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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番外合集在線閱讀 - 回到高中(二)

回到高中(二)

    大概是害怕陸橙再做出什么危險的行為,陳京遲一路牽著他,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目光,直到學校門口。他用的力氣很大,走得也很快,陸橙的手指被捏得有點痛,差不多小跑著才能跟上他。

    但陸橙覺得沒關(guān)系。

    這是他第一次走進陳京遲的高中,看什么地方都覺得新奇。認識陳京遲的人好像很多,一路都在打招呼。而陳京遲對他有些過度保護了,走在外側(cè),把他和其他在早高峰擠進學校里的學生隔開。

    那些青春的男孩女孩,說話聲音很大,笑聲也是高分貝的,另一些則看上去很焦急,彷佛明天就是他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有太多希望啦、破碎啦還有成長之類的東西。這才讓陸橙有了些自己比他們大了一輪多的實感。

    因為即使在十七歲的陳京遲面前,陸橙也覺得自己像個需要被照顧的小朋友。

    他當然也有過那樣“年輕”的時間,生活中的所有事物都是動蕩的,發(fā)生什么都算是驚天動地改變?nèi)松拇笫?。他不是說他現(xiàn)在失去了它們,只是他沒有意料到真的有一天能說他的生活“很安定”,而且無論發(fā)生什么,他都覺得能夠面對。

    補充一下。和陳京遲一起去面對。

    拐上三樓,陸橙巴在走廊護欄邊上往下看,還沒說話就被陳京遲扯回來。

    “我就看看……”他心虛地辯解。

    陳京遲沒理他,走到班級門口,隨便問了一下站在門口閑聊的同學,“你們知道他的座位在哪兒嗎?”他指了指陸橙。

    陸橙不認識那兩個男生,但他們顯然知道陸橙,只是對于陳京遲居然和陸橙走在一起表示稀奇,臉上的表情一點不掩飾。他們指著靠窗邊最后的位置,回答陳京遲,“不就坐你后面嗎?”

    不出所料,這個世界所有人都知道陸橙和陳京遲,除了他們自己。

    陳京遲說謝謝,在一群人看熱鬧的目光里和陸橙走進教室。他顯得很淡定,陸橙跟他一起佯裝淡定。

    說實話,陸橙有那么一點沮喪,他太熟悉那些眼神了。那些說他胖、說他沒有爸媽、認為他是怪物的眼神。

    但只有一點點,難過只有一點點。

    因為陳京遲愛他。陳京遲說“我就喜歡你的樣子?!?/br>
    雙性人也好,出身不夠好也罷。

    陳京遲說陸橙已經(jīng)很努力了,他值得所有好的東西。陳京遲說了好多這樣的話,一大部分是直接告訴陸橙的,另一部分是陸橙不小心聽到的,比如他會抱著陳與橋說mama有多好,我們都要愛他。

    噓。不要讓陳京遲知道陸橙聽到這——么多夸贊的話了。

    因為陸橙覺得自己真的很容易膨脹。

    而陳與橋真的很喜歡學他爹。明明才四歲多的小孩,就會伸出兩只手臂抱住陸橙的肩膀,臉挨著他的臉說:“mama,小真好愛你?!?/br>
    小真有些時候叫他爸爸,有些時候叫mama,陸橙覺得無所謂。他現(xiàn)在比以前進步很多,不再那么畏懼孩子表露的愛了,偶爾他也會主動親一下陳與橋的臉,說“我也很喜歡你”。

    陸橙想到他們兩人就不自覺覺得開心,他沒注意自己看向陳京遲的表情,那是被愛的人獨有的被保護著的模樣。陳京遲神色復雜,他敏銳地意識到對方似乎真的在透過自己看向某個和他“相愛”的人。他們是真的愛人?

    他不是很理解,甚至感到新鮮的排斥感。

    愛是什么?是被現(xiàn)代社會制造出來的新概念,是可以被篡改、被復制的商品,根本不是什么神話。

    兩人走到座位坐下。終于有陸橙認識的人出現(xiàn)了。

    “哥!陳哥!您總算來了!”方佐餓狼撲食一般靠近陳京遲,“昨天的數(shù)學作業(yè)!急救!”

    陳京遲冷靜地避開他的狂熱擁抱,從書包里拿出練習冊,“一會兒幫我交了?!?/br>
    “那沒問題!”方佐感恩戴德,迅速回到座位奮筆疾書。陸博唯拿著本子跟過去,朝陳京遲打個招呼,“早,阿遲!英語完形也借我抄一份?!?/br>
    陳京遲和他打了個招呼。

    陸橙坐在他們身后,對著桌上幾張空白的卷子干瞪眼。他這幾年倒是逐漸放下陸博唯這個心結(jié)了,知道陳京遲完全就沒有對陸博唯有過那方面的心思以后,他簡直窘得不行,問陳京遲,“你當時怎么不說?就看我……丟臉……耍寶……逗我玩……”

    陸橙越說越?jīng)]底氣,整個人埋在被子里當鴕鳥。

    陳京遲撐著臉看他,笑了一下。是逗著玩?!按_實挺好玩的?!?/br>
    陸橙回過神來繼續(xù)看作業(yè)。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這么認真,可能是高中生對于沒完成任務(wù)的天然恐慌影響了他。

    但那些數(shù)學題在高中的時候就讓他很苦惱了。更別說現(xiàn)在,根本忘得一干二凈。

    早讀開始,英語課代表在講臺上領(lǐng)讀單詞。陸橙跟著張嘴不發(fā)聲,瞎念,蒙混過關(guān)。他看向前桌,陳京遲左手撐著臉,看上去挺隨意的,他讀書的聲音偶爾往后傳到陸橙耳中。

    陳京遲旁邊沒有坐人。陸橙也不知道他原本的同桌應(yīng)該是誰。陸橙的位置則更為突兀地加在最后一排,也沒有同桌。

    讀完單詞還要放聽力做練習。陸橙聽得迷迷糊糊,早起的困意席卷而來,外國男人和女人的對話左耳進右耳出,陸橙放棄抵抗,額頭抵在答題卡上睡了過去。

    上學真的很容易困。陸橙一直深有體會。

    他是被叫醒的。陳京遲曲起手指,用關(guān)節(jié)敲了兩下桌子。陸橙驚醒,下意識擦了一下嘴巴,朝他露出笑容。

    陳京遲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印在他臉上的英文字母,有點糊,依稀能辨別出幾個單詞。一行是Join a small group bike,一行是Get up close to……后面就看不清了。

    “快上課了。下節(jié)語文課要默寫古詩?!标惥┻t頓了頓說,“還有,你的臉花了?!?/br>
    ???陸橙愣了一下,湊到窗戶前去看,就見自己額頭有幾排字,跟刺歪了的紋身一樣。打瞌睡被抓現(xiàn)行,他簡直想找個地方鉆進去,只能開玩笑打哈哈,“這墨還挺濃哈……”

    陳京遲似乎被逗笑了,從抽屜里拿紙巾和水杯遞給他。陸橙忙不迭接過,沾著水把臉擦了一遍。

    “謝謝啊?!彼÷曊f。

    陳京遲搖頭,轉(zhuǎn)過身去。

    陸橙看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眼前面空著的位置,猶豫再三,拎著包坐了上去。

    “嗨?!彼》鹊卮蛘泻簦瑢⑺图埻频疥惥┻t桌上。看陳京遲沒有什么動作,陸橙又探身輕聲問:“我,可以坐這里嗎?”

    陳京遲將東西放回桌箱,“你不是已經(jīng)坐了嗎?”

    陸橙抿著嘴笑。別人不知道,但他知道,陳京遲說這句話就是完全不在意、隨便他怎么做的意思。“好?!?/br>
    “要默寫哪里???”陸橙翻開課本,沒有頭緒。

    陳京遲不知道為什么陸橙認為自己一定會告訴他。

    但他確實會給他說沒錯。

    “這個?!标惥┻t翻到。

    “好長啊……我基本忘干凈了……”陸橙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只記得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陳京遲一邊寫字,一邊在旁邊觀察他,看他背得斷斷續(xù)續(xù)。

    “你理解了詩的意思再背?!彼€是忍不住說,“你哪句不懂?”

    陸橙厚臉皮地說整首詩。陳京遲還真的一句一句給他解釋。他一心二用,分了一半心思看陳京遲修長的手指擱在書本上,骨節(jié)分明,起伏有力。

    等陳京遲解釋完,陸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說懂了,又悄悄說,“我知道你最喜歡這首詩的哪一句?!?/br>
    陳京遲沒料到他這樣說,挑眉,“哪句?”

    “最后兩句?!标懗纫蛔忠痪渥x。跟個小朋友似的搖頭晃腦。簡直和小真一個樣。

    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

    山回路轉(zhuǎn)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陸橙為什么會知道呢?因為陳京遲抱著陳與橋讀睡前小知識的時候說了,寫雪和分別的詩他很欣賞這首。他還給小真讀最愛的李白的詩。小真對這些東西完全不抵抗,可能是陳京遲說得有趣吧,說藏在古文后面的故事,說月亮、風與山河有多美。

    小真背下第一首詩就乖乖跑到陸橙面前表演。這么小的小孩,話都沒講清楚多久,就說“輕舟已過萬重山”,還要mama表揚,實在可愛得不行。

    陸橙和陳京遲討論過這個問題,他害怕拔苗助長。但后來發(fā)現(xiàn)是自家小孩感興趣而且太聰明過目不忘以后,他們就任他去了。

    “大多數(shù)人都喜歡這兩句。很好猜?!标惥┻t不認為這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不相信陸橙的“未來”,不相信他真的很了解他。

    “我不是猜的?!标懗热滩蛔≌f。

    “我知道你比起夏天更喜歡春冬交際的時候,比起可樂更愛雪碧,比起酒更喜歡茶,但實際上喝涼白開最多?!?/br>
    “你還喜歡看電影,無論什么類型。但你認為能用喜劇諷刺或者用喜劇鼓舞生活的人很厲害?!?/br>
    “你最好的朋友是邱恩從,你們在他家院子的桂花樹下埋了一個時光機,你在里面放的是一卷磁帶、一個CD和一個蠶繭。磁帶是你自己錄的,有廣播里的音樂,有mama唱歌的片段。光盤是小時候你最喜歡的動畫,但它不小心被你的表哥踩裂了。蠶是小學科學課上讓你們養(yǎng)的,但那個蛹沒有孵出飛蛾……”

    “……你也沒有剪開那個繭看里面有什么。”

    陸橙說了好多,還有點激動,他覺得不好意思,他并沒有要責怪現(xiàn)在這個陳京遲的意思,他只是想證明他們之間發(fā)生過的都是真的,他害怕它們會是場夢。

    陳京遲盯著陸橙,直到上課鈴響,他才一聲不吭地轉(zhuǎn)回身,翻開默寫本。

    不是因為陸橙說的有問題,而是因為每一條都是正確的,他才覺得心驚。他不是那種會對朋友熟人說出有關(guān)自己所有事情的人,他甚至不喜歡多說話,他認為做比說更重要。說出的語言會變成承諾,而他不喜歡給別人諾言。

    那些更為私人的感受,他也不會告訴別人。比如他喜歡吹風,一個人拿著相機到處逛,他喜歡甜的檸檬所以他更偏愛雪碧。他和邱恩從的約定是在三十歲以后挖出“時光機器”,前提條件是他們找到了想要分享它的人。

    陸橙說得太詳細,陳京遲不得不去懷疑事情的真實性,整個世界仿佛在上演一場舞臺鬧劇。他對陸橙所了解的“那個陳京遲”產(chǎn)生了一些微渺的感覺,好像在妒忌,他好奇他們之間發(fā)生過什么。

    默寫完古詩后,老師開始講課。不過幾節(jié)課過去,兩個人都沒在認真聽。

    陸橙對高中課堂和高中的陳京遲充滿了新奇。而陳京遲只是對著窗外發(fā)呆。他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沒想。陸橙看著他身后半開的窗戶,明亮的玻璃,云朵高高的,露出湛藍色的天空,男生也變成一道暗色的陰影。

    “外面天氣好好?。 标懗刃÷暤亟o陳京遲說。陳京遲沒聽清楚,他又湊近一些比劃著說了一遍。

    陳京遲應(yīng)該還是沒聽見,但他回頭看了一眼藍天。

    上午的課上完,陳京遲沒有和陸博唯他們一起走,而是任由陸橙跟著自己去食堂。

    路上,他突然對陸橙說,“那你知道嗎?我對于‘愛’的看法?”

    陸橙眨了眨眼,他其實不知道,“是什么?”

    陳京遲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要這么耐心地解釋,但他確實這么做了。

    “是好奇?!彼f,“因為人們描述了,所以才會想要知道那些東西是真的存在的嗎?想要去感受……這是一種好奇。我認為人們都有這種好奇心?!?/br>
    “你說的有道理。”陸橙想到和他在一起之前的陳京遲,他和很多人交往,但都只是萍水相逢似的,那或許就是他在探索這種感受的過程。

    陸橙想了一下又說:“但我覺得我不是好奇,我只是在看到你……他的時候就覺得我愛他,從最開始就一直在那里。”

    陸橙改口很及時。

    陳京遲看了他一眼,沒有什么感情地說,“你確實很愛那個人?!?/br>
    陸橙不好意思地抿著嘴笑,說是,“因為我覺得……他或許也覺得我非他莫屬了。”

    哪有人會說別人覺得自己只能擁有對方?。恳话悴欢际钦f“非我莫屬”嗎?

    陳京遲沒再講話,沉默著和陸橙去打飯。

    他不知道陸橙是不是故意的,點的全是他喜歡的菜,吃飯的時候還很自然地幫他把不愛吃的佐料挑掉,完全不在意地將菜夾到他的盤子里。

    做完這些,陸橙才后知后覺地說:“你不介意吧?實在對不起,我習慣了……”

    陳京遲覺得自己應(yīng)該在意的,但身體完全沒有厭惡的反應(yīng),他平靜地說沒事。

    陸橙心虛地竊喜。

    陳京遲是走讀生,并不能去宿舍區(qū)。但吃完飯后,他并沒有回家也沒有回教室,他帶著陸橙去了學生會的社團活動室。陸橙好奇得不行,能看到陳京遲以前的生活讓他很激動,滿眼都放光。陳京遲抵不住他的充滿渴望的眼神,解釋道:“這個地方有沙發(fā),他們沒人用的時候我會來這邊睡覺。”

    他指了指辦公桌上的電腦,“我負責拍攝校園新聞,偶爾也做剪輯?!?/br>
    每周二晚上,學生會的同學會負責用u盤把視頻拷到每個班,作為高中校園為數(shù)不多的娛樂活動,這項傳統(tǒng)很受歡迎。

    “有些時候,我們會逃課來這里看電影?!标惥┻t打開那臺電腦,里面好幾十G的資源。他問陸橙:“你想看嗎?”

    “看!”兩人把沙發(fā)往桌子那邊移,拉上窗簾,隨便點開一部電影。

    學校的窗簾統(tǒng)一是深藍色的,白天會透出不同明度的藍,像海洋館那一大堵剖面的深水區(qū),魚群來回吐出泡泡,叫人昏昏欲睡。

    看著看著,陸橙突然問:“你一直很喜歡電影,為什么不去拍自己的電影呢?”

    他沒給你說過嗎?陳京遲本來想回這么一句,但和陸橙對上眼就咽下話頭,重新斟酌著解釋,“電影是一種表達方式。它可以改變?nèi)说挠^念,它也確實給我提供了新的看這個世界的方式……但同時它也告訴我其他媒介同樣能夠去表達?!?/br>
    “我覺得我以后可以通過那樣的方式去表達、傳達我想做的。只是選擇更有力的介質(zhì)的區(qū)別?!?/br>
    陸橙恍然大悟,這或許才是陳京遲決定從國外回來,放棄那些優(yōu)渥的條件和陸博唯創(chuàng)業(yè)、創(chuàng)建那所公司的原因。

    “你想改變這個世界嗎?”陸橙歪頭問他。

    “不。我只是不想讓這個世界改變我。”陳京遲下意識地回答。

    好像有點太中二了。他漫無邊際地想。

    但陸橙很喜歡這個回答,因為它很“陳京遲”。陳京遲好像永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好像發(fā)生再多事情,他都會這樣說,沒關(guān)系,我們能夠解決它的。他讓人很安心。

    下午放學回家前,陳京遲去車鋪取回修好的自行車。

    他讓陸橙坐在后座,載他路過陸橙以前的學校、陸橙以前放學有時會碰到騎車而過的陳京遲的那條林蔭道。樹葉茂密,枝干茁壯,下坡時偶爾有低垂的葉子“唰”地碰到陳京遲的頭頂。

    陸橙一左一右背了他們兩人的書包,他的手臂橫在陳京遲小腹前,抱了個結(jié)實。單車往下沖,他也前傾,額頭臉頰貼在少年的背部,能夠感受到對方緊繃的肌rou。

    這春夏的風似乎永恒地吹著,他們曾經(jīng)獨自一人走過的路徑全部在這樣溫柔的傍晚重合。

    我以后真的會碰到你嗎?陳京遲想問。倘若這是陸橙的一場夢,那他怎么會參與其中呢。所以這也是他的夢嗎?

    假設(shè)這是夢,那他們騎著這車最終會到哪里?他們可以飛起來嗎?就像漂浮在空氣中細小的飛絮。他們混入人群中、樹蔭中,花骨朵全部展開,滿街道都是花,風再吹,卷起的就是摻雜了他們的花瓣,下雨一般落得到處都是。

    車停在家門口,真有一瓣桃花纏在陳京遲頭發(fā)上,陸橙將它摘下來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