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下午三點鐘左右霍辛就回來了，他神色倦怠，懨懨似病，一聲不發(fā)地躺回了房間。

    丁琦珞擔心他餓了，叫廚房做了點清淡的小食，還親自端上了樓，他輕喚了霍辛幾聲，霍辛沒給任何反應，悶頭裹在被子里好像睡死了過去。

    丁琦珞察覺到了不對勁，掀開被子發(fā)現(xiàn)霍辛黏了一身汗，皮膚又燙又紅，突然間抽搐了一下，微微睜開眼迅捷地把丁琦珞手里的被子搶了回去。

    “冷，好冷……”

    冷？

    怎么會覺得冷呢？很快丁琦珞就意識到這很可能是發(fā)情期來臨的前兆，如果他可以聞到信息素或許反應就不會這么慢了，同樣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也不至于拿不定一點主意。

    丁琦珞把室內的溫度調低了，又拿來干凈的毛巾把霍辛身上的汗擦掉。他努力安撫著霍辛焦躁不安的情緒，霍辛趴在他的肩頭，用力在他脖頸旁邊嗅了嗅。

    “為什么…為什么你身上一點信息素的味道都沒有？”

    丁琦珞輕柔地撫摸著他的背脊，答道：“沒有就是沒有，有又能怎么樣呢？”

    畢竟有沒有也不是他能夠決定的。

    青春期的時候第二性別就會慢慢分化出來，即便有先進的測基因技術也很難精確測定出未來的分化方向。但丁琦珞的青春期從來沒有為這件事情擔憂過，因為丁汶一開始就告訴他，你是beta，能分化成beta最好，如果不能就后天改造。

    雖然他一直對外宣稱自己是beta，但是直到他和史靈越離婚后才真正完成這項手術。他做了腺體切除，之后是不定期的檢查、不間斷地服藥，終于變成了丁汶最初期待的樣子。

    丁汶這樣做不是沒理由的，因為他害怕丁琦珞是alpha，怕他們太像了，然后露出馬腳被懷疑，領養(yǎng)來的孩子太過優(yōu)越絕對是不合理的，但作為他的孩子怎么再差勁又能差勁到什么地步。

    所以丁汶是矛盾的，從小到大丁琦珞不止一次見過父親發(fā)狂失態(tài)地質問自己究竟該如何是好，這么多年丁汶到底是怎么待他的，他估計連丁汶自己都在糾結與不安的過程中糊涂了，但丁琦珞從始至終都很清楚，丁汶是一面掏心掏肺地在教導他，一面又殘酷地想要毀掉他，放任他做了很多錯事又在命懸一刻時把他拉了回來。

    他恨他，這點丁琦珞從未懷疑過，但一想到丁汶是自己的生父，是這個世界上他活著的唯一的血親，胸口就不由會隱隱作痛。他將這種無名的疼痛歸納為內心的不解，丁琦珞此生最大的不解就是丁汶是否真的把他當親生兒子看過，而不是一件趁手的工具。

    到了晚上霍辛的情況好轉了不少，他洗了澡、吃了點東西后又睡下了，這種時候丁琦珞當然要對他寸步不離，洗漱完便靜靜地躺在丈夫的身側，三十多個小時一眼未合雖身心俱疲，但丁琦珞始終難以入眠。

    史靈越說的不錯，幾天后的拍賣會他必須到場，這是早在一個月前定好的事，如果他突然推辭不去一定會招致丁汶的不滿，若是借口有關情愛糾纏想必還會得到一陣奚落。

    去與不去都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不去只會加快丁汶離間他們夫妻的速度，上回成功推掉的聚餐是試探，下回呢？下回躲過了還有下下回，日子那么長哪能次次都撞好運。同意他和霍辛結婚說白了是丁汶施舍的安慰劑，不過他也成功膈應到了丁汶，但凡換成別人丁汶都不會三番兩次顯露自己真實的不滿。

    霍辛和丁橋元是真正的青梅竹馬，感情好到什么程度丁琦珞不清楚，但能念念不忘到至今以至于找到了如此一個相像的人出來，想必這份感情對霍辛而言是很與眾不同的。霍辛會令丁汶聯(lián)想到死去的小兒子，可他看著霍辛時卻極少想起其他人來，就像現(xiàn)在這樣——他枕著手臂盯著霍辛的后腦勺，只覺得命運的神奇，早幾年的他應該無論如何都不能想象自己會和霍辛躺在同一張床上，霍辛亦是如此，比他更甚。

    霍辛在睡夢中不斷翻身，一會嫌熱，一會又覺得悶，扯了兩下睡衣領口發(fā)現(xiàn)扯不開索性把被子蹬了，丁琦珞剛睡著沒多久又被悉悉索索的聲音吵醒了，他打開臺燈想幫霍辛掖好被子，結果燈一亮霍辛也睜開了眼睛。

    “你怎么樣，現(xiàn)在還難受嗎？”

    霍辛坐起身搖了搖頭，說是想喝水，丁琦珞只好下床給他接來一杯溫開水?；粜两舆^玻璃杯，喝下大半后發(fā)現(xiàn)丁琦珞還一直在盯著自己，又莫名心虛地把杯子里剩下的水一口飲盡了。

    丁琦珞接過空杯子，問道：“還有什么事嗎？”

    丁琦珞說什么做什么幾乎都是面無表情的，辨別不出是態(tài)度嚴肅還是本性冷漠，先前還沒怎么在意過這點，親密起來之后總是忍不住多想，接著會連說話的措辭也變得小心了起來。

    正如外人所說他確實不了解丁琦珞，即便他們相識數(shù)年，可每次見面除了發(fā)現(xiàn)他的容貌有些許變化以外并無察覺任何特別，這樣說好像顯得丁琦珞太高深莫測了，其實霍辛并非這樣想的，他只是對丁琦珞不會輕易提及的過往感到了一絲好奇，比如那神秘的身世以及抽煙酗酒的壞習慣，再到今天楊擇說的滋事打架，這樣的形象實在很難與眼前這位半夜醒來仍然毫無怨言地給他倒水的人結合起來。

    “為什么不說話？在想什么？”

    霍辛搖了搖頭，挪到丁琦珞旁邊盯著他的臉看，丁琦珞迅速收回眼神，問道：“干嘛這樣盯著我？”

    “你有黑眼圈了?！?/br>
    “覺得丑可以不看我?！?/br>
    霍辛立馬軟下語氣，哄道：“說的什么話，如果你都丑，其他人又算什么?！?/br>
    “不要撒謊?！?/br>
    “我才沒撒謊，你真的很漂亮，有黑眼圈也漂亮，看了還讓人心疼?！被粜量缱剿耐壬?，捧著他的臉又仔細瞧了瞧，“昨晚回來你沒有休息嗎？”

    “反正我現(xiàn)在要睡覺了?！?/br>
    “不能誠實回答我嗎？”

    “你太重了，快起來?！?/br>
    “回答我下個問題我就起來，昨晚你對我干了什么壞事？”

    丁琦珞的目光落到了霍辛的胸口，透過領口隱約看見了一些痕跡，他毫不心虛，理直氣壯地說道：“什么壞事？你拖著我不讓我去拉電閘，搞不好是你自己不小心在哪里碰傷的?！?/br>
    “是嗎？”霍辛干脆地脫掉上衣，指著自己胸上大大小小青紫色的痕跡說道：“那你說說碰到什么會弄成這樣。”

    丁琦珞拿被子趕緊給他裹上，嗔怪道：“你做什么呢？”

    霍辛掙脫開被子的束縛，貼在他的耳朵旁埋怨道：“你真是不解風情。”

    他屁股蹭著丁琦珞的下體，雙手捧著他的臉神圣地吻了下去，丁琦珞一手扶著他的腰，一手揉捏著飽滿的臀rou，唇舌交纏的空隙嘟囔道：“你只有需要我的時候才會這樣。”

    霍辛突然停下動作，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道：“不是，不是的，我現(xiàn)在很清醒。”

    丁琦珞摸了摸他的額頭，確信道：“睡昏了?！?/br>
    “不是?！倍＄笞プ∷氖滞?，用嚴肅的口氣說道：“看著我，認真聽我說。”

    僅一瞬丁琦珞的大腦就緊張了起來，被霍辛抓住的手緩緩垂下，虛虛地環(huán)在他的腰際，“你想要說什么就說吧，我聽著呢?！?/br>
    “首先不要輕易貶低自己，你是一個很好的人?！?/br>
    丁琦珞眨了眨眼，笑了一下，霍辛立馬夸他笑起來好看，要再多笑笑。

    丁琦珞不解道：“難道平常我臉都很臭嗎？”

    “倒不是這樣說?！备‘?shù)膩碚f是看著不太平易近人，比方家里聘請來的新傭人剛開始面對丁琦珞都會很緊張，想必是丁琦珞沒未察覺過或者身邊的人沒敢提輕易意見，反應才會這么大吧。

    “多笑笑總是好的，光看著就讓人心情好不是嗎？”

    “不想笑就不笑了，難道笑是義務嗎？”

    霍辛連忙辯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br>
    丁琦珞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疲憊地說道：“你是睡夠了想找我聊天嗎？我很累了，暫時不想陪聊。”

    “討厭我嗎？”

    “什么？”

    “我問你是不是討厭我，或者有沒有討厭過我。回答我，請不要撒謊?！?/br>
    “你這個問題就有夠討厭的。”

    丁琦珞想推開他，反被霍辛緊緊抱在了懷里，周圍的空氣好像失去了流動，霍辛的聲音也玄乎了起來，耳朵里突然鉆進了一句好像從遠處傳來的虛無縹緲的，對不起。

    “原諒我的任性好不好？不知道為什么醒來突然有很多話想對你講，睡得暈暈乎乎的，但是腦子里一下產生了很多想法。想到了你的過去，發(fā)現(xiàn)居然一點也不了解，又開始思考起你喜歡吃什么、小狗是什么時候養(yǎng)的、情人節(jié)前一天想請我看電影結果被我拒絕的你又是怎么度過那一天的……很抱歉居然全部都想不起來了。然后又想到你會不會討厭我，在夢里逐漸不安了起來，接著開始懺悔，醒來一下子卻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你給我倒水，我看著你的背影那一瞬間覺得我真的有了一個好太太。過去那些好像一點也不太重要了，任別人怎么說都沒有關系，能擁抱你、觸摸你、親吻你的幸福的感覺似乎勝過了一切?！?/br>
    丁琦珞先是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而后懷疑抱他的人是不是霍辛，他全身的肌rou僵硬了一秒，接著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什、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好像喜歡上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