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水霧鬼氣
第十四章 水霧鬼氣 方云漪一呆,說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嚴惟洲抬起龍珠劍,低低指著方云漪的眉心。 一滴熱血落在方云漪的額頭,猶如一點朱砂痣。 方云漪臉色慘白,茫然地看著嚴惟洲,眼神滿是錯愕不解。 嚴惟洲低低說道:“你老實告訴我,你們朝天教修習的是什么邪門功法?還是趙璋儀給你吃了什么古怪丹藥?為什么龍珠劍會對你有所感應?” 方云漪迷惑地說道:“什么叫有所感應?”頓了頓,“喔,你是說龍珠吸了我的血么?龍珠劍是你的又不是我的,我還沒問你呢,你怎么反過來問我?好沒道理。” 嚴惟洲說道:“裝傻么?”抬起一足踏住方云漪的肩膀,靴尖往下一踩,方云漪的傷口如泉眼般噗噗冒出鮮血。 方云漪痛不欲生,五官疼得皺在一處,放聲喊道:“虧你還標榜是屠龍圣仙,江湖上人人贊你為英雄豪杰,卻沒想到你以大欺小,好不要臉!” 嚴惟洲說道:“你已經(jīng)成親了,不是小孩子了。我問你的話,你老實回答便罷,否則給你這里也開個透明窟窿。” 他右手一伸,劍尖冷冰冰抵住方云漪的眉心。只要再挪動毫厘,方云漪的腦袋瓜就要開瓢! 方云漪胸中一股怒氣直沖上來,朗聲說道:“姓嚴的,就算我真的知道你那把破劍的淵源,你這么逼問于我,我斷斷不會告訴你的。人生自古誰無死?大丈夫死則死矣,決不能丟人現(xiàn)眼,哀告求饒?!?/br> 嚴惟洲冷笑道:“你算什么大丈夫?” 他一腳虛踏著方云漪的肩頭,龍珠劍慢慢下移,來到方云漪的胸口,劍尖一撥,輕輕巧巧劃開了方云漪的大紅衣衫和內(nèi)衣,露出雪白滑膩的皮rou。 方云漪閉目等死,渾身一動不動,臉上一副凌然不懼的神情。 其實他突然大難加身,心里如何不怕?全靠胸中一口少年意氣撐著架子。 要不是那伙兒黑衣人點了他的xue道,此刻他十有八九要怕得發(fā)抖了。 嚴惟洲看得清楚,方云漪胸口起伏,呼吸急促,顯然內(nèi)心十分緊張,便冷冷說道:“就知道你是死鴨子嘴硬?!?/br> 方云漪感到龍珠劍緊貼著他的心口肌膚,劍尖散發(fā)著透骨寒意,冷得他的心跳都慢了幾拍。 正沒做理會處,忽然遠處密林中傳來一聲狼吼,聽聲音已經(jīng)不遠。 方云漪大喜,放開嗓門就要大聲呼求,但嚴惟洲眼疾手快,足尖一踢就封住了方云漪的啞xue。 方云漪臉色憋得通紅,向他怒目而視。 嚴惟洲森然道:“我先料理了兩頭畜生再來問你的話?!?/br> 方云漪心中一驚,眼中不禁流露出惶恐之色。嚴惟洲手段殘暴,萬一他把萬俟兄弟也給宰了,那該如何是好? 其實,嚴惟洲倒是無心和萬俟兄弟相斗,只想趁早把他們打發(fā)了便是。狼族王子畢竟不是尋常庸手,倘若一時片刻不能殺了他們,朝天教的追兵們很快就會趕到。那時眾目睽睽之下,他要帶走方云漪可就不容易了。 方才釘死那黑衣人的大樹根部,生著一方天然的樹洞。嚴惟洲一把提起方云漪,把他手腳彎折,硬生生塞到樹洞之中,又用那黑衣人的尸體堵住洞口。 那黑衣人腰上血rou模糊,嚴惟洲又捅了幾劍,那黑衣人腹中的腸子臟器紛紛而落,nongnong的血腥惡氣直撲進樹洞。 方云漪縮在這狹小逼仄的洞里無處可躲,惡心得陣陣作嘔。 嚴惟洲剛藏好方云漪,萬俟兄弟的身影就出現(xiàn)在樹林中。 方才,方云漪久久不回喜宴,萬俟兄弟雙雙出去尋找,眾賓客都顧著宴飲作樂,誰也沒放在心上。 哪知不久之后,后廳外廊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狼嚎,大家大吃一驚,紛紛沖去詢問,嚴惟洲跟華虛門弟子也都離席去看。 卻見地上染著一灘鮮血,重陵手握一樣物事,神情十分激憤。 大家一問才知,方云漪竟然被人劫走了,而歹徒極有可能是蛇族閔氏。 趙璋儀驚怒交加,立即吩咐眾弟子出去搜尋。眾賓客義憤填膺,紛紛自告奮勇幫忙找人。 嚴惟洲仔細觀察地下腳印,估摸出大致方向,他輕功卓絕,一路搶在最前面。萬俟兄弟又忙著安排眾人分頭堵截,慢了片刻方才趕到。 兄弟倆先是看見了那四個黑衣人的尸體,隨即看到嚴惟洲站在不遠處,樹下還有一具尸體,連忙展開輕功奔到樹下。 重陵神色慌忙,元虹看似鎮(zhèn)定,但眉宇間流露出焦慮之色,說道:“嚴掌門的腳步好快,我們兄弟倆自愧不如。這五個黑衣人都是嚴掌門料理的么?” 嚴惟洲點點頭。 元虹問道:“他們是蛇族閔氏的人,還是另有身份?” 嚴惟洲說道:“狹路相逢便即交手,不曾詢問過對方來歷。” 元虹說道:“找到云兒的下落了么?” 方云漪被藏在樹洞里,洞口又堵著一具尸體作為遮掩,外面看不出絲毫破綻。 嚴惟洲面不改色,說道:“方少俠并不在這一干人手中。想來今夜這批兇徒兵分幾路,故布疑陣,擾亂追捕。” 元虹不語,瞇起一對黃澄澄的狼瞳,直勾勾注視著嚴惟洲。 重陵深深呼吸了幾下,辨別著樹林間飄動的氣息,急道:“我們一路上都聞到了云兒的氣味,怎么到了這里就沒有了?他肯定就在附近?!?/br> 說著,他又使勁兒嗅了嗅,只覺得嚴惟洲周圍血氣極重,nongnong的掩蓋了其余味道。 嚴惟洲說道:“人家都敢闖進朝天教的老巢劫人了,自然知道你們二位鼻子靈敏,難道不會在氣味上動點兒手腳么?” 方云漪在樹洞里聽到這話,這才明白嚴惟洲為何戮毀尸體,原來是為了擾亂氣味。 重陵一怔,倒覺得他這話無可反駁。 元虹沉吟道:“有勞嚴掌門劍斬歹徒。既是如此,我兄弟二人去別處追蹤,只怕錯過今晚,那伙兒歹徒帶著云兒離開了問鼎峰,那就是蛟龍入海,無處可尋,再要找到他們就難得緊了?!?/br> 嚴惟洲說道:“二位請便?!?/br> 元虹深深看了嚴惟洲一眼,拉著重陵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嚴惟洲待他們走得遠了,便取出懷里一支煙花,用火折子點燃了引信,煙花噌的升至空中,轟然爆炸,金樹銀花化作水月圖案,久久停留在樹林上空。 這時,朝天教弟子和各門各派的賓客們,都在漫山遍野搜尋方云漪。他們看見天上炸開水月煙花,都認得是華虛門的聯(lián)絡信號,誰也不去理會。 不一會兒,華虛門的門人弟子都聚集到嚴惟洲身邊。 嚴惟洲囑咐道:“你們留在問鼎峰幫著找人,不管找不找得到,三天之后一定要回水月湖?!?/br> 眾人凜然遵命。有人問道:“掌門,您不留下來嗎?” 嚴惟洲說道:“我不耐煩理會外人的閑賬。趙璋儀要是問起我為什么走了,你們就說我的鈞語:是非之地不便久留,在下先走一步?!?/br> 眾人想著掌門人應該是有意避嫌,所以匆匆忙忙就要離開,免得朝天教以為他等在這里看笑話呢,于是叩拜而去。 等得所有人都走光了,嚴惟洲抬腳踢開那黑衣人的尸體,方云漪縮手縮腳窩在樹洞里,雙唇分開,臉色漲得紫紅,神色痛苦難受。 他在樹洞里聽嚴惟洲和萬俟兄弟說話,心里又是焦急,又害怕兄弟倆遭他毒手,加之洞里空氣憋悶,壅塞著nongnong的血污惡氣,竟把他悶得昏了過去。 嚴惟洲把方云漪提出來,抬手摁住他的后心,一股雄渾內(nèi)力注入他的體內(nèi)。 方云漪身子一震,幽幽醒轉(zhuǎn)。 嚴惟洲解開衣服,將方云漪抱在懷里,拉起衣襟蓋住他的頭臉,接著施展輕功下了后山。 一路上還碰到不少朝天教的弟子,舉著火把提著燈籠,到處尋找方云漪和那伙歹徒的蹤跡。 嚴惟洲身形如鬼似魅,從一群群男女旁邊一閃而過。 眾人要么是修為不夠,壓根兒沒看見有人過去;要么功力較強,隱約看出是屠龍圣仙,卻也不會發(fā)覺他懷里藏著一個人。 他們一個個都急著要找到方云漪,誰也沒功夫攔下嚴惟洲問候一聲,于是嚴惟洲輕輕巧巧離開了問鼎峰。 他腳步輕快平穩(wěn),方云漪伏在他的懷里,倒不覺得如何顛簸,漸漸緩過神來,抬頭從他衣襟里望見星空,辨明方向,知道兩人離問鼎峰越來越遠了,料想嚴惟洲必是要趕回水月湖。 一旦回到華虛門的地盤,自己更是插翅難飛,方云漪急得心里如油煎火烤,卻也無力回天。 嚴惟洲內(nèi)功深不可測,懷里抱著方云漪,一路毫不停歇,竟然一口氣連奔了三天三夜,氣息仍是均勻悠長,絲毫不減疲累。 方云漪肩膀的傷口自行結痂,四肢動彈不得,渾身僵直酸痛,最難受的是他被封了啞xue,滿肚子話說不出來,嚴惟洲又不愛說話,實在悶煞人也。 他在嚴惟洲懷里睡了又醒,醒了又睡,頭暈腦脹,不知所以。 偶然抬頭看一眼天空,隱約辨出不是去往水月湖的方向,實不知他究竟要往何處去。 其實嚴惟洲確實是要回歸本門,只是為了避人耳目,特意繞了遠路。 這一日傍晚來到淮水岸畔,準備到碼頭雇船??上旃蛔髅?,大霧彌漫,越是靠近淮水,天色越是渾濁迷蒙。 嚴惟洲加緊腳步繼續(xù)趕路,不到一頓飯的功夫,來到淮水碼頭。順手撿了一個大籮筐,將方云漪塞在里面,蓋上蓋子,提在手里走上碼頭。 只見江水滾滾不絕,濁浪排空,江上的迷霧卻是遮天蔽日,濃厚昏暗。 空氣又濕又黏,仿佛一伸手就能抓到一把水珠。別說對岸的情形,就是方圓三丈開外都看不清楚了。 方云漪耳中聽得水聲滔滔,心里十分憂急:“不知道他要帶我去哪里?舅舅、萬俟兄弟倆還找得到我嗎?” 嚴惟洲則心想:“這個大霧天氣,只怕船家都不愿出去。早知道淮水是如此情形,我就不特意走水路了?!?/br> 但來都來了,總不能不試。 碼頭上密密麻麻停泊著大小船只,卻沒什么人影。嚴惟洲偶然撞上幾個船家,他們都不肯載人出去。 嚴惟洲報出高價,仍是無人敢接。 一個船老大說道:“官人,不是我們不想掙銀子,實在是這片大霧來得蹊蹺,一連好幾天都不散。陰氣沉沉,鬼里鬼氣,好不讓人害怕?!?/br> 有個看船的老者附和道:“前兩天有幾個年輕后生不信邪,開船帶人出去,到如今都沒回來呢。淮水城里的人現(xiàn)如今都說,江上在鬧鬼哩!” 方云漪本來昏昏沉沉的,聞言卻起了好奇心,暗想:“真?zhèn)€兒鬧鬼么?卻不知道鬼長什么樣子。” 又想:“站在你們眼前這位,就是天下最讓人捉摸不定的大魔頭,還怕什么水鬼?!?/br> 嚴惟洲冷冷說道:“諸位在水上討生活,什么風浪沒見過?濃霧而已,怎么成鬧鬼了?只怕是宵小無聊之輩擾亂人心,妖言惑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