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令人頭疼的叛逆弟弟
蘇友群把何東生送到門口時看到了置物架上的奶茶,袋子上印著那家奶茶店的名字:五月六日の邂逅。 蘇友群心里一暖,他知道五月六日是自己的生日,蘇梓晏買這兩杯奶茶的理由肯定是這招牌引起了他的共鳴。 蘇友群提著奶茶,敲開蘇梓晏的房門。 “梓晏,你買了奶茶回來啊。”蘇友群微笑著說。 蘇梓晏繼續(xù)畫他的畫,是他之前在街頭迸發(fā)的靈感。靈感一過就陷入瓶頸,他拿著鉛筆漫無目標(biāo)地順著畫布邊緣描邊。 “嗯,給你的?!碧K梓晏頭也不回,同往常一樣冷漠。 “謝謝。”蘇友群心里別提多高興,他沒有弟弟給自己買過東西的回憶,這好像是第一次。 “有兩杯,一杯你喝吧?!碧K友群把其中一杯奶茶放在桌上。 蘇梓晏沒說話,描邊的無意義動作倒是停下來了,他往后瞥了一眼,回眸看著畫板說:“我一個人喝不完?!?/br> “喝不完先放冰箱里就好。”蘇友群回道。 蘇梓晏沉默半秒,轉(zhuǎn)頭直勾勾盯著蘇友群,一字一頓嚴(yán)肅地告訴他:“咱倆一人一半?!?/br> “那行,我去拿杯子?!碧K友群說著,轉(zhuǎn)身想走,卻被蘇梓晏拉住手腕:“不想跟我用同個杯子?” 那倒不是。 蘇友群無奈地在床上坐下,看蘇梓晏把吸管插進(jìn)奶茶杯里。 “喏?!碧K梓晏先把奶茶遞給蘇友群。 蘇友群尷尬地接過,他現(xiàn)在殘存的記憶只到初中時,同摯友何東生一起踢完球,何東生為了省錢就只買一瓶水,喝一半放地上,蘇友群看到有水就喝了,也不管什么電視劇里說的“間接接吻”。他這么做只是因?yàn)橹罂梢越杩凇拔液攘四愕乃?,買一半補(bǔ)你吧”來順便請何東生吃頓飯。 初中時蘇友群的父親信錯了人,公司大筆資金被卷走,好在是沒被擔(dān)保欠債,兩年后這筆錢才被追回半數(shù),但蘇友群也因此過了兩年節(jié)衣縮食的生活,全靠母親的外戚救濟(jì)。 蘇友群其實(shí)很愛喝奶茶,為了避免被說娘炮,他喜歡自己煮茶加奶。 至于蘇梓晏知不知道蘇友群的愛好?如果仔細(xì)觀察,應(yīng)該是知道的。蘇友群煮的奶茶濃到發(fā)苦又低糖,簡直堪比中藥湯,但顏色很漂亮,飄著白色奶沫拉花,像把浩瀚無垠的丹霞地貌收攏在小小的一盞白瓷杯里。 蘇梓晏回來時買的奶茶里沒有珍珠,低糖、已經(jīng)失去了熱度。 蘇梓晏沉默著,看哥哥低頭喝茶的模樣,吞咽時發(fā)出咕咚咕咚的聲響,蘇梓晏竟然感覺有些悅耳。 “嗯,一半了。”蘇友群把奶茶遞回去。 “胡說,還有四分之三?!碧K梓晏雙臂抱在胸前,冷著臉拒接這杯奶茶。 “有點(diǎn)甜了……”蘇友群無奈。 蘇梓晏這才把手伸過去。 兩人的感情依舊是這樣,一旦稍有親近便立馬拉遠(yuǎn),是蘇梓晏單方面排斥蘇友群,蘇友群近前,他便會像個被同極靠近的磁鐵似的彈跳開去。 蘇梓晏愛吃甜食,尤其喜歡西式點(diǎn)心,這一點(diǎn)跟蘇友群簡直是天生不合。 一杯奶茶很快下肚,蘇梓晏見哥哥沒急著走,欲言又止地把鉛筆拿在手上轉(zhuǎn)圈,數(shù)到第三十圈的時候才故作不經(jīng)意地開口:“那個萬榮,是什么人?男的女的?” 蘇梓晏不確定是哪個rong,蓉?榮?容? “你東生哥說,大約是半年前,我資助的一個貧困學(xué)生。男性,比你小四歲?!?/br> 蘇梓晏眉頭緊擰,滿身不高興的情緒濃烈得瞎子都能感覺到。 “我是不打算麻煩人家的,辛辛苦苦照顧自己爺爺十多年,轉(zhuǎn)頭還要來照顧我,真的很累?!碧K友群苦笑道。 蘇友群以前從未跟蘇梓晏聊過其他人,他回到家、關(guān)上家門之后,他的世界里仿佛就只剩下蘇梓晏一人,雖然他總是把公司放在第一位,蘇梓晏能理解蘇友群,畢竟他也愛錢,希望蘇友群的公司蓬勃發(fā)展——以后自己也能集成多一點(diǎn)財產(chǎn)。 見蘇梓晏似乎是沒話說了,蘇友群打算起身回屋,打開房門的時候口袋里的手機(jī)突然響了起來。 “爸?啊,對,我還沒睡,嗯,梓晏在畫畫,還行,挺好的,前半年?哦,我公司是挺忙的,抱歉沒接到電話。是么……我聽著?!碧K友群不自覺挺直腰桿認(rèn)真聽自己的父親蘇國堃打來的電話,蘇梓晏探頭看著蘇友群的側(cè)臉,心想他們那個不負(fù)責(zé)任的爹又在搞什么事。 “啊……這樣啊……您節(jié)哀,嗯,我看看,不,沒事,時間您那邊選好了,我這肯定能安排,好,好的,回見?!碧K友群面色凝重地掛了電話,回頭看向自己的弟弟。 “咱爸那邊誰沒了?”蘇梓晏見哥哥似乎是不好開口,便主動詢問。 “你的生母,三天前在醫(yī)院過世了?!碧K友群悲傷地說。 他沒想到自己這句話卻是被蘇梓晏不屑的咂舌聲接上,蘇梓晏冷笑著說:“哦,挺好的,我還以為她撐不過一年呢,四年前就該死了。不,她就沒必要活著?!碧K梓晏揚(yáng)首轉(zhuǎn)身,輕松地笑道:“沒她就沒我,真是個害人精。蘇國堃給了醫(yī)院多少錢去治我那個婊子媽?他至于么?還打電話跟你說那老婊子死了,傻不傻?!?/br> 蘇友群驚訝地看著蘇梓晏的背影:“梓晏,她好歹是你生母……” 蘇梓晏回過頭,笑嘻嘻地看著蘇友群:“哦,是啊,老子是該謝謝她,謝她個祖宗十八代?!?/br> 蘇友群搖頭嘆氣,轉(zhuǎn)身離開蘇梓晏的臥室。 他不明白弟弟為何憎惡其生母憎惡到巴不得她死,關(guān)于蘇梓晏生母王氏的事他還沒跟朋友打聽過,沒空,也來不及打聽了。 蘇梓晏在蘇友群背后喊道:“你別理你爸,沒必要去那個婊子的葬禮,她做的齷齪事就連我這個當(dāng)事人都他媽覺得惡心!” 蘇友群折回蘇梓晏的房間,問他:“你為什么這么憎惡你的mama?” 蘇梓晏冷笑道:“她生的不是個兒子,他媽的是個搖錢樹!” 不明就里的蘇友群大為震驚,蘇梓晏笑得越發(fā)暢快,他不介意多說點(diǎn)這些舊事,他也想將之一吐為快:“我媽跟她同村的男人瞎搞,十四歲就流過產(chǎn),十六歲跟人一起搞仙人跳,騙了你爸,懷上了我,又背叛同伙把他們送局子里去了。她一直想著將來找到你們蘇家的人,多少能母以子貴,就一直慣著我,但又沒錢養(yǎng)我,一邊要我舉止得體,一邊把我當(dāng)收破爛的小子,要我裝聾啞人,帶著我到處騙老實(shí)人結(jié)婚坑人家產(chǎn),拖著我到十二歲才找到你爸。大概六年前吧,我那婊子媽遭報應(yīng)了,被她送進(jìn)去的姘頭出獄報復(fù)她,把她眼睛戳瞎耳朵搗聾,毀了她的闊太太夢?!?/br> 蘇友群沉默地聽著這些事。 “為了好嫁出去,她說我是她弟弟,仗著生得漂亮年輕,把自己的年紀(jì)說小了好幾歲?,F(xiàn)在她死了,我也被你折磨成這樣,說出來還輕松些。”蘇梓晏說著,撩起自己的衣服,露出身上的傷痕。 “我是婊子養(yǎng)大的,天生就是來騙錢的,騙你爸的錢,也騙你的錢。我把你給我買的衣服掛網(wǎng)上二手市場,賣了不少錢存到我的個人戶頭上了,你氣不氣?”蘇梓晏笑著問蘇友群。 蘇友群只是嘆了口氣,想回房自己靜一靜。 蘇梓晏從椅子上起身,拽住蘇友群的手腕。 “你不要這種態(tài)度!我就要你一巴掌扇我臉上!蘇友群你這個軟蛋!”蘇梓晏怒吼著,蘇友群分明聽到了他的哭腔。 蘇友群轉(zhuǎn)過頭,看著弟弟漲紅的臉,以及爬滿血絲的雙眸。一對鳳目里泛著水光、泫然欲泣,他遺傳了他mama的好相貌,又生得高挑,不知不覺間,蘇梓晏的身高差點(diǎn)超過蘇友群。 “你不要故意這樣,梓晏,都過去了,朝前看,行么?”蘇友群伸出手去,剛在蘇梓晏后腦勺上撫摸了兩下,就被蘇梓晏躲開。 “你不恨我為什么那么對我!”蘇梓晏抓著蘇友群手腕的手越收越緊。 “我不知道,梓晏?!碧K友群無奈地說。如果蘇友群還記得,肯定不會告訴他為什么。 蘇梓晏松開蘇友群的手腕,沉默片刻后,用討好的語氣對蘇友群說:“哥……給我三百萬好不好?” 蘇友群被他的要求驚到,他強(qiáng)壓住心里的不安,問蘇梓晏為什么要三百萬。 “我借了高利貸,就你不在家的那幾個月,現(xiàn)在利滾利,要三百萬了?!碧K梓晏眨眨眼,無辜地說:“我哪知道啊……買個畫板畫具也就兩萬七啊……” 蘇友群深吸一口氣,靠在墻上,用手扶住額頭痛苦地說:“你……欠條給我看看……” 蘇梓晏冷著臉盯著蘇友群看了半晌,突然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騙你的。” 蘇友群并未因此松口氣,他的頭更疼了,疼得他默默忍受,心想若是忍不住,就吃半片藥吧。 “我真的會去欠高利貸,你氣不氣?”蘇梓晏壞笑著問:“你現(xiàn)在是不是很看不起我這個騙子了?” 蘇友群疼得說不出話來,嘴唇煞白,卻被他咬出一道深深的、血紅色的傷。 蘇梓晏收斂笑容,看著沉默不語的蘇友群。 他用手揩了一下眼角的淚珠,轉(zhuǎn)身回自己的房間。等他回來的時候,蘇友群已經(jīng)坐到了地上。 蘇梓晏在哥哥面前蹲下,咬牙切齒地對他說:“你活該!” 蘇梓晏手指尖捏著半片藥,哭著將之塞進(jìn)疼得滿頭冷汗的哥哥嘴里,托起他的下巴,親眼盯著他喉結(jié)上下一滾,把藥吞下去。 吞下藥片后十?dāng)?shù)分鐘,蘇友群總算是從疼痛中緩過神來,他大口大口地?fù)Q氣,像個掙扎在生死線上的重病患者。 蘇梓晏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蹲在蘇友群面前,雙肩不時劇烈地顫動。蘇友群睜開眼,艱難地抬起手臂,輕輕將弟弟抱進(jìn)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