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與子同車

    方云漪笑道：“東禪師費心了，都是什么好吃的？”

    東迦羅微笑道：“羈旅途中行事倉促，只是幾道尋常菜肴而已，你瞧瞧。”

    他取了一張小桌子擺在中間，然后從食盒中取出一大碗醬牛rou、一摞金黃酥軟的烙餅和幾碟時鮮炒菜。雖是家常菜色，但烹調(diào)得甚是精細。

    方云漪這兩天嘴里木木的沒滋沒味，聞到香氣，不禁胃口大開。

    元虹客客氣氣說道：“多謝東禪師細心布置?！?/br>
    東迦羅微笑道：“兩位王子奔波cao勞，也夠辛苦的了，請多用些飯菜?！?/br>
    方云漪笑道：“閔公子呢？也請他來吃呀?！?/br>
    閔蓮君一直騎馬隨行在隊伍之中，只是從未到馬車上來看過方云漪。元虹說道：“我來叫他?！北阆崎_車簾喚了幾聲。

    只聽馬蹄聲得得靠近，閔蓮君縱馬騎到馬車側(cè)畔，斜眼往車里一看，說道：“方少俠今天倒有力氣坐起來了，你前兩天總是昏睡不醒，叫人很是擔(dān)心?！?/br>
    方云漪笑道：“勞你掛心。東禪師準備了一桌子好吃的，咱們一起吃呀?！?/br>
    閔蓮君搖搖頭，說道：“方少俠美意，在下本該恭領(lǐng)。但我怕熱，你們這架馬車里人多鬧哄哄的，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br>
    方云漪忙把被褥攏了攏，全部推到后面，又把萬俟兄弟拉得坐近一些，給閔蓮君騰出位置，說道：“車里還寬敞得很，閔公子也坐一坐不是？”

    閔蓮君輕聲說道：“既是方少俠盛情，再推脫倒顯得在下無禮，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br>
    他端坐在鞍上，腰身輕輕一擺，便輕飄飄飛了起來，無聲無息躍上馬車。

    夜色漸晚，方云漪點上了幾根紅燭，暖色燭光照得車內(nèi)暖意融融。眾人圍坐在小桌子邊吃喝閑談，有說有笑。

    東迦羅雖然出家為僧，但飲食上并無忌諱，大塊吃rou、大杯喝酒，甚是豪邁灑脫。

    方云漪吃了幾口，漸覺虛飄疲累，只是不愿掃了眾人的興致，便倒了一碗清茶，捧著手里慢慢啜飲。

    元虹瞧方云漪的臉色有些勉強，低聲問道：“云兒是不是累了？”

    東迦羅兩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射到方云漪臉上，說道：“方少俠不舒服么？還是飯菜不合口味？要不你快些休息，我們這就下去，免得吵著你?！?/br>
    方云漪笑道：“你們在這里說說笑笑，我聽著很高興，否則一個人悶在車里可憋得很。你們盡管多坐一會兒，我只是沒什么胃口罷了。”

    元虹勸道：“你內(nèi)傷未愈，正是消耗體力的時候。就算沒胃口，也要多吃一些，否則肚子里水米皆無，精神怎么能好？”

    方云漪把頭靠在元虹的肩上，說道：“那你給我卷一只牛rou卷餅，我就吃?！?/br>
    元虹低頭看著他，微笑道：“這么大的人了，吃飯還要哥哥幫你？”

    方云漪微笑道：“我就要吃你親手卷的?！?/br>
    元虹說道：“好?！彼葍袅耸?，便取了一張烙餅，揀了幾大塊醬牛rou和炒菜，厚厚鋪在餅子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卷了一卷，親手拿起來喂給方云漪。

    方云漪兩手勾著元虹的臂膀，一口口吃得干凈香甜，笑吟吟贊道：“好吃，好吃?！?/br>
    元虹笑了笑。他手指上沾著一抹牛rou醬汁，作勢要抹在方云漪鼻子上。

    方云漪咯咯笑著躲開，元虹正要收回手，方云漪卻主動湊了過來，伸出軟紅舌尖，一下子就舔去了醬汁。

    元虹指腹上一陣濕熱，微笑道：“你精神才好一些就這么頑皮?！?/br>
    重陵依樣畫葫蘆也卷了一只rou香四溢、鼓鼓囊囊的牛rou卷餅，雙手送到方云漪面前，說道：“云兒，你也嘗嘗我卷的?！?/br>
    方云漪笑道：“多謝陵哥，我可真是太享福了?！碑?dāng)即把重陵手里的牛rou卷餅也吃干抹凈。

    重陵問道：“如何？”

    方云漪笑道：“就跟虹哥卷得一樣好。”

    重陵含笑勾起薄唇，露出一枚尖尖的狼牙。

    他兩只毛茸茸、灰撲撲的狼耳朵豎在頭頂，大尾巴左右搖晃，尾巴尖兒重重掃到了閔蓮君身上。

    閔蓮君斜瞅了重陵一眼，往旁邊挪了挪位置，淡淡說道：“三位情意纏綿，我們這些外人看了，心里都為你們高興?！?/br>
    元虹抿唇微笑道：“閔公子見笑了?！?/br>
    閔蓮君說道：“兩位殿下難得出門，這次遠至中原，雖然多經(jīng)波折，但機緣巧合覓得良配，三人高高興興同歸家鄉(xiāng)，老狼王殿下見了必定欣慰?！?/br>
    方云漪笑著看向元虹，元虹也對他笑了笑。

    東迦羅說道：“兩位王子殿下運氣極好，才是真的?！?/br>
    元虹說道：“禪師慧悟機緣，所言極是。古人言道，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我們兄弟倆的確是恰逢機運?，F(xiàn)在想來，當(dāng)時只要差那么一星半點兒的機緣，都會和云兒失之交臂，也真是僥幸?！?/br>
    方云漪瞧瞧眾人的臉色，忙道：“大家難得這么高興，本該通宵熱鬧一番，但我有些困了，這就要睡下了?！?/br>
    東迦羅點點頭，說道：“我們今晚繼續(xù)趕往武威關(guān)的方向，所走的都是平坦大路，你好生歇著。饑了渴了，隨時吩咐就是?！?/br>
    方云漪心中感動，好生道了謝。

    東迦羅伸手過來為他搭脈，又細細叮囑了幾句，便收拾了碗碟食盒，掀簾走到馬車前面。一名極樂寺弟子牽著他的馬在旁跟隨，東迦羅輕輕一躍，就騎上了馬背。

    閔蓮君咳嗽了幾聲，也跟著出去了。

    萬俟兄弟在馬車里鋪下毛氈和被褥，照顧方云漪洗漱睡下。

    元虹為方云漪拉好被子，低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說道：“你不是困了嗎？怎么還圓溜溜瞪著眼睛？”

    方云漪笑道：“這兩天我養(yǎng)著傷，都沒跟你們好好說幾句話?！?/br>
    元虹說道：“你保養(yǎng)身子要緊，說話也不急于一時?！?/br>
    方云漪這幾日有時候做起噩夢，隱隱約約夢見無涯盟盟主那對綠瑩瑩的獸眼，不免毛骨悚然，遍體生寒。

    他想了想，說道：“虹哥，你知不知道什么妖族生的是綠色眼睛？”

    元虹知他這么問必有緣故，耐心答道：“綠眼睛么？有很多啊，譬如南疆竹葉山的青蛇族，西域金風(fēng)陵的山貓族，還有從前鎮(zhèn)守武威關(guān)的黑豹族。我們北漠也有兩三支狼族旁系，生的都是綠色眼睛。你為什么這么問？”

    方云漪說道：“那無涯盟盟主偷襲我的時候，我隱約看見他的眼睛是綠色的。”

    元虹沉吟道：“這可奇了，魔修當(dāng)年并沒有參與人妖大戰(zhàn)，但人妖之防自古有之，五湖四海皆是一般。無涯盟盡是一群墮入魔道的人修，又聚集在中原地界，怎么會推舉一個妖修為盟主呢？”

    重陵問道：“綠眼睛也各有不同，那無涯盟盟主是什么樣的綠色？”

    方云漪盡力追思當(dāng)時情景，但他身體疲憊，神思恍惚，那一幕畫面在他腦海中越想越是模糊，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

    元虹溫言道：“就算無涯盟盟主長著綠眼睛，他也不一定就是妖族，說不定是番邦異族的人修呢。”

    方云漪一想也是，說道：“虹哥說得對。比如東禪師就是天竺和中土的混血，他的眼睛和中原漢人就不太一樣?！?/br>
    元虹說道：“你這段時間不必多想多慮，那無涯盟盟主的身份總不能永遠遮掩下去，等你治好內(nèi)傷再做打算?！?/br>
    方云漪點點頭，元虹替他掩了掩被子，便要離開。但重陵坐在方云漪旁邊，低頭凝視著方云漪，總是留戀不走。

    元虹催促道：“重陵，咱們走罷，讓云兒好好將養(yǎng)身體?！?/br>
    重陵輕輕唔了一聲，俯身吻了一下方云漪的面頰，低頭在他脖頸里蹭了蹭，兩只狼耳朵來回磨蹭著他的下巴。

    方云漪臉上給他撩撥得癢索索的，臉色漸漸暈紅，向元虹說道：“其實我今天精神好多了，只是身子乏累。不如你們留下來……陪陪我？”

    元虹略作權(quán)衡，搖頭說道：“你身子不好，咱們還是消停幾夜罷?！?/br>
    方云漪和重陵都露出失望之色。

    元虹笑了笑，說道：“云兒要是害怕寂寞，那么今晚讓重陵陪你睡。不過，你們只能安安生生睡覺，多余的事情可不能夠，我明天早上可是要查的?！?/br>
    方云漪問道：“怎么查啊？”

    元虹微微一笑，伸手捏了一下方云漪的臉頰，便即下車換馬，隨同眾人趁夜趕路。

    為了早日到達南疆，盡快醫(yī)好方云漪的內(nèi)傷，一行人早就議定晝夜疾行，累了就在馬背上打個盹兒，只有方云漪能在馬車里睡個整覺。

    元虹今晚允許重陵留下陪伴方云漪，一來是不愿方云漪寂寞，二來也是心疼弟弟日夜奔波勞苦，有心讓他好好休息一回，只是沒有明說罷了。

    重陵脫下皮裘長靴，吹熄了蠟燭，便掀開被子鉆到方云漪身邊，伸開手臂，把方云漪輕輕摟入懷中。

    方云漪陷入在他寬闊溫暖的懷里，感到他的下巴擱在自己的頭頂，四面八方都是他的雄性氣味，不禁低聲喚道：“陵哥。”

    重陵壓低聲音說道：“云兒，我摟著你，你睡罷?！?/br>
    方云漪輕輕嗯了一聲，乖乖伏在重陵的胸口。

    重陵合上澄黃的狼眸，黑暗中只聽得車聲轔轔，方云漪呼吸勻停，重陵心中甚感安寧。

    但思及方云漪身世之迷，重陵又想到，閔驚鴻是否能解開他的封?。拷忾_封印之后，是否就能徹底治好內(nèi)傷？前途未卜混沌，重陵又不禁憂慮重重……

    不知過了多久，重陵迷迷糊糊、半夢半醒之間，忽覺得一只手在揉捏他的耳朵。

    他抖了一抖耳朵，那只手就停了下來。但沒過多久，那只手又不安分了，拇指沿著毛茸茸的輪廓慢慢打圈兒搓揉。

    重陵唔了一聲，睜開一對小燈籠似的狼眸，方云漪正含笑看著他。

    重陵低聲道：“云兒，你別胡鬧?！?/br>
    方云漪把口唇湊在重陵的耳邊，說話撲出濕熱之氣，低聲道：“我就要鬧，你要怎么辦？”

    重陵感到一陣濕漉漉的熱氣吹進耳朵，頭皮一陣酥麻，尖尖的狼耳朵又抖了幾下。

    方云漪笑了笑，腦袋慢慢縮到被子底下。

    重陵感到方云漪在親吻他的鎖骨胸膛，一個個溫柔的吻讓他渾身發(fā)熱，一種難言的莫名躁動在體內(nèi)蘇醒……

    忽然之間腰帶一松，方云漪的手伸進了他的褲子。

    重陵吃了一驚，忙掀開被子，一把捉住方云漪的手，說道：“不行?！?/br>
    方云漪說道：“那我不動你，你來抱抱我?！?/br>
    重陵說道：“不行，不能不聽哥哥的話，哥哥知道了肯定要生氣的。”

    方云漪說道：“那……那我們一起挨罵就是了?！?/br>
    重陵心里悶悶想：“他不忍心訓(xùn)斥你，到時候恐怕只有我一個人挨罵?！?/br>
    方云漪趴在重陵的腰間，輕聲央求道：“我的哥哥，你不想我嗎？”

    馬車里黑沉沉的，微風(fēng)吹動車簾，月光如水流入車內(nèi)。方云漪的長發(fā)挽成一束攏在左肩前，面龐雪白晶瑩，如月生輝。又因重傷的緣故，他兩頰微凹，面龐更顯得清雋俊秀，讓重陵心生憐惜……

    重陵遲疑道：“我當(dāng)然想你，但哥哥說的不錯，你身子不好，咱們還是別……別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