br> 洛修然無語,在周圍看戲的目光中轉(zhuǎn)身將岳杉拉起來,外人看起來像是擁抱,不過說的話卻帶著怒氣,吐字也冷冰冰的,全然沒有任何旖旎: “你都不肯跟我說清楚,我又為什么要做這種多余的事?” “上次不是你說的,只是約調(diào)的關(guān)系?” 岳杉沒有說話,洛修然扶在他腰上的手摸得出那人在發(fā)抖,他低頭隱約看見岳杉手心里被他自己摳出了幾個月牙形,指甲印摳得很深,小聲在他耳邊求著:“對不起,我全都告訴你,幫幫我好么?求求你了……” 洛修然余光瞥見程野往這邊走,回敬了對方一個充滿攻擊性的眼神,原本摟著腰的手上移捏住了肩胛骨,隨即他低頭在程野不可置信的表情中,一口咬在了岳杉的頸部,就像是猛獸享用送上門的獵物,一臉饜足。 做完這一切,他退開兩步,“啪”一個耳光甩在岳杉臉上,命令道:“跪好。” ———————————————— 洛修然:程什么野?看到?jīng)]?老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