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暫時停擺
秦之燁再次恢復意識,首先入鼻的是濃重的消毒水味。他聽見左上方有儀器發(fā)出的滴滴聲,身邊似乎還趴著一個打呼嚕的人。 大概半分鐘過后,病房門被推開,方寧進屋,驚喜地看見秦之燁微微抬起的右手。 “成哥!燁哥醒了!” Lawrance驀地抬頭,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使勁揉著眼睛。 秦之燁眼周蒙著紗布,今天護士還沒來給傷口換藥。 “之燁,你感覺怎么樣?餓不餓?有哪里特別痛嗎?你等著啊,我現(xiàn)在就去叫醫(yī)生。”Lawrance顧不得再多看秦之燁幾眼,連忙按下床頭的呼叫鈴。 秦之燁不記得自己昏睡了多久,只覺得醒來后對身體所有的部位都感到陌生,仿佛胳膊腿都不屬于他,而是不知從誰那里借來拼好的。 更令秦之燁心慌的是,他眼皮表面泛著灼燒的痛,好像睜不開眼睛,也看不見東西了。 醫(yī)生聞訊趕來,簡單用聽診器做過檢查,仔細拆開秦之燁臉上的紗布,查看傷勢。 “玻璃劃傷的位置恢復得一般,雖然傷口不深,但有感染的跡象。最近天氣漸熱,家屬要盯緊點,不要讓病人抓碰眼周,否則可能會化膿?!?/br> 醫(yī)生的話喚起秦之燁破碎的記憶。 那天他去老家面館赴約,卻遠遠看見古玩店的火勢。據面館老板所說,鄭斯安在店里等了很久,直到聽見有孩子被困在大火里才急忙跑出去救人。 秦之燁趕到古玩店被燒成得只剩架子的大門口,就看到一個酷似鄭斯安的背影。那人披著涼水打濕的衣服,與火舌同向而行。 然后…… 然后秦之燁也跟著沖了進去。 - 秦之燁大約用了兩小時接受未來自己或許會喪失視力的可能性。 醫(yī)生說他被玻璃碎片刺進眼皮,兩個眼球都有輕微損傷,留疤是必然,至于能否再恢復原先的視力,只能看后續(xù)恢復狀況如何。 這幾天為了照顧秦之燁,Lawrance一直沒去俱樂部,他再也不敢讓方寧單獨陪著秦之燁。 正因為方寧的心軟和善良用錯地方,才讓秦之燁受了如此重的傷。 方寧愧疚萬分,如果當初他沒有告訴秦之燁那條短信的內容該有多好。 “燁哥……真的是我對不起你……你是不是好痛???”方寧握住秦之燁的手,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秦之燁目不能視,卻聽見他抽泣的聲音。 “小寧,這事不怪你的。謝謝你告訴我,我不后悔?!?/br> 至少方寧讓秦之燁知道,鄭斯安心里還有自己。 想到鄭斯安,秦之燁的心陣陣抽痛。他對愛人的最后印象還停留在那抹孤勇蒼涼的背影里,而后便被熊熊大火吞沒。 “斯安,他還在嗎?”秦之燁鼓起勇氣問。 室內一片死寂,秦之燁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正當秦之燁的淚水就要奪框而出的時候,Lawrance開了口:“他沒死,命大著呢?!?/br> 原來古玩店里根本就沒有什么困住的小孩,店主的孫子偷偷跑出去玩,大火發(fā)生時不在屋里。鄭斯安跑進去之后發(fā)現(xiàn)店里沒人,卻被火勢逼得進退兩難,最后只好打破二樓的窗子跳了下來。 可是Lawrance并不想讓秦之燁知道這些。 “他在面館等了你一個小時,發(fā)現(xiàn)你沒有按時赴約,心灰意冷地跟他哥回港區(qū)了。” 秦之燁囁嚅幾下,喉嚨口仿佛被堵死,淚水和哭聲皆無處宣泄,最終違心地逆流回原處。 也是,萬一他真的變成個瞎子,怎么還能配得上鄭斯安呢? 這樣走了也好,最起碼沒叫鄭斯安看到他如今的狼狽模樣。 “我想回老家,行嗎?”秦之燁對Lawrance說,聲音里沾染濃重的哭腔。 Lawrance一口答應下來,從醫(yī)生那兒開了足夠兩個月用的外敷內服藥,隔天就帶著秦之燁和方寧往南方的小鎮(zhèn)奔去。 秦之燁看不見任何東西,但仿佛將途徑的所有景物都囊括在腦海中。可惜踏上熟悉的路時,他依舊孑孓獨行,卻再也不是原來的那個自己了。 - 秦之燁八歲之前一直和爺爺奶奶生活在小鎮(zhèn)上。 悠閑的慢生活適合療養(yǎng),醫(yī)生也說回到故鄉(xiāng)有利于秦之燁保持心情舒暢,傷病也會好得更快。只是他囑咐Lawrance,如果病人的傷口有化膿的跡象,要立刻回來接受手術。 秦之燁的睡眠質量不高,但已經比在醫(yī)院那幾天成宿清醒無眠的狀態(tài)好轉太多。每天斷斷續(xù)續(xù)睡足六七個小時,清粥蔬菜和少量魚rou雞蛋換著吃,一周內竟長了兩斤膘。 只是秦之燁沒有告訴任何人,在短短的睡眠時長里,鄭斯安也能入夢十幾次。 他們在夢里瘋狂地、溫柔地、哀傷地、滿足地zuoai,不舍地、決絕地、反復地、冷漠地分離。 秦之燁對鄭斯安的思念已經結冰,哽在灼熱跳動的心尖,每呼吸一次就融化一點,卻始終變不成溫柔的水。 “看你這氣色不錯啊。”Lawrance在小鎮(zhèn)陪了秦之燁一周,準備動身回B市處理工作,“之燁,我給你找了個護工,以后他周一到周五照顧你,周末的時候我?guī)е巵砜茨恪D阏f好不好?” 秦之燁點頭,片刻后疑惑地問:“鎮(zhèn)子上的年輕人幾乎都走光了,剩下的老人多半也體弱多病,你從哪里找到的人???” Lawrance被問了個正著,連忙給站在一旁的方寧使眼色。 方寧腦瓜轉得飛快,接過話茬。 “哦,原來成哥俱樂部里有個服務生,因為得罪了一個很有勢力的老板,所以不方便繼續(xù)在那兒工作下去。成哥體諒他家里有重病的母親,就讓他先來照顧你,賺幾個月的工錢,把醫(yī)藥費續(xù)上,之后再慢慢找工作?!?/br> 見秦之燁不答,Lawrance試探著問:“之燁,你不介意吧?” 秦之燁笑著搖頭,“當然不會。你介紹的人,我放心?!?/br> Lawrance長舒一口氣,補充道:“不過我這個弟弟有點特殊。他不會說話,但是能聽見。所以如果他想跟你表達什么,就會在你手心上寫字?!?/br> 聽到這里,秦之燁難免憐憫。都說屋漏偏逢連夜雨,老天爺的確不會眷顧生活艱難的人。 “好家伙,我們一個啞巴一個瞎子,相依為命吧?!鼻刂疅钫{笑道,“那他什么時候過來???” “今晚就到,我把他接來之后安頓好,明早再和小寧回B市?!?/br> 見秦之燁沒有起疑,Lawrance反復搓動沾滿汗水的手心,逃似地溜出房間。方寧看著他做賊一般的模樣,忍俊不禁。 “成哥,你膽子也太小了?!钡人麄冏哌h,方寧笑道。 Lawrance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我真不會撒謊,一撒謊就想上廁所的那種?!?/br> “那你現(xiàn)在去?” “我就是打個比方!”Lawrance朝方寧rou乎乎的屁股蛋掐了一把,“小東西,你得意不了多久了。犯下這么大的錯,等回B市之后看我怎么罰你?!?/br> 當初得知方寧把鄭斯安發(fā)來的短信內容透露給秦之燁,Lawrance生了好大的氣,可終究沒舍得對寶貝弟弟動手。 方寧心虛地低頭,靠在Lawrance的肩膀上,“好……都聽你的?!?/br> Lawrance攬過方寧的脖頸,纏著他軟嫩的小舌吻了起來。這幾天忙著秦之燁的事,他們都沒好好親熱過。 松開方寧的唇,Lawrance喃喃道:“也不知道鄭斯安那個小混蛋會不會露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