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神隱村,少祭司和神
2-2 神隱村,少祭司和神 尹慕神帶著幾個人回來了。 有的人抬水,有的端著衣物。 他們都是普通老百姓的樣子,在抬水的時候都忍不住朝顧誠看。 見到顧誠也朝他們看來時,他們都有些被嚇到,連忙移開視線。 顧誠自然知道自己這副樣子十分嚇人,尹慕神則朝自己投來抱歉的眼神。 顧誠微微搖了搖頭。 “少祭司,東西放在哪兒?” 尹慕神安排眾人將東西放好,帶著眾人退了出去。 等眾人走后,顧誠褪去衣衫,露出滿是黑褐色疤痕的身體。 曾經(jīng)完美的軀體,此刻猶如干裂的大地,皸裂出一層層蛛網(wǎng)。 顧誠對著銅鏡,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在那張臉上,極其詭異。 顧誠抬手,將臉上的疤殼一點點撕下來。 像是化妝道具一般,那些疤殼輕而易舉地被他撕了下來。 俊美的臉再度顯現(xiàn)了出來,然后是身上。 地上落下一層一層的黑色長條物質(zhì),猶如一條黑褐色的蛇褪下了全身的皮。 新生的肌膚猶如初生嬰兒般細嫩光滑,完美的身軀仿佛泛著玉色的光澤。 顧誠抬腿,跨進了浴桶。 在顧誠沐浴之時,尹慕神在外面的院子里準備了飯菜。 他想著顧誠很久沒有自己進食了,也該餓了,就準備等顧誠沐浴完畢,就可以直接用食了。 他坐在院子里的一顆樹下的石凳上,微微有些發(fā)呆。 他在想,這個人究竟是誰? 他從哪里來? 為何會倒在他們神隱村? 他之后要和他們一起離開嗎? 總感覺這個人不是一般人,不知道會不會為他們的遷離帶來變故。 尹慕神有些憂慮。 “嘎吱”的開門聲響起,尹慕神抬頭像門口望去,愣住了。 一個高大的白衣男人正拉開房門,迎著金光,目光朝他看來。 男人擁有一張一見難忘的俊美面容,如玉的面龐上,深邃的眼瞳,高挺的鼻梁,微揚的嘴唇,讓他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顯得那么完美。 或許是剛剛沐浴完畢,男人的臉上還帶著一絲熱氣熏出來的微紅。 一頭濕淋淋的頭發(fā)披在身后,有些垂落到胸前,發(fā)尖上還淌著水珠,在陽光下泛著光澤。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尹慕神再次感受到了男人眼光的深邃。 只不過之前那副面容讓人覺得陰森可怖,現(xiàn)在卻讓他覺得深邃幽遠。 “你……顧公子?”尹慕神試探著問道。 “少祭司,是我。”顧誠自顧自地跨門而出,來到尹慕神面前站定。 隔得這么近,尹慕神再次感受到了這個人的高大。 “我實在沒想到……顧公子真是天人之姿?!币缴衩摽诙龅?,說完才覺得有些不妥。 總感覺這話不夠莊重。 “少祭司也很不錯?!鳖櫿\回道。 這就更尷尬了,尹慕神低下了頭,避了一下,才道: “請用膳吧?!?/br> “多謝?!?/br> 顧誠坐了下來,問道:“他們?yōu)楹畏Q你為少祭司?” 面對不信神的顧誠,尹慕神顯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們神隱村世世代代信奉神明,村中一直都有負責祭祀神明的大祭司。這一代的大祭司是我的師傅,我是下一代大祭司,所以他們叫我少祭司。” “原來如此?!?/br> 顧誠慢慢地進食著,尹慕神發(fā)現(xiàn)他基本其實沒怎么吃,習以為常是顧誠的習慣,便沒有多說什么。 “那祭司的選擇有什么條件嗎?還是師徒傳承?” “祭司的人選確實有條件,祭司必須是離神最近的人。” 顧誠露出一絲微笑:“在你們村里,你是離神最近的人嗎?” 尹慕神微微皺了一下眉,他總覺得對方的話里有一絲冒犯和輕忽。 “我不敢說我是世界上離神最近的人,但在我們村里,除了我的師傅,確實是的?!?/br> 尹慕神斬釘截鐵地道,少有的露出了一點情緒,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自己的神被人這樣冒犯。 呀,蘭花也會有刺呢。 顧誠微微勾了下嘴角,那抹弧度又很快消失不見。 “村里的人怎么判定你是離神最近的人呢?”顧誠仿佛沒有意識到剛才氛圍的不對,繼續(xù)問道。 尹慕神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平和下來,繼續(xù)答道:“我們神隱村的人,對神有特殊的感應(yīng)。好像我們天生就知道,神是存在的?!?/br> “我從記事起,就知道我們的世界是神創(chuàng)造的。當我們知道神的存在后,就沒有辦法不去崇敬神,膜拜神,就會在行為上顯示出來?!?/br> “村里人從那時起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的不同尋常。” “我的師傅也開始觀察我,考核我,看我是否有做下一任大祭司的潛質(zhì)?!?/br> “如你所見,我通過了考核,會是下一任大祭司?!?/br> 顧誠放下了碗筷,道:“你愿意聽聽我這個外人的評價嗎?” 尹慕神知道對方不會說什么認同的話,還是點了點頭。 “對于沒有你們所謂感知神的能力的人,他們不會理解你們?!?/br> “反而會覺得你們像是大山深處的無知愚民,固執(zhí)地相信著世世代代編織的神話?!?/br> “如果你們在外面不想被當成傻子,最好不要告訴別人你們的信仰?!?/br> “而且,我也是這么想的。我會問你,你們這么信仰神,神給你們帶來了什么?” “神會回應(yīng)你們嗎?神出現(xiàn)過嗎?神庇護過你們嗎?” “如果沒有,恐怕是沒有神的吧,那么為什么還要信一個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的存在呢?” 顧誠笑看著還顯得有些稚嫩的少祭司,期待對方的反應(yīng)。 面對顧誠越來越銳利的話語,尹慕神沒有如顧誠期待的那樣生氣,而是認真地思考著顧誠的問題。 “如果換在別的地方,我覺得你說的是有道理的?!?/br> “神確實沒有明確出現(xiàn)過,也沒有明確地沒有回應(yīng)過我們,更沒有那些傳說中神奇的庇佑。” “雖然村里人常常有自己感受到了神、被神庇佑了的話,但是其他人都沒有辦法證實?!?/br> “可是我們依舊堅信神的存在,因為我們相信自己的感覺?!?/br> “我們是神的子民,一生都想著侍奉神,而不是在從神那里得到什么?!?/br> “神已經(jīng)做得夠多了,他創(chuàng)造了這個世界,就給了我們機會。我們?yōu)槭裁催€要對神有額外的要求呢?” “我們信仰神,不是神需要我們,而是我們需要神?!?/br> “當我們心里有神時,就會內(nèi)心平靜。 “我們覺得這樣生老病死就很好?!?/br> “只有堅定地信仰神,才不會有被拋棄的感覺。” “不過,神是不會拋棄自己的子民的,只有我們會自己才會拋棄自己?!?/br> 尹慕神認真地回道,末了又覺得自己說得太多,抿了抿唇,不再繼續(xù)。 顧誠笑著搖搖頭:“你這樣說,看起來更像是中毒頗深了。” 尹慕神也微微笑起來:“沒關(guān)系,別人的想法我管不了。我只在乎自己是否還保有足夠的虔誠,有沒有背離我的神?!?/br> “好吧??磥?,一般的情況,是很難動搖你的信念了?!鳖櫿\笑道。 尹慕神沒有說話,心里卻在說: 對神,我永不會動搖信念。 沒有什么能讓我背棄神。 不過,這些就沒必要對這個人說了。 這個人,應(yīng)該是本身就足夠優(yōu)秀,有著良好的身世,龐大的財富,不俗的能力,所以盡管神色溫和,眼中總是有睥睨之色。 不是那種那種自傲自大的高傲,而是萬物都入不了他的眼的孤傲。 這是個沒有信仰的人。 他或許覺得,沒有什么配成為他的信仰。 總之,他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尹慕神在心里給顧誠下了定義。 “顧公子,不再用些嗎?你好像沒怎么吃,”尹慕神頓了頓道,“你躺了太久,應(yīng)該多補補身子?!?/br> 顧誠搖搖頭:“沒關(guān)系,我自己了解自己的身體,不必多慮,多謝關(guān)心?!?/br> “那好吧,”尹慕神看了看天色,“時間還不算晚,不如我?guī)阕咦甙??!?/br> “自然是再好不過了。”顧誠點頭。 尹慕神就帶著顧誠推開了院門,在村中逛了起來。 他們走后,有人開始收拾顧誠的房間,和他用過的飯菜。 顧誠看著古樸的村落,腦海中想起了兩句詩。 “簫鼓追隨春社近,衣冠簡樸古風存。” 夕陽下,一幢幢木房子矗立在金色的光線中。 一樓兩樓高的房頂都飄著裊裊炊煙,村落中行走著玩鬧的孩童和略有憂色的村民。 尹慕神和顧誠走過時,村民都會向尹慕神打招呼。 “少祭司好?!?/br> 尹慕神也會一一回應(yīng)。 當看到顧誠時,村民們會震驚地看著顧誠,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直到他們自己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才匆忙而尷尬地離開。 尹慕神露出微微歉意道:“請你別介意,他們都知道我?guī)Щ貋硪粋€人,有不少人見過你,他們都知道你之前身上的傷,現(xiàn)在你忽然露出本來的相貌,他們很難不失態(tài)?!?/br> “沒關(guān)系,我能理解?!?/br> 顧誠看著不同于西戶城的偏僻村落,生出不同的感覺來。 走過一座特殊的建筑,顧誠多看了一眼。 這座建筑是石頭建造的,比起其他村民的房子,顯得非常高大。 尤其是它的門,十分高大開闊,從這里望去,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高大石像的影子。 “這是……?” 尹慕神帶著莊嚴的神色答道:“這是神廟?!?/br> “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尹慕神有些驚訝地看了顧誠一眼,他本以為這個人不會感興趣。 “當然可以,村里的人都可以進來?!?/br> 尹慕神領(lǐng)著顧誠走向神廟,神廟的門大開著。 他們走近時,發(fā)現(xiàn)有一個老者跪坐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安靜地祈禱著。 在老者前面高處,有一尊高大的白石像。 石像似乎經(jīng)常被擦拭,表面光滑得泛出光澤來。 看得出來,石像雕刻的是一個白衣男子,微微仰著頭,眼睛凝視遠方。 因為殿內(nèi)和門都十分高,所以石像的視線似乎能透過廟門,看向遠方。 這是一個很高大邈遠的形象,讓人一眼見了,就生出一股莊嚴和敬意。 顧誠卻沒有被這股氣勢影響到,而是仔細地打量著石像。 石像雕刻的男人十分高大,卻并不臃腫,身材有些修長。 五官俱全,卻因為太過方正而看不出任何人的色彩。 只會讓人覺得完美而莊嚴。 看到石像,你不會聯(lián)想到任何你曾見過的其他人。 移開眼睛后,石像的面貌就變得模糊不清。 只有莊嚴肅穆的印象在心中模模糊糊地停留。 在顧誠看著石像時,尹慕神已經(jīng)走了進去。 “師傅。”尹慕跪在了另一個蒲團上,雙手合十,向身邊的老者喚道。 尹慕神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才睜開,站起身來。 老者鶴發(fā)老顏,看起來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個慈祥老人。 面對徒弟的到來,他沒有第一時間去看徒弟,而是看向了徒弟身邊的人。 老者神色平和地問道:“貴客從何處來?” 尹慕神偏過頭,略帶驚訝地看著顧誠。 師傅為何這樣稱呼這位顧公子? 顧誠微微低頭,以示對長者的尊敬,然后抬起頭來,對上老者平和而深邃的眼,微微笑道: “不好說,不過并不重要,不是嗎?” 尹慕神去看師傅的神色,見師傅微微怔愣后釋然道:“確實,這并不重要。是老朽糊涂了。慕神,好好招待這位貴客吧。” 平時波瀾不驚的師傅,居然對一個外來人表現(xiàn)出了這種尊重,讓尹慕神有些在意。 他不由得去猜測各種可能。 其實,對于顧誠,尹慕神也是有著獨特的感覺。 他總覺得,顧誠與外面那些人不太一樣。 外人是跟他們神隱村絕對沒有聯(lián)系的,神隱村的人和外面的人就像黑與白一樣分明。 可尹慕神總覺得顧誠跟神隱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讓他產(chǎn)生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感。 他懷揣著疑惑,和顧誠一起離開了。 他有注意顧誠的神色,他發(fā)現(xiàn)顧誠只是打量了一會兒神像,隨意地掃過四周,又失去了興趣。 看來對方果然是對神不感興趣的。 他們走在村子的路上,夕陽已經(jīng)漸漸落下,紅色的光從地平線上鋪過來。 他們倆就踏著紅光往回走。 一樣的白衣,一樣的賞心悅目。 見到這一幕堪稱景色的畫面,不少村民駐足停留,看著兩個人的背影漸行漸遠。 “真好看啊……少祭司和這位公子,像神的使者一樣……” 有人情不自禁的感嘆道。 旁邊的人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