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色如春花

    狀元府邸如今已改名為陸府，新納了幾名廚子和仆役入府侍奉。陸景云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梳洗、進(jìn)食完畢后，隨即換上朝服去翰林院做事，直到黃昏之時才返回家中。

    皇帝總是很忙，陸景云并不是每天都能見到皇帝本人，在翰林院做事亦很忙碌，同在翰林院任職的還有榜眼沈清和和探花白修遠(yuǎn)，這二人皆為翰林院編修，陸景云與他們的交情匪淺。

    春四月，百花齊放，爭奇斗艷。這日，蕭勉在宮中陪皇太后于御花園賞花飲酒，見花團(tuán)錦簇、春光明媚，不由地詩興大發(fā)，旋即命內(nèi)侍去傳翰林院學(xué)士入宮、同自己一齊賞此美景，飲酒作詩。

    君上有令，臣子不敢不從，陸景云等人急忙奉召入宮，眾才子紛紛挽袖提筆，旋即成詩一首。蕭勉見狀心情大好，忙名內(nèi)侍拿來宮中珍寶，賞賜給才子們。太后年老體邁，不一會兒便回宮休息去了，蕭勉正是年富力強(qiáng)之時，自然興致勃勃、樂此不疲，遂繼續(xù)與臣子賞春飲酒，直至黃昏時分方才收場。

    翌日，蕭勉因酒后頭痛而輟朝一日，榮王蕭煒聞訊后特地進(jìn)宮向皇兄問安。蕭煒乃是當(dāng)今太后的幼子，是蕭勉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兄弟二人自小一起長大，關(guān)系一直很好，在外人看來，他們兄弟倆并未因地位的懸殊和身份的不同而生出齷齪。

    “八弟來了！快坐快坐！來！朕給你看個東西?！笔捗阋灰姷酵醯?，急忙親切地讓其落座。

    蕭煒在兄弟中排行第八，兄長們總是叫他“八弟”或者“小八”，蕭勉排行第二，蕭煒以前也總是喚其“二哥”，只是今非昔比，二十歲的蕭煒已長大成人，聽從母后的提醒，即便蕭勉仍舊一如既往地叫他“八弟”，可他卻是不敢再像以前那樣同這位四哥撒嬌玩耍了，如今見了面，他總是禮數(shù)周到地尊稱一聲“皇兄”，謹(jǐn)慎小心，不敢逾矩。

    蕭勉命內(nèi)侍拿來昨日眾才子在御花園寫的詩文給蕭煒看:“小八啊！你幫朕看看，這些詩里面，哪首寫得最好?。俊?/br>
    “臣弟遵命?！笔挓樕斐鲭p手接過那一摞紙，從上往下逐一品鑒，最后挑出來了一首呈給蕭勉:“皇兄，臣弟不才，覺得這一首倒是寫得頗有韻味，且書寫工整，字體端正，倒是甚合我意?！?/br>
    “是嗎？來！讓朕看看！”蕭勉招了招手，立即有一名太監(jiān)小跑到蕭煒身旁，接過那張紙后彎腰低頭將其呈給皇帝。

    蕭勉一只手捏著那張紙，一字一句的將紙上的詩讀了一遍，讀罷后，他微笑著轉(zhuǎn)向蕭煒:“小八，你說的不錯，這的確是一首好詩！亦甚合朕意?！彪S即，他將紙交給大太監(jiān)，下令道:“高昌，你去翰林院問問，看看這首詩是誰寫的，查出后令其速來見朕?！?/br>
    高總管立即領(lǐng)命離去。

    天家兄弟二人繼續(xù)閑話家常，過了一會兒后，蕭煒提出自己想去康壽宮向太后問安，蕭勉卻道:“小八，再坐坐嘛！我已經(jīng)派人去傳那名才子入宮了，想是這會兒已經(jīng)快到了，難道你不想見一見這寫詩的人嗎？”

    蕭煒只得點(diǎn)頭應(yīng)允。

    很快，高總管的聲音隔著簾子傳了進(jìn)來:“啟稟圣上，翰林已到，正在門外侯著……”

    “傳！”蕭勉大聲道。

    立即有一人彎腰鉆過被門口內(nèi)侍掀開的珠簾，低著頭走了進(jìn)來，向座上二人問安，想來高總管已告知過他榮王也在。

    “抬起頭來！”蕭勉說道。

    一旁的蕭煒也在細(xì)細(xì)打量著面前這人，只見其身長玉立，將一身尋常的深藍(lán)色官服穿得分外好看，陽光透過窗格子照射進(jìn)來，春光灑落在那人身上，柔柔的春風(fēng)亦吹動了那人的墨色長發(fā)。

    那人抬起頭來的一瞬間，蕭煒覺得自己胸膛里的一顆心差點(diǎn)兒跳了出來，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安靜了下來，他清楚的聽見有顆石子投入了湖中，在平靜的湖面上激起了一圈漣漪。

    與此同時，蕭勉也在期待著看到那人的真面目，見對方抬起頭來后，先是一愣，隨后摸著下巴笑了:“原來是你！”

    蕭勉記性很好，他一下子就認(rèn)出了眼前這人正是他在一個多月前欽點(diǎn)的新科狀元陸景云，如今正在翰林院任職。

    “八弟??！”蕭勉轉(zhuǎn)向蕭煒，卻見其正在發(fā)愣，根本就沒有聽到他的呼喚，于是他又叫了一聲:“小八！”蕭煒這才回過頭來，神色慌張地應(yīng)道:“臣弟在！”

    蕭勉溫和的問道:“發(fā)什么呆呢？小八，你看看，這就是你喜歡的那首詩的作者，本朝的狀元郎——陸景云?！?/br>
    “原來是陸狀元，聞名不如見面，狀元郎果真是才華橫溢，風(fēng)采過人吶！”蕭煒急忙稱贊道。

    “王爺過譽(yù)，在下獻(xiàn)丑了。”陸景云不卑不亢地站在地毯中央，春風(fēng)拂動他的發(fā)絲，蕭煒注意到有一縷頭發(fā)粘在了他的唇角。陸景云的嘴唇是精致漂亮的花瓣形狀，長得實(shí)在不像是男人的嘴巴，倘若不看臉，單看那張嘴，恐怕會誤以為對方是位女子。蕭煒心癢難耐，頗想走上前去、伸手替對方拿開那縷長發(fā)。

    這時，他的耳邊再次傳來蕭勉的聲音:“八弟??！你看！朕的眼光不錯吧？”

    “是！皇上圣明，陸狀元才華過人，乃是社稷之福?！彼χ胶偷溃乃紖s飄到了別的地方。

    室內(nèi)三人交談一番后，蕭煒先行告退，前去太后宮中問安，而陸景云則被蕭勉留下來繼續(xù)長談。

    陸景云萬萬沒想到，他會再度因?yàn)橐皇自姸换实劢o惦記上。事實(shí)上他是最不愛寫詩的，金榜題名、入朝為官是天下讀書人的最大心愿，但他志不在此，他的夢想是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而不是像昨天那樣陪著皇帝在御花園飲酒作樂，寫些毫無價值的詩詞。

    “陸愛卿，陪朕在御花園轉(zhuǎn)轉(zhuǎn)吧！”

    “微臣遵命！”

    于是，君臣二人又來到了繁花似錦的御花園，高昌則帶著一眾太監(jiān)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后面。

    蕭勉對陸景云說道:“朕知愛卿不勝酒力，朕今日也無意飲酒，罷了罷了，今日就在這園子里走一遭、說一會兒話吧！”

    陸景云正想開口說話，不料一不小心竟被路邊的樹枝掛掉了官帽，帽子滾落入草叢，撿起來時已沾上了不少花瓣與新泥。

    “圣上，請恕微臣失禮！”陸景云急忙向皇帝請罪。

    蕭勉擺擺手:“愛卿不必拘束，不關(guān)你的事，想必是這花枝太喜歡你了，忍不住想要碰一碰你呢?！闭f罷，他喚來內(nèi)侍，命其速將陸景云的官帽送到浣衣局清理干凈。

    陸景云整理了一下衣服，從肩膀上抖落下來了幾片白色的花瓣，他方才碰到的乃是一棵梨樹?；ò暧械妮p飄飄地落到了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有的則落在了他的鞋面，黑布白花，顯得格外醒目。

    離開官帽的束縛，陸景云的一頭墨色長發(fā)便不受拘束般地隨風(fēng)飄揚(yáng)，有幾回還飄到了蕭勉的臉上，弄得蕭勉臉頰有點(diǎn)兒癢，他甚至還嗅到了來自發(fā)絲的一些略有略無的芬芳。

    “愛卿平日里是用什么洗頭發(fā)的？”他忍不住開口問道。

    “……”陸景云一時愣住了，萬萬沒想到皇帝會問他這種問題，但他還是如實(shí)答道:“回稟陛下，不過是普通的皂角罷了?！?/br>
    “哦？是嗎？”蕭勉笑道，“不知愛卿可知曉潘安與衛(wèi)玠？”

    陸景云點(diǎn)頭:“自然?！?/br>
    “曹植呢？”蕭勉又問。

    陸景云再次點(diǎn)頭。

    “依朕看，愛卿俊美異常，又如此多才，實(shí)乃當(dāng)世潘衛(wèi)與子建是也！”蕭勉毫不掩飾自己對這位臣子的賞識。

    “陛下過譽(yù)，微臣惶恐?！标懢霸破剿刈顓拹核苏?wù)撟约旱娜菝?，但面前這人是當(dāng)今圣上，他實(shí)在不敢有所不滿，只得耐著性子忍耐與敷衍。

    君臣二人在御花園逛到日落西山，陸景云早已饑腸轆轆，蕭勉又留他在宮中用晚膳，席上，他不小心多吃了兩塊茯苓糕，沒想到出宮之時，高昌竟拿了一個精致的食盒給他，并對他說:“陸大人，這里面裝的是一盒茯苓糕，圣上見大人愛吃，便吩咐廚房特地為您又做了一些出來，您帶回府上慢慢吃?！?/br>
    陸景云提著盒子、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了自己的府第，至于那盒茯苓糕，則在他的指示下被陸府管家其分發(fā)給了府內(nèi)的下人們。

    注:

    1、潘岳（247年——300年），字安仁，今河南人，西晉時期文學(xué)家，安平太守潘瑾的孫子，瑯邪內(nèi)史潘芘的兒子。后世之人多稱其為潘安。岳美姿儀，少時出門，常為婦人投果滿車而歸。善詩賦，詩與陸機(jī)并稱。

    2、衛(wèi)玠（286年——312年），字叔寶，河?xùn)|安邑（今山西夏縣）人。他是魏晉之際繼何晏、王弼之后的著名的清談名士和玄理學(xué)家，象魏晉的許多清談家一樣，衛(wèi)玠被形容成“半神秀異”之人，不僅言辭清麗，而且相貌非凡，人們常以一睹其相貌為快。

    3、曹植（192～232），三國時期曹魏著名詩人。字子建。曹cao之妻卞氏所生第三子。曹植自幼穎慧，年十歲余，便能誦讀詩、文、辭賦數(shù)十萬言，，出言為論，下筆成章，深得曹cao的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