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春夜洞暖

    重陵低吼一聲，伏低狼軀，齜牙咧嘴，澄黃狼瞳充滿威脅之意。

    方云漪忙道：“閔公子不是壞人，這次是他救了我，我們帶他一起走罷?！?/br>
    元虹猜想其中必有隱情，說道：“好，聽你的?！?/br>
    重陵直勾勾瞪視著閔蓮君，一步步退了回來。

    元虹雙手握住方云漪的腰身，將他高高舉起，放在馬背上坐好，又過去扶起閔蓮君，說道：“閔公子是不是被點xue了？”

    閔蓮君不愿示弱，說道：“無妨。”

    元虹把他扶上另一匹馬，將韁繩塞在他手里。然后脫了衣服化為狼形，與弟弟護衛(wèi)在左右，徑直奔向荒原深處。

    雙狼身形矯健，奔馳如飛。那兩匹馬兒已經(jīng)認得主人，并不恐懼巨狼，八蹄翻飛，亦是奇速。

    一行人沿著淮水岸邊，爬上一片連綿山崗。重陵搶著奔到前方，找到一方山洞，其余人跟了過來。

    方云漪跳下馬背，把閔蓮君扶下馬來，背著他進入洞中。

    萬俟兄弟化為人形，從馬鞍旁的囊袋里取出衣服穿好，將馬兒拴在洞口的大樹上，也進得山洞。

    這山洞入口較窄，但縱深極長，一行人走了十?dāng)?shù)丈，在地下生起火堆，圍坐歇息。

    方云漪向元虹說道：“虹哥，勞你幫閔公子解xue罷，你的功力比我強。”

    閔蓮君嘴唇一動，剛要拒絕，方云漪又轉(zhuǎn)頭看著他，央求道：“閔公子，虹哥出手助你，就如同我本人一般。你剛才幫了我，現(xiàn)下就讓我報答你罷，好不好？”

    他這么一說，閔蓮君倒不好再拒絕。

    元虹亦是欣然，問明了閔蓮君被點的xue道，便伸手一戳，一道金色真氣貫入閔蓮君胸口，卻如泥牛入海，毫無反應(yīng)。

    元虹咦了一聲，說道：“這點xue的勁道好生厲害。”改指為掌，伸手按摩閔蓮君的胸口。

    方云漪欲待相助，重陵默不吭聲，搶著伸手抵住閔蓮君的后心。兄弟齊上，事半功倍，半晌就解開了xue道。

    閔蓮君癱軟在地，神情委頓。

    方云漪說道：“閔公子是不是怕熱？咱們把火堆熄掉半邊罷?！?/br>
    閔蓮君輕聲說道：“我不打緊?！?/br>
    元虹說道：“閔公子不必客氣?！笔终埔粨]，金色真氣如小箭般射出，火焰齊齊從中間分開，半邊登時熄滅，另外半邊仍然熊熊燃燒。

    方云漪喝彩道：“好啊！”

    元虹笑了笑，說道：“我看看你肩膀的傷?！?/br>
    方云漪拉開衣領(lǐng)，挨到元虹身邊。

    元虹當(dāng)即為方云漪清創(chuàng)上藥，包扎停當(dāng)。

    重陵在旁邊看著，神色又憤怒，又憐惜。

    元虹從行囊中取出干rou清水分給眾人，閔蓮君只喝了幾口水，便搖了搖頭，靠在山壁上閉目休息。

    這時候，方、元、重三人才互訴離情。

    方云漪坐在兄弟二人中間，神采飛揚，添油加醋把分別經(jīng)過說了一遍，又道：“我只怕你們找不到我了，你們怎么會到淮水來？”

    元虹說道：“那時在后山樹林中，我和嚴惟洲對峙，覺得他眉宇間戾氣很重，但我先入為主，以為罪魁禍首是蛇族閔氏，所以對他并沒有十分猜忌。

    “后來，大伙兒在問鼎峰周圍找了一夜，哪里都找不到你。你舅舅把大家召回峰頂再做打算。唯獨嚴惟洲不在，華虛門的人說他提前走了。

    “我這時才猜到不對，立即跟重陵回到后山，你舅舅也帶人跟了過來。

    “其時天色大亮，我們一下子發(fā)現(xiàn)了那孔樹洞，里面有不少血污磨蹭痕跡，還有你身上的淡淡氣味，我們才知道被嚴惟洲騙了。

    “我們向你舅舅要了兩匹馬，晝夜兼程追蹤而來。嚴惟洲輕功不賴，沒有留下什么腳印，但狼族的追蹤本領(lǐng)還算過得去——”

    方云漪笑道：“你就別謙虛了，你們倆能從問鼎峰一路追到淮水，實屬了不起?！?/br>
    元虹笑了笑，說道：“總之今夜到了淮水城外，還未靠近城門，卻見有人背著另一個人從城墻翻出來。但霧氣太大，實在看不清楚是什么人。我們猜測是不是屠龍圣仙背著你，當(dāng)下縱馬就追。重陵特別著急，干脆變回原形，這樣跑得更快，沒想到把你嚇到了?！?/br>
    方云漪笑容滿面，雙手分握兄弟倆的一只手，說道：“總算能跟你倆面對面說話了，我真高興！”

    重陵低聲說道：“哥哥，姓嚴的該死?！?/br>
    元虹說道：“他是該死，但是——”轉(zhuǎn)向方云漪，“但是我們離開問鼎峰的時候，你舅舅私下里萬般囑咐，倘若真的是嚴惟洲捉走了你，那我們把你救回去即可，千萬不要跟嚴惟洲發(fā)生無謂的爭端，免得演變成朝天教和華虛門的門戶之爭，在中原武林引起軒然大波。

    “你舅舅還有一層顧忌沒說出來，但我猜得到，他怕萬俟氏和華虛門結(jié)下仇怨，日后釀成第二次人妖大戰(zhàn)，那么不止中原，整個天下就要大亂了?！?/br>
    方云漪嘆道：“嚴惟洲也是一派之首，怎么就對天下大局毫不在意呢？舅舅忒小心謹慎，屠龍圣仙又太橫行無忌，該把他們倆調(diào)和調(diào)和才好呢?！?/br>
    元虹說道：“嚴惟洲的好歹暫且不論，我想你舅舅自有籌謀。只是我思量那五個黑衣人，究竟是誰的爪牙？”

    方云漪細細說了那日廊下對招的經(jīng)過?？墒悄俏鍌€黑衣人當(dāng)時絲毫不用內(nèi)功，招式也沒有特異之處。

    三人參詳半天，除了那伙人故意留下的昆玉鱗以外，仍是毫無頭緒。

    方云漪又力證閔蓮君的清白，說得頭頭是道。

    元虹認真聽了，沉吟片刻，說道：“即是如此，那要跟閔公子說聲對不住。先前是我們誤會了你，但切膚之痛，望你諒解?！?/br>
    閔蓮君輕輕唔了一聲。

    方云漪松了一口氣，右唇露出淺笑的小梨渦。火光照得他臉蛋紅撲撲的，眼中蕩漾著歡悅之色。

    元虹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布包，倒出兩枚昆玉鱗，說道：“第一枚昆玉鱗害了我族七條性命，第二枚擊傷了我們的伴侶。這兩枚昆玉鱗的來歷……說不定是閔氏族人和對頭過招的時候使了暗器，事后來不及收走，叫有心人撿了去。閔公子當(dāng)真一點兒線索都想不起來嗎？”

    閔蓮君眉頭一皺，冷冷說道：“我不知。”

    方云漪看了看元虹，又看了看閔蓮君，露出擔(dān)憂的神色，顯是生怕他們一言不合又吵起來。

    閔蓮君不太自在，想了想，說道：“這兩枚昆玉鱗雪白晶瑩，而閔氏一族大多是白蛇，大家煉制暗器的法門又是一脈相承，各人的昆玉鱗差不多都是這樣子，我也不能斷定是誰的東西。等我回家稟明父親，讓他老人家召集族人一一詢問，總能找到失主?！?/br>
    元虹心想：“這法子也太溫吞了。敵在明我在暗，jian人的毒計環(huán)環(huán)相扣，倘若容你慢慢調(diào)查，期間不知又要惹出多少事端?！?/br>
    但眼下也無更好的計策，只有見招拆招。何況方云漪受了閔蓮君的恩惠，元虹不愿和蛇族再起爭執(zhí)，便道：“閔公子不計前嫌，萬俟氏謝過了，有勞閔公子cao持大局?！?/br>
    閔蓮君低聲說道：“那也不單單是為了幫你們。現(xiàn)下有人布局挑撥蛇族和狼族。我們本就應(yīng)該同仇敵愾，一起揪出這人。”

    方云漪聽他是在復(fù)述自己的話，心中一樂，笑著向他看去。

    閔蓮君扭頭面向山壁，似乎是不好意思和他對視。

    火光明亮，照得他一頭長發(fā)如同雪水冰川，瑩瑩生輝，似乎就要融化。

    重陵聽他們談完大事，便道：“哥哥，云兒累了，我們休息罷?！?/br>
    于是兄弟倆脫下皮裘，拼接著鋪在火堆邊，又將弓箭匕首放在身周，以防敵人偷襲。

    閔蓮君終究是不喜火光，起身走往山洞深處，離開火堆照耀的范圍，方才合衣躺下休息。

    元虹和重陵躺在兩邊，讓方云漪睡在他們中間?；鸲押雒骱霭?，照得洞頂布滿黑影，此消彼長。

    元虹望著洞頂焰影，滿腹心事，暗自思索。

    過了一會兒，他肩膀上輕輕一沉，是方云漪把頭擱在了他的肩上。

    元虹心中一動，低頭看去，只見方云漪鬢發(fā)微亂，三兩縷漆黑長發(fā)掠在俊秀的臉上，投下絲絲分明的影子，愈發(fā)顯得肌膚白膩晶瑩。

    元虹低聲道：“你怎么還不睡？”

    方云漪也壓低聲音，說道：“累過頭了，反而睡不著?！?/br>
    元虹說道：“云兒在想什么呢？”

    方云漪伏在他肩上嗤的一笑，嘴邊的小梨渦有幾分狡黠頑皮，說道：“我在想，屠龍圣仙大半夜跑去整治水鬼，會不會掉進江里變成落湯雞？最好他那柄龍珠劍給大水沖走，瞧他跟龍王爺發(fā)威風(fēng)去。”

    元虹微微一笑，說道：“這一帶真的鬧水鬼么？”

    方云漪說道：“鬼神之事，不好說的。但城里的老百姓嚇得那腔兒，你是沒看見，能跑的都跑了，留下來的整日擔(dān)驚受怕，吃也吃不香，生意也不能做，很可憐。幸好屠龍圣仙來了，當(dāng)能為民除害?！?/br>
    元虹淡淡說道：“嚴惟洲到底還是正道?！?/br>
    方云漪說道：“照啊。等他回到客店，看見我和閔公子都不見了，只怕氣得半死。誰讓他欺負人呢！”說著忍俊不禁，把臉埋在元虹的衣服里，咯咯笑個不停。

    元虹感到他濕熱的氣息撲在自己身上，不禁心頭一熱，伸手把方云漪擁在懷里。

    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弟弟側(cè)身而臥，左手早就搭在方云漪的腰上，和方云漪的左手緊緊相握。

    弟弟一直沒做聲，但狼耳朵直挺挺豎著，顯然是在聽方云漪說笑。

    方云漪陷入元虹寬廣溫暖的胸膛，身上變得暖烘烘的，抬頭看向元虹，臉上笑得紅紅的。

    元虹低頭吻住他的嘴唇，兩人的唇舌緊貼交纏，甜唾溶心，方云漪口中嗚嗚叫著。

    此時，三人都想到了抱憾未圓的洞房花燭夜……

    元虹把方云漪抱得更加緊了。

    方云漪在他懷里扭動了一下，低聲道：“還有人呢……”

    元虹兩只狼耳朵尖尖立在頭頂，一只不動，另一只微微一轉(zhuǎn)，仔細分辨著遠處閔蓮君的呼吸聲，低聲道：“閔公子已經(jīng)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