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花亂江湄
第一百五十五章 花亂江湄 元虹又驚又怒,強自睜開昏蒙蒙的雙眼看去,那幾條黑影輕飄飄落在地下,赫然是幾個穿著夜行衣的蒙面瘦漢,各自從懷中掏出繩索,一步步走向大床。 元虹狠狠咬破舌尖,一股血腥味道彌漫口腔,劇痛之下頭腦清醒了幾分,順手抓起床頭一條皮革腰帶,用盡全力甩將出去。 那走在最前頭的蒙面人“咦?”了一聲,急向后躍,閃避之間足見其身法迅捷,武功不弱。 那皮帶來勢洶洶卻后繼無力,在半空中就軟綿綿垂將下來,那蒙面人一腳踏住皮帶,雙手飛拋繩圈套向元虹的脖頸。 元虹偏頭躲過,手臂急速連振兩下,意圖奪回皮帶,但那皮帶卻人牢牢踩在地下紋絲不動。他想要大聲呼喊,偏生張大了口卻發(fā)不出一點兒聲來。 那蒙面人雙腕一抖,繩圈回轉(zhuǎn)飛來,再度套向元虹的脖頸。 元虹自知身中迷香,無力對抗歹徒,再次俯趴躲過,同時反手抓住方云漪,用力一捏他的手腕,心中只盼著方云漪的龍族真氣不同凡響,說不定不受迷香毒害:“但教云兒一人能逃出去,也好過咱們都被一網(wǎng)打盡?!边@一抓用盡全身力氣,他立即伏在臥榻上昏死過去。 這時閔蓮君和重陵也已中毒昏迷,唯獨方云漪還強撐著一雙瞇縫眼兒,元虹拼盡全力捏了他一把,疼得他渾身一顫,昏昏沉沉睜開雙眼,甕聲甕氣道:“你們……你們是什么人……” 那幾個蒙面人見方云漪竟還有力氣說話,都是大吃一驚,七手八腳揮舞繩圈,幾個繩圈層層疊疊齊往方云漪身上套來。 方云漪立即催動龍華神功,一層銀色光芒剎那間籠罩全身,照亮了半間屋子。那幾個蒙面人為其氣勢所懾,幾個繩圈都不敢靠近,飛到中途又撤了回來。 可那光芒閃閃爍爍,無以為繼,只見方云漪滿臉都是虛汗,上氣不接下氣道:“你們可是華虛門陶宗主座下的弟子?是不是他、他……”說到這里,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忽然奮力往前猛撲,那幾個蒙面人急忙縱躍躲避,卻聽砰得一聲,方云漪重重跌下床鋪,合身撲在腳踏上,真氣光芒全然熄滅。 那幾個蒙面人不知其中是否有詐,低聲商議道:“龍?zhí)诱娴幕柽^去了?你過去看看。”“你沒長眼睛?你怎么不去?”“動手之前都說好了,我對付那長蟲,你對付龍?zhí)?,怎么事到臨頭你又膽小怕事?”…… 方云漪四肢癱軟僵硬,明知自己再也動彈不得,別說是這幾個武藝高強的蒙面人,就是一個三歲小孩都能擺弄他于股掌之中。 方云漪腦中昏天暗地,心里連聲叫苦,忽然想到一物:“是了,那東西可寧死也不能讓歹人奪走……” 剛好他跌倒之后,把左手壓在了身子底下,他便一面扭動身體,佯裝掙扎,一面將手伸到衣服堆里摩挲,忽然指尖一片光滑堅硬,知道是觸到了龍珠,他已無力抓握,只能竭力撥弄龍珠,推向床下。那龍珠輕輕滾下腳踏,滴溜溜一路滾入床底暗處。 那幾個蒙面人商議已定,兩人拿著繩套走向方云漪,另外幾人取出黑布綁縛的兵器分守兩邊,兵器上不見半點反光。 方云漪眼睜睜瞧著繩套落下,又是驚駭又是焦急,心想:“歹人這等可惡!把我當(dāng)牲口套著么?不好,陶應(yīng)盛曾把我娘親吊在樹上,該不會這群歹人故技重施,要把我們個個都吊起來?”驀地一股氣血沖上頭腦,雙眼一黑,登時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方云漪只覺得頭疼欲裂,喉嚨無比焦渴干燥,迷迷糊糊間身子飄來飄去,仿佛無依無靠,心想:“我真?zhèn)€兒被吊在樹上打秋千了?”又昏沉沉過了許久,方覺身體是平躺在什么地方,但整個人起起伏伏,不住搖晃,似是漂浮于湖面水波之上。 方云漪輕輕哼了一聲,慢慢睜開眼來,只見得一束昏慘慘的夕陽微光透過小窗直射下來,方云漪只得微瞇雙眼,片刻間才適應(yīng)了光線,再往四周仔細瞧去,原來自己置身于一艘船的艙底,四面墻壁皆是鋼板打造,地下則鋪滿了稻草,元、重、閔三人都橫臥在旁,兀自昏迷不醒,每人的手上腳上都纏著重重鐵鏈,身上草草穿戴著粗布衣履。 方云漪看見他三人完好無恙,心中略為寬慰,他趴在地下扭動四肢,托著沉甸甸的鐵鏈,慢慢挨到最近的閔蓮君身側(cè),低聲道:“蓮哥哥,你快醒來啊?!庇峙驳饺f俟兄弟身旁,湊到他倆耳邊呼喊:“虹哥、陵哥,你們別嚇我,快醒過來罷,我一個人心里頭好……好七上八下……” 他呼喊了幾聲,那三人逐漸蘇醒過來,見到周圍情景,各人心中一個咯噔,立時清醒,呼啦啦鐵鏈互相碰撞,三人都坐起身來,身上紛紛落下稻草碎屑。 元虹說道:“云兒,你沒受傷么?” 方云漪搖了搖頭,苦笑道:“咱們四個在法葉寺胡天胡地耍了一場,卻不想歹人暗地里偷窺在側(cè),下手暗算……”想到四人春情都叫敵人偷窺了去,臊得臉上發(fā)燙,低聲道:“這回真是丟人丟到家了?!?/br> 閔蓮君咬了咬銀牙,恨恨說道:“那些歹人當(dāng)真陰險卑鄙。” 方云漪說道:“你們想他們是什么來頭?難道是陶應(yīng)盛的余黨嗎?” 閔蓮君說道:“就算不是陶應(yīng)盛的余黨,那也是狐族的鷹犬爪牙,還能是什么好東西了?” 元虹搖搖頭,說道:“陶應(yīng)盛若是還留有同黨,那一日他被逼至山窮水盡的地步,絕不會不施自救?!?/br> 閔蓮君說道:“那你說是誰?” 元虹沉吟道:“無涯盟總壇大戰(zhàn)之后,陸月歸帶領(lǐng)狐族殘軍逃之夭夭,杳無音信,說不定……說不定他也來了中原,見到陶應(yīng)盛失手敗露,他就自行出手了?!?/br> 方云漪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是了,法葉寺看守十分嚴密,那火狐仙武功巧妙,工于心計,若不是他,還有誰能鋪謀定計,派人潛入寺中綁了咱們?” 重陵忽道:“大哥,陸月歸把我們幾個抓起來,難道是要把我們押到西域香蘭郡做人質(zhì)嗎?”頓了頓,疑道:“可是去西域不該走水路啊,那不是背道而馳嗎?” 閔蓮君說道:“這幾天,中原白道上的人物都聚在水月湖左近,不管去哪兒都躲不開眾多耳目,爽利些開船走水路,也不怕被對頭料到行蹤,派追兵趕來救人。只消入得南海,轉(zhuǎn)而向西,在海外上岸回歸西域,雖然繞個大圈子,卻能確保無虞?!?/br> 眾人說話之間,四肢力氣正在一絲絲恢復(fù)。元虹說道:“云兒,你有力氣化龍嗎?” 方云漪試著運作內(nèi)息,隨即搖頭說道:“我身上乏力,真氣窒滯,想是迷魂香所致,你們呢?”另外三人都搖了搖頭,束手無策,藥效沒有完全散去,不知何時才能恢復(fù)原狀。 萬俟兄弟站起身來,面對面立在小窗下,四只手拉在一起,元虹說道:“云兒,你上去瞧瞧外面?!?/br> 方云漪說道:“那我可就不客氣了?!碧叩魞芍恍?,抱起沉重的鐵鏈,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踩在兄弟倆的手上,兄弟倆一齊往上一送,方云漪就扒到了小窗邊。 只見斜陽脈脈,江面闊朗,千萬道晚霞金光正在水面不住躍動,船兒正在破浪疾行,岸邊盡是一望無際的重巒疊嶂,近水處一片片石榴花開得紅通通、亂烘烘,宛似天邊云霞倒映水中,夕陽如血,波光瀲滟,甚為妖艷婀娜。 方云漪看了一會兒窗外,躍下地來,說道:“這船正在向東航行,前后沒有別的船只?!?/br> 眾人一聽,都想:“看來敵人只有這一艘船,人數(shù)不會很多,但己方幫手也都沒有追來。孤舟無援,江水萬丈,我們內(nèi)力全失,能逃到哪兒去?” 四人一籌莫展,又在稻草堆上坐下歇息。方云漪蹬上鞋子,瞧見黑黝黝的鐵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說道:“不知我們昏迷了幾天,本來說好了要去水月湖定約結(jié)盟,這下我們都失信于天下人了?!?/br> 閔蓮君說道:“那些人族英豪可別以為咱們妖族背信棄義、出爾反爾才好。” 元虹說道:“他們早上見不到我們,必會進屋來尋,若是瞧見屋頂破洞,就能推斷出咱們是被敵人劫走,并非不告而別?!?/br> 但他們都能想到這一點,敵人又如何想不到?必有手段偽造現(xiàn)場,迷惑視聽。究竟中原群雄如何推測,那可難說得很。 方云漪這回領(lǐng)頭來到江南,好不容易促成人妖修好的局面,如今卻岌岌可危,只怕要毀于一旦了。 元虹見方云漪懨懨不樂,又安慰他道:“就算敵人挑撥離間,到底還有朝天教、極樂寺、華虛門作證擔(dān)保,想來定能澄清嫌疑,不至于生出誤會。” 方云漪輕輕舒了一口氣,點頭道:“但愿如此?!?/br> 重陵伸手握了握方云漪的胳膊,說道:“幸好我們都在一起?!?/br> 方云漪心頭一熱,苦笑道:“傻哥哥!”順勢把頭枕在了他的肩上。 閔蓮君忽然臉色一變,低聲道:“快躺下,有人來了!” 四人心神一凜,立即閉眼躺倒,假作仍在昏睡。 只聽得艙頂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緊跟著喀啦啦門樞響動,艙頂拉開一個天窗。 方云漪偷偷從眼縫中瞧去,只見一條麻繩吊著一只竹籃子,緩緩自洞中放入艙底,隨即麻繩收起,天窗關(guān)閉,那腳步聲又漸漸走遠。 四人坐起身來,只見那竹籃子里放著幾只干饅頭和土碗盛的清水。 重陵兩只耳朵抖了抖,皺眉說道:“一股子狐貍的臭氣?!?/br> 方云漪也聞到了極淡的狐族氣味,說道:“哼,果然是狐族捉了咱們?!?/br> 他喉嚨實在是干渴極了,取了一只土碗,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清水,味道微酸,極難入口,但身受囚禁,若是不想渴死,只能勉強忍耐。 另外三人也都喝水解渴,無奈飲食太過粗劣,方云漪拿起饅頭分給眾人,重陵猶猶豫豫接了過來,卻下不了嘴,元虹說道:“云兒,我吃不下去,你餓了就自吃罷?!遍h蓮君則氣沖沖道:“那狐貍jian詐似鬼,我寧可餓死也不吃他的東西?!?/br> 方云漪勸道:“你可別要絕食尋死啊,那不是叫敵人笑掉了大牙?你瞧,我就吃得下去,也沒有那么難吃啊。”說著掰開饅頭,送到口中嚼了幾口,可那饅頭是干得咽不下去,勉強吞了幾口,不由得怒從心頭起,一把捏碎了剩下半個饅頭,氣道:“兀那小肚雞腸的賊狐貍,連口好飯好菜都不給人吃,把饅頭蒸成這樣也是作踐了饅頭,我跟這廝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