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洄不知道張楚然怎么會跑得那么快。明明是一起洗完澡的，當(dāng)姜洄躲在簾子里穿好衣服，胡亂吹干淋濕的頭發(fā)，再端著盆子走回宿舍的時候，發(fā)現(xiàn)桌上已經(jīng)擺著一盒張楚然剛跑出去買的泡面。

    還和張楚然正在吃的是同款。

    也算他還有點良心，食堂已經(jīng)過了飯點，還記著給自己買個泡面。姜洄想，這是今天一天當(dāng)中，張楚然這個禽獸做的唯一一件像人做的事！

    宿舍四人的氛圍還是那么安寧，至少姜洄一直這么認(rèn)為。他們寢室的生活風(fēng)平浪靜，沒有爭吵和矛盾，是一種罕見的和諧。

    姜洄把盆放到架子上，肚子咕咕叫了幾下，也許是洗完澡就更餓了。他撕開泡面的封層。

    “姜洄，別放料包。你吃不了這么辣的口味?！编椧嚆懖恢鲇诤畏N心理，突然放下手里的筆，摘掉半邊耳機，側(cè)過身對他關(guān)切地說道。

    姜洄有點懵地正想點頭，卻聽見張楚然有點暴躁地說：“特意挑的鹵香牛rou面，不辣。用不著某人多管閑事?！?/br>
    鄺亦銘沒答，寢室里安靜了兩秒，然后蘇惟放下手機悠悠地說了句：“又輸了一局，晦氣。”接著，他開始慢條斯理地從抽屜里翻東西。

    這時就連天真且遲鈍的姜洄，也能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了。他找不到導(dǎo)火索，便也沒法去撲滅這三人之間的無名火，想了想，還是決定逃避地拎上熱水壺出門去倒開水。

    張楚然煩躁地起身，跑去衛(wèi)生間倒泡面剩下的湯，鄺亦銘繼續(xù)戴回耳機，伏案研究書本。而蘇惟趁沒人注意，拿著剛從抽屜里翻找出來的一包粉末狀固體，走到姜洄桌前，撒了一些到剛開封的泡面里。動作利落，他做完以后立刻回了座位，就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

    姜洄打完水回來，宿舍里安安靜靜，三個人各干各的。如果可以忽略的話，剛才的火藥味似乎并不存在。于是姜洄選擇忽略，畢竟他是個思考和行為方式都喜歡簡單的人，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暫且放著，這樣才能更好地享受當(dāng)下。

    姜洄來回看了看粉包和醬包，他的口味比較淡，選了肯定不辣的粉包加了一半，另一個棄置一邊。開水倒進泡面桶，發(fā)出嗞嗞的響聲。被折騰了一下午又一晚上，他正餓得慌，這聲音聽起來就有點誘人了。

    刷了刷課程群里的消息，幾分鐘后姜洄揭開泡面蓋子，拿塑料小叉攪動了幾下，然后卷著方便面往嘴邊喂。湯汁鮮濃，咸淡適宜，姜洄砸吧兩下嘴，塞入第二口細(xì)細(xì)品味——等等，好像有一絲絲辣味？

    又嘗了兩口，姜洄確定辣味確實存在，而且正在他的舌尖不斷疊加。他很是懷疑地拿起自己還沒丟的粉包，反復(fù)讀上面的說明和配料表，確實沒有辣的成分?。?/br>
    看來以后都不能相信自稱不辣的泡面，也不能信張楚然那個混蛋了，姜洄想。終究是抵不過肚子餓，他跟這桶面負(fù)隅頑抗，一口口硬著頭皮吃下去。盡管每吃兩口就喝點涼水緩一緩，辣度還是逐漸超過了姜洄的承受度，他的舌尖一陣陣刺痛發(fā)麻，甚至辣得有點冒汗了。

    吃完大半碗以后，姜洄終于忍不住拋下叉子，沖進衛(wèi)生間去拿漱口杯接水瘋狂漱口。因為胃里已經(jīng)灌了太多涼水，撐得慌，只能借這種方式來緩解源源不斷的辣意。

    當(dāng)他終于緩過來，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姜洄悄悄地在背后瞪了一眼張楚然，敢怨而不敢言。剩下的那點面也是不敢吃了，他只好拿去倒了?！〗]看見的是，向來與他無冤無仇的好室友蘇惟，在他看不見的方向若有若無地勾了勾唇角，而鄺亦銘則不明情緒地朝蘇惟的方向掃了一眼過去。

    倒完泡面已經(jīng)是七點半了。姜洄匆匆地開始做哈耶克的讀書筆記，明天早八的課程，老師可能要choucha。看了兩個小時，積攢了一些不懂的問題，姜洄下意識地站起身想去問問鄺亦銘，卻在腳步剛想邁開的時候停住了。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腰很酸，比幾個月來一次的生理期時還要酸，而腿也有點軟有點麻，下身更是在隱隱作痛。一切身體的感覺，把姜洄從書籍和思想中抽離出來，提醒著他今天遭遇了怎樣的變故，也提醒著他幾小時前，他和鄺亦銘一門之隔，卻被張楚然按在胯下玩弄折辱。

    姜洄目光有點直直的，身體僵硬地坐下了，之前的氣悶、糾結(jié)、羞恥，被浴室的熱水沖刷了一會兒，被泡面的辛辣麻痹了一會兒，但此刻又在心底翻涌著重返回來。姜洄不知道怎么去面對鄺亦銘，畢竟那是他心里優(yōu)秀完美的白月光，是以前他暗自追逐的對象，可現(xiàn)在他覺得自己不配靠近那個人了。

    姜洄腦袋里亂亂的，他打開手機瀏覽器，想了想后開啟無痕瀏覽，搜索“和室友上床是正常的嗎”。搜索框下面沒有相關(guān)的聯(lián)想內(nèi)容，可見這個問題鮮有人去查找。好在網(wǎng)頁還是稀稀疏疏有一些相關(guān)內(nèi)容的。

    姜洄點開了一個網(wǎng)頁，看到那是一個博客的個人主頁，標(biāo)題為“和室友上床之后，為什么他說要離開我......”這種茫然困惑的語氣，和姜洄現(xiàn)在迷茫的心態(tài)有點吻合，于是他忍不住往下看這個人的經(jīng)歷。文章里寫到兩個合租的同性室友在生活中相互扶持，暗生情愫，然后滾上了床。

    原來，別人和室友之間，也是要先有感情然后才zuoai，并不像張楚然說的那樣，長了個女性器官就可以借他玩玩。姜洄越想越郁悶，越想越怨恨：他和張楚然之間有什么感情基礎(chǔ)？只是普通室友和朋友的關(guān)系而已，他怎么能通過威脅，對自己干那種事......

    姜洄發(fā)了一會兒呆，然后接著往下劃那個網(wǎng)頁。他發(fā)現(xiàn)感情故事沒講多少，兩人就開始上床了。那段情色描寫實在過于露骨，今天才初經(jīng)人事的姜洄一看就滿臉通紅，回憶起又痛苦又忍不住歡愉的羞恥時刻，于是一眼都不敢多看地往下滑，沒想到這一滑就到了結(jié)尾：更多故事點擊下方“原文”。

    原來是，還是篇黃文？姜洄徹底郁悶了。他又多找了幾個網(wǎng)頁，發(fā)現(xiàn)也都大同小異。實在是很難找到和自己相仿的經(jīng)歷，姜洄欲哭無淚，更加不知道現(xiàn)在的狀況怎么辦才好。難道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給張楚然當(dāng)床伴？

    姜洄覺得，雖然自己今天的首次性體驗，也被開發(fā)出些快感來，但他實在不喜歡自己的秘密被當(dāng)作把柄握在張楚然手里。何況那人還用下流的手段欺負(fù)他，而姜洄也不再能帶著暗自歡喜的心情，跟著鄺亦銘同進出，收獲一份簡單的滿足。

    姜洄美好安寧的校園生活、宿舍生活，就從這樣一天起被打破了平衡，籠上了一層陰霾。好像他和室友的關(guān)系、一起做的事情以及心境，全都徹頭徹尾地變了。

    姜洄糊里糊涂地看一會兒書，發(fā)一會兒呆，絲毫不覺已經(jīng)十一點，是他以往上床的時間了。

    蘇惟率先上了床。他平時一向?qū)W(xué)習(xí)不上心，只保持著中不溜秋的成績，對游戲也其實是興致懨懨，只不過因為那個人曾經(jīng)帶他打過游戲，想幫他找點生活的樂趣，他如今才拿來有一搭沒一搭地拿來打發(fā)時間。因此，早上床也算是他的常態(tài)，盡管他依然常常失眠。

    上床以后，他一般就不打游戲了，而是把床簾拉開一條很窄的縫，然后坐著床尾處，透過縫看著寫程序不知疲倦的鄺亦銘。兩人的床相鄰，蘇惟在床尾偷看端坐在座位的鄺亦銘，有時候恍惚間覺得距離拉得很近，就像從前兩人最親密的時候一樣。有時又覺得像是快進到了未來，他在床上，等著丈夫忙完工作然后相擁而眠。

    可是還能有未來嗎？蘇惟常常苦笑著想。鄺亦銘一直怪他啊，怪他耽誤了他的未來，所以也要親手掐斷他們倆共同的未來。不過也是自己罪有應(yīng)得。

    最初蘇惟還會想很多這些事情，想得自己心里發(fā)酸發(fā)冷，卻又不能撲上去擁抱那近在眼前的熱源。后來他也習(xí)慣了麻木了，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只是抱著一個貓咪形長條抱枕，呆呆地看著鄺亦銘，有時回憶或想象到美好的瞬間就癡癡地笑。

    其實，就連那貓咪抱枕也是鄺亦銘送他的禮物。他們認(rèn)識和相戀是在高中，他們都住宿，但不在一個寢室。鄺亦銘說不能跑到他的寢室來跟他睡一張床，于是送給蘇惟這個長條的貓咪，讓蘇惟當(dāng)成是他，抱著睡覺。盡管蘇惟覺得每天睡一起未嘗不可，他根本不在乎同學(xué)和室友的看法，但鄺以銘總替他在乎。

    蘇惟說，貓咪太卡通了，一點都不像他。但拿回去后還是愛如珍寶地每天抱著。鄺亦銘不是只丟給他一個抱枕，每天他都陪蘇惟打一整晚的電話，只要蘇惟叫他，鄺亦銘隨時都在那一頭應(yīng)答。因為他知道蘇惟在夜里最容易痛苦，會顫抖會哭泣，會淺眠和心悸，會想到太多噩夢一樣的往事，會感到人生一片荒蕪無可留戀。

    每次蘇惟在絕望中用很輕很細(xì)的聲音喚“阿銘”，就會聽到那頭的人迷迷糊糊地“嗯”一聲，然后聲音由遠(yuǎn)處拉近，鄺亦銘把手機從床頭貼近到耳邊，用世間最溫柔的聲音，和他聊這扯那，獨獨不去問不去觸碰他的傷心事。

    蘇惟就像獲得了某種安撫的藥劑，逐漸地平復(fù)下情緒，神經(jīng)也像被揉進軟軟的棉花里，變得放松和舒適起來。那時，鄺亦銘就像他和這世界最后的聯(lián)接與羈絆。后來的他被慣壞了，僅僅是自己睡不著就去叫醒鄺亦銘，而那人也從不計較，照樣耐心。

    可是那件事之后，鄺亦銘對他再也不管不顧了。這也就算了，更讓蘇惟害怕的是，鄺亦銘的注意力好像越來越被另一個人吸引去了。那就是整日像狗皮膏藥一樣貼著鄺亦銘的姜洄。

    鄺亦銘的樣子突然在他眼前放大了，連發(fā)呆的思緒都一下子停滯住。是出現(xiàn)幻覺了嗎？蘇惟晃晃腦袋，又眨巴眨巴眼睛，然后發(fā)現(xiàn)鄺亦銘是真的在那里！他已經(jīng)爬上梯子，停在連接兩床的踏板那里，從縫隙的外面看向發(fā)呆的蘇惟。

    蘇惟有點愣住，說不出話。而鄺亦銘盯著他的眼睛，沒有太明顯的表情，說：“今天又胡鬧。”并非疑問，是肯定的語氣，卻又有些......久違的親昵？

    一句話在蘇惟心里激起千層波浪：所以鄺亦銘知道自己往姜洄的面里撒辣椒粉？那他不阻止不揭發(fā)，是依然有點維護自己，還是希望讓姜洄討厭張楚然，自己坐在那里樂享其成？而且，他早就發(fā)現(xiàn)自己在床上偷看他是嗎？

    而始作俑者說完以后，看蘇惟愣得做不出什么反應(yīng)，就自顧自到床上去了。鄺亦銘躺下時心里還在想：裝什么大尾巴狐貍呢，整天來撩撥人，自己稍微說他一句，就又七葷八素找不著北了。像是當(dāng)年自己扔掉的那只小貓咪，別人一碰就炸毛，遇上自己就乖得不能更乖。

    三人都上床了，只有姜洄一直不肯上。明明身上是有些難受的，但他清晰地記得昨晚上張楚然是怎么爬進他的床。他有點ptsd了，他想等張楚然睡了再上去。

    可是微信消息彈出的時候，姜洄整個人嚇得一顫。[上來，給哥哥抱著睡。]他收到張楚然命令式的語句。

    正不知道怎么回呢，突然又收到鄺亦銘的關(guān)心：[這么晚還不休息??？是有什么心事嗎？]

    鄺亦銘清楚地知道姜洄今天的所有反常。他平時不和張楚然走那么近的，遑論一前一后從衛(wèi)生間出來，一前一后去洗澡又一前一后地回，還有同款泡面......鄺亦銘看得出來張楚然對姜洄有不一樣的心思，但他總覺得姜洄被脅迫了。

    只不過他不理解的是，為什么今晚不來問自己問題了？姜洄的水平他清楚，不算聰明但刨根問底，今天這樣絕對不正常。連問自己問題也被限制了？那他們現(xiàn)在算是什么關(guān)系？

    姜洄鼻子一酸，被這份溫柔感動，卻依然無助無奈。然后張楚然顯然是等不及，又連發(fā)幾條催促。

    [圖片][下午我拍了你的xue。][三秒鐘，再不乖乖上來，我就發(fā)宿舍群里。][給他們一起看看。]

    姜洄一下子慌了，也顧不上回鄺亦銘的消息，啪地按掉燈就爬上梯子，然后上了張楚然的床。

    經(jīng)歷了今天的幾次折騰，姜洄現(xiàn)在很沒有安全感，擔(dān)心張楚然當(dāng)著另兩人的面就搞他?？墒菑埑缓茏匀坏啬帽蛔影阉M來，然后環(huán)住了他的腰，閉上眼說：“睡覺吧?！?/br>
    就這么簡單？姜洄感覺自己好像出現(xiàn)了錯覺，甚至看見張楚然滿足地笑了一下。不過想想也不奇怪吧，畢竟今天被壓著各種欺負(fù)的人是自己，對方可能早已饜足。

    姜洄用極輕的聲音嘟囔了一句：“還以為你又要發(fā)情?！比缓筠D(zhuǎn)過身去背對著他。張楚然摟得更緊了，用下身的東西擠了擠他軟軟的屁股，從牙縫里鉆出來威脅：“再廢話就干你！”

    姜洄于是不說話也不動彈了，整個身體都緊繃著。而張楚然很舒服地把長腿壓在他身上，又把腦袋蹭在他肩上，活像抱了個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