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腐爛
徐立勛看著手術(shù)臺上腐爛的尸體,鑷子夾著他所能找到的最干凈的肌rou纖維,他顫抖著閉上眼睛,默念著這是為了死者伸冤,但是喂入口中的那刻他還是忍不住跪在了地上,腥甜酸臭的奇妙味道充滿了口腔,順著食道向下,勾著胃袋痙攣抽搐。徐立勛只得死死的捂著嘴巴,防止反射性的嘔吐。冷汗瞬間浸透了本就單薄的衣服,死者生前的一幕幕開始在腦海里回放。 …… 心臟用力的泵出血液,撞擊著耳膜,以至于已經(jīng)不太聽得清外界的聲音。疼痛和緊張同時充斥著胸腔,非得大口呼吸才能從窒息中逃脫。跪在堅硬的地板上大約很長時間了,膝蓋已經(jīng)麻木的冰冷,眼睛也看不大清楚了,唯有那雙锃亮的硬底皮鞋還算清晰,因為它輕巧踩住的手指正是自己的。鼻尖除了血腥味竟然還嗅到一絲脂肪的香氣。 手掌一陣劇烈的疼痛,尖叫之余竟然捕捉到輕微的撕裂聲和一聲“處理了”,緊接著就是肩胛骨劇烈的疼痛,視線被抬高,胡言亂語著“求求你!放了我!還有其他人!不是我一個!”視線急劇飄移,只能捕捉到一副反光的眼鏡和黑色的發(fā)頂。 腰部傳來尖銳的疼痛,緊接著視線倏然降低,重重的摔在地上。那雙皮鞋嫌惡的蹭掉鞋底的骨rou,爛了的手指卻要去堵身上的血洞。血液帶著熱量和生機從身體里汩汩流出,不甘的在地板上抓撓了幾下,指甲的翻折竟已經(jīng)毫無知覺,伴隨著徹骨的疼痛與寒冷,視線漆黑一片… 結(jié)結(jié)實實的體驗過腐尸的死亡過程后,徐立勛已經(jīng)像剛泡過水一樣,渾身濕漉漉的。腐尸腰腹被捅穿的部位此刻在他身上也隱隱作痛,眼淚簌簌落下,手指卻疼的動不了。癱在手術(shù)臺下緩了好一會兒,徐立勛才顫顫巍巍的站起來,走到衛(wèi)生間去洗了把臉。 冰冷的水淋到臉上,胡亂的沖洗著,又不小心嗆進氣管,咳嗽之間,血rou腐爛的氣息翻涌上來。他急忙轉(zhuǎn)身,抱著馬桶把胃袋里的東西吐了個一干二凈,淚眼朦朧中,他想“以后再也不能干這種事情了。”他又想“但是看見王隊他們?yōu)榱税缸有量啾疾?,下次大概還是會干的吧?!?/br> 終于洗干凈了自己,徐立勛在記錄本上盡可能的寫下他所知道的信息?;氐浇馄适?,他不想看見那具腐尸,這是他吃過最難吃的rou,死法也是最痛苦的之一,他想他大概這幾天都不想看見戴眼鏡的男人了。把尸體推進冷凍柜,打掃完解剖室,他帶著記錄本回到了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前輩劉醫(yī)生就招呼他“小徐,怎么臉色又這么難看?誒呀,咱們小徐就是敬業(yè),每次驗尸都不舒服,但每次都堅持去!精度還高,這次評先進肯定有你。” 徐立勛勉強的笑笑,一邊把記錄本遞給劉醫(yī)生一邊說:“劉老師,你就別打趣我了。今兒沒事了吧,我先下班兒了?” 劉醫(yī)生擺擺手“走吧,你沒看辦公室都空了,等再有案子…呸呸呸,手機保持暢通啊,好好休息吧?!?/br> 徐立勛收拾了東西,在劉醫(yī)生和王隊通話的背景音中,離開了法醫(yī)中心。 徐立勛情緒低落的往家走著,他仍覺得身上還有一股腐尸的味道,還有那種潮濕陰冷的死氣。 又一次開始質(zhì)疑自己的決定,自己當(dāng)真還稱得上算是個人嗎?同類相食,哪怕有些野獸也不會做出如此變態(tài)的行徑,而且他無論腐爛到什么程度,只要為了案件,都要強迫入口。 而且…而且那些死亡…徐立勛眼前一黑,扶住了樓道破損的白墻,沾了一手墻灰,他隨手抹在了褲子上,黑色褲子上便有灰白的粉末。 徐立勛把衣物一股腦的塞進洗衣機,站在淋浴頭下,一遍又一遍的刷著牙,直到牙齦滲出血來,淡粉的隨著水流涌入下水道。 那些死亡,痛苦的,迅速的,經(jīng)受萬千折磨的…所有人一輩子只能經(jīng)歷一種死法,但是徐立勛可以經(jīng)歷無數(shù)種,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去吃幾千年前人的骨渣,體會封建君主專制下的苦痛。 很多時候,徐立勛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他像處在無間地獄里,經(jīng)歷一種又一種的死法,然后被救治好,繼續(xù)死亡。 午夜夢回之中,他被犯罪者的猙獰的臉龐所驚醒,他猜想,此刻他的臉大約就如同死者那時因恐懼而扭曲。 熱水器的熱水耗盡,冰涼的水總算讓徐立勛愿意從浴室里出來。站在鏡子前,他看著自己。 消瘦慘白的身軀,清秀而柔和的五官,常常被誤認為是女性,少時也因此受了不少欺負,頭發(fā)也軟塌塌的蓋著耳尖,整體就是一副傳統(tǒng)而守舊的吸血鬼模樣,嘴唇卻血液充沛,鮮艷的耀眼。 用衣物包裹住身軀,他用了些濃烈的香水遮蓋自身腐爛的氣息,又覺得有些過了,打開風(fēng)扇,調(diào)到最高檔,衣服被吹得蓋住了眼睛。徐立勛便順勢合上眼睛,希望讓臭味和香味都隨風(fēng)離開自己。 徐立勛要去人多的地方找些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