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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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藺放下手機,給兩人每人倒了杯茶水,黃綠色的茶水盛在一次性塑料杯子里微微蕩漾,還有幾片細小的茶葉從茶壺中偷溜了出來,正在水里飛舞。 “我在這邊還有事,先不回海市了?!?/br> “那……你怎么安排?!?/br> 妲宇杉拿過一杯茶水,放在嘴邊咂了一口。 是菊花茶,秋季宜賞菊,嗯。 古藺拍了拍旁邊的小包,“東西都找到了,我想去哪兒打車就行,你吃完飯該忙忙去吧?!?/br> 坦坦蕩蕩逐客令,用完就扔。 古藺,渣男本男。 妲宇杉秉著負責就要負責到底的原則,第一時間否決了古藺的建議。 “不行,我不放心你,你是病人,而且很不自覺?!?/br> “……” 古藺實在想再狡辯兩句,他其實很自覺的,有病了都知道找人把他送去醫(yī)院呢。 正好此時老板娘把面送上來了,他在心里拿了個主意,也就點點頭答應了下來,沒再多說什么。 面看起來色香味俱全,先吃先吃,要餓死了。 饒是如此,古藺還是一絲不茍地把外套衣袖給卷了起來,露出一雙冷白勁瘦的手腕來,還有自虐用的小皮筋。 啊嘞?他手腕上怎么也有一圈牙印,臭弟弟什么時候咬的?下口得有多重,一晚上都沒消。 古藺又裝作若無其事,一點點把衣袖放了下來,這異樣的行為自然引起了妲宇杉的注意。 “小鳥,你又沒有女朋友,戴什么小皮筋啊,光禿禿的一點也不好看?!?/br> 還不如戴塊表,學那些人擋桃花嗎? 其實不能單單說成小皮筋,畢竟古藺他為了掩飾,還同時戴了一個比較素的雙圈手鐲,看起來就像是三個小皮筋。 古藺總不能藏著掖著不給妲宇杉看,他把袖子往上捋了捋再次露出小皮筋來,為自己的審美正名。 “LV家的,三千多,你還覺得它不好看嗎?” 雖說藏匿其中的小皮筋九塊九一大包還包郵,但兩者對他來說區(qū)別不大,一個有彈性一個沒彈性而已,有彈性的小皮筋反而更有利用價值一些。 “……嘶~” 妲宇杉臉有些疼,他又仔細盯著小手鐲看了兩眼,強行挽尊,“突然覺得小東西挺不錯挺fashion的哎?!?/br> 惹來了古藺得體又不失禮貌的微笑,成功地證明了自己的審美呢。 妲宇杉瞅他眼角沒一點細紋,又根據(jù)自己的了解大約算了算古藺的年齡,不禁感嘆道:“小鳥,你多大了?看著好年輕,眼角都沒個笑紋。” 古藺淡笑:“哪兒年輕,我都二十八了,過倆月虛歲三十,臉上沒有紋是因為每仨月打一次針?!?/br> “你就皮吧……沒想到你比我還大兩歲,屬實看不出來,感覺你才剛大學畢業(yè)?!?/br> 古藺沒好氣地呲兒他:“那不能,你的戲有點過了哈?!?/br> 大學畢業(yè)的小萌新們和他的氣場差老遠了呢,他個老油條,又沒白活這么多年,裝不了嫩了。 兩人面對著面笑了笑,各自夾了一筷子面遞進了嘴里。 別的不說,老板娘的手工面做的真好,面筋道有嚼勁,古藺這碗調料不多也不顯得寡淡。 兩人三口兩口很快就把面給解決掉了,古藺著急回家洗澡,不想和老板她們打太極,遂趁著老板娘不注意,微信掃了一下柜臺上的收銀碼,兩人上了車走遠了才給老板轉了錢。 手機在身邊的感覺就是爽。 古藺轉完錢收起手機,閑下來環(huán)視了車子里的裝飾,車子一看就知道用了好幾年了,但有很多招人喜歡的小細節(jié),一看就是精心設計過的。 古藺有億點點酸,“你老婆眼光真好,車上的小裝飾品很好看,有家的感覺。” 他倆認識時間很久了,妲宇杉結婚了這種說出去都會傷害粉絲的心的小秘密他自然知道。 妲宇杉眼里帶笑,矜持道:“還好吧,倩倩她就是隨意一弄?!?/br> 古藺就酸他這種暗戳戳秀恩愛的語氣,“你就心里偷偷樂著吧,弟妹人那么好,這是你的福氣?!?/br> “那必須得是……”妲宇杉一臉驕傲,他話音剛落,突然想到,“哎,還沒問,你和那誰怎么分了?” 古藺頭靠在椅背上,面色如常道:“說起來有點丟人,他劈腿了?!?/br> 哭過鬧過以后,古藺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淡定回答這個問題了。 他成長了。 “哦,那分了不虧,咱再找……用不用我?guī)湍憬榻B?” 雖然他認識的人古藺大抵看不上,一群狐朋狗友,配不上古藺這朵高嶺之花。 古藺實在是想笑,他身邊都是群什么人啊,前任還沒涼透呢,這么熱衷于催他找下家。 雖然他也覺得自己是不談戀愛會死星人,但是倒也不必如此著急,他還想多享受兩天單身生活呢。 就是被窩里有點冷。 古藺把無處擱置的大長腿挪了挪,這一動不要緊,誰又能知道一瞬間從屁股處蔓延出來的事后疼痛感差點把他給送走。 窒息。 他屏氣緩了一會兒,忍過這股子酸爽后,果斷換了個話題。 “傘,你在京城這么多年了,發(fā)展的怎么樣?” 妲宇杉聳肩:“前幾年有點波折,后來靠上了你這么棵大樹,一路開了掛似的,現(xiàn)在挺順利的?!?/br> 古藺老神在在點了點頭,“嗯,那就好?!?/br> 但凡要是有胡子,他都得捋上兩下。座下小弟子得到了他這個高人的指點,飛升上界,挺好。 古藺絲毫不介意妲宇杉蹭了他的勢頭,他給妲宇杉報了個小區(qū)名,心安理得坐在副駕駛上充當乘客。 “岳景啊……” 那個小區(qū)是京城有名的富人小區(qū),據(jù)說那里的保安每天見到的都是電視上的人物,娛樂節(jié)目、財經(jīng)新聞甚至法制節(jié)目都是有可能的。 “以前在京城生活,我們一家就住那里,現(xiàn)在不知道家里需不需要打掃一下,先去看看吧,真不行就住外面了。” 妲宇杉看了眼導航,“嗯……你以前家在京城,那為什么現(xiàn)在定居到海市了?” “我們一大家子三代人呼吸道都不太好,京城冬天有霾春天又有楊柳絮的,總不能三天兩頭往醫(yī)院跑,索性就直接全家搬走了?!?/br> “……這樣哦?!?/br> 說起醫(yī)院,妲宇杉又想起來古藺是個病人,第一百零八次問道:“你現(xiàn)在好點沒,頭還疼嗎?” 古藺搖頭,“基本上不疼了?!?/br> 他看妲宇杉還要再問,連忙打斷好奇寶寶,“你別再問了好不好,讓我再閉會兒麥,還是有點沒勁。” 剛剛一問一答不還挺起勁的嗎。 妲宇杉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說出了實情。 “你現(xiàn)在的聲音超級好聽,高級有質感,沒忍住就想讓你多說會兒?!?/br> “……” 好吧,古藺工具人實錘。 妲宇杉良心發(fā)現(xiàn),終于沒再問了,他跟著導航到了岳景小區(qū)門口,大老遠就聽見一串電子提示音響起。 “外來車輛禁止入內。” 得,門口安保工作做的非常好的樣子,妲宇杉看了看古藺,咱硬闖欄桿? 古藺早有準備,拿起身份證就下了車找保安去。 “你好,A區(qū)門牌二十號?!?/br> “你只說哪號樓也不能進嘛對不對,又不是住戶的車牌號你看看這……” 保安看起來很不好糊弄的樣子。 古藺指了指保安的電腦,“你可以查看那一戶的業(yè)主,一個姓古一個姓藺。” 他又把自己身份證遞過去。 “喏,再看看我這身份證?!?/br> 保安拿過來古藺的身份證瞅了瞅,小伙子叫古藺,京戶。 再一查業(yè)主,嚯,一看這人就是倆業(yè)主的結合版。 這倆字也不是常見常用的,人還知道那戶的業(yè)主,應該沒差。 “行吧,做個登記就放你進去?!?/br> “好?!?/br> 古藺順利做完登記,上車給妲宇杉指路向自己家開進。 小區(qū)內地方很大,又有行道樹遮擋視線,顯得地形極其復雜,第一次進來的妲宇杉饒是方向感不錯,早晚也得繞暈了。 “這邊,拐進去,對,從這邊下停車場。” 古藺下車用指紋識別抬起欄桿,打手勢讓妲宇杉把車開了進去。 下面是一個挺大的停車場,停了有十幾輛車,上到超跑下到SUV和商務車都有,一個個的锃光瓦亮,屬實養(yǎng)眼。 妲宇杉有點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感覺了,他小心翼翼把自家小破車停好,下去就繞著附近的幾輛打轉,這才發(fā)現(xiàn)有好幾輛車型都是幾年以前的了。 這就是大戶人家的車庫嗎! 古藺語不驚人死不休,“你隨意挑一輛。” “啊……?” 這些大家伙一個個看起來和新的一樣的,肯定是下了功夫保養(yǎng)的,說不定開都沒開過,這就送人了? 幾年前的又怎樣,二手的又怎樣,幾年前的五百萬那也是五百萬啊喂! “就當是謝謝你今天的幫忙了,反正放著也是放著,款式挺早的了,有錢人講究起來我都開不出去,賣也不值錢,還不如你開去用,只要你不嫌棄就好。” 古藺鉆進了一輛保時捷里,按下車窗看向妲宇杉,“這臺怎么樣?” 妲宇杉站在車窗外開玩笑:“白解釋那么多,怕我嫌棄二手車,不如直接給我買輛新的。” 古藺研究方向盤套的手一頓,對哦,確實不太尊重人。 他打開車門下來認真承認錯誤。 “啊對不起,那就換一個,你去看車,看好了告訴我,我給你報銷?!?/br> 看起來還頗為真誠。 妲宇杉見他當真了,忙勸道:“開玩笑呢開玩笑呢,你們有錢人都是這么謝人呢,送房送車送手表?” “走吧,我不稀罕你這破車,我就稀罕大火箭和大飛機,你多去直播間里給我刷幾個就成?!?/br> 古藺賊心不死:“你真不要?” 停車場里全是回聲,把古藺的反問搞得跟個靈魂拷問似的。 妲宇杉咬牙,我忍。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幾百萬二手豪車就能打發(fā)的人了! “不要不要,都是朋友,搞這么多有的沒的,我們純潔的友誼不能被這種金錢銅臭味給玷污了……看來你腦子還是不清醒,酒勁沒過?” 古藺成功被轉移了注意力,“我沒有不清醒……” 可能真的是酒勁沒過,也可能是被某人給干傻了。 妲宇杉比古藺矮,搭肩不成轉而推著他往出口走,“行行行你沒有,你不是要洗澡嗎,趕快的,我在門口守著你,怕你暈在浴室里沒人救?!?/br> “行叭?!?/br> 古藺撇撇嘴,妥協(xié)了。 然而,“停停停停?!?/br> “停什么停,這鬧心孩子,又鬧什么幺蛾子?!?/br> 妲宇杉見他還要折騰,花了大力氣要把古藺推走。 古藺一時嘴瓢,又被妲宇杉往外推走了點,遂急忙向身后指了指。 “你走反了,那邊直接上去?!?/br> “……” 就這樣,古藺帶著妲宇杉進了自己的家門。 這是個三層小別墅,帶上地下停車場共四層,老頭子喪心病狂地安了電梯,說什么到了老年就知道電梯有多好了。 結果也沒在這里住多久。 自從搬到海市后,他和他爸只有過來京城有事時才會來家里住上兩天,得虧是他爸安排了人來定期打掃。 房間的家具上處處都是防塵罩,古藺幫妲宇杉把沙發(fā)罩給揭開扔在了一邊,又通了電去浴室把熱水器給打開。 他折回來翻了廚房半天也沒找到招待人的東西,只好拽出電熱水壺來燒熱水。 萬年不進廚房的古藺翻出喝水的杯子洗了洗,把洗好的杯子放在熱水壺旁邊,濕手直接在衣服上擦了擦。 “wifi密碼八個0,應該還能用。你先坐會兒,水熱好了自己倒,我去洗個澡,很快?!?/br> 妲宇杉也不嫌棄,他已經(jīng)坐到了沙發(fā)上連上wifi點開了某知名手游。 “好嘞去吧去吧,我隔會兒敲你門哦,怕你暈里面?!?/br> 妲宇杉對著古藺的背影喊。 古藺邊往浴室走邊擺了擺手,“沒那么嚴重,饒了我吧?!?/br> 說是這么說,盡職盡責的妲宇杉還是在七分鐘結束一盤黃金局后敲了敲浴室的門。 嘩嘩的水聲里,難得古藺還能聽見,“活著呢!” “好嘞?!?/br> 妲宇杉屁顛屁顛返回客廳,倒了兩杯熱水晾著。 他沒再開游戲,簡單在客廳里轉了轉,在客廳和陽臺的交界處發(fā)現(xiàn)了一張……遺照。 照片上的女人眼神堅毅,明明是在微笑著,卻平白讓人覺得她很嚴謹。 妲宇杉越看越覺得熟悉,他一定見過這個人。 女人看起來年歲不大,可能才堪堪到中年的門檻,眼角只有淡淡的幾條細紋,相貌上倒是和古藺有幾分相似,是他的母親嗎? 妲宇杉上網(wǎng)搜了搜大老板的名字,順藤摸瓜摸出了老板亡妻的名字,繼而摸出了她的生平。 “殉職……” 這兩個字刺激了妲宇杉的眼睛,他看桌案旁邊擺有一捆香,遂小心翼翼抽出來三根,拿兜里隨身帶的打火機給點著了。 他簡單給古女士拜了拜,把三炷香插進了香爐里。 怪不得古藺當年愿意幫襯他這個新人……古女士最后在任的地方,是他的家鄉(xiāng)。 古女士出事時,他才剛十一二歲,記憶里那場洪水啊…… “傘?” 古藺洗完澡刮完胡子,清清爽爽一咕換上家居服走了出來。 他沒見著站在簾子后面的妲宇杉,遂叫道。 “哎。” 古藺聽到聲音是從那邊傳來的,還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走過去熟練地抽出三根香來,熟門熟路從抽屜里拿出打火機點燃,也是隨意地拜了拜,便上前一步把香插在了空余的地方。 他退了一步,看著眼前女人的眼睛,不自覺的被mama眼神里的笑意感染,也微微笑了起來。 兩人一時之間都沒有說話。 妲宇杉后知后覺感覺到自己在母子親情間有點多余,遂道:“那……我先走吧,反正你這里也沒事了,有事電話聯(lián)系,你手機記得充電,我估摸著快沒了。” “嗯?!?/br> 妲宇杉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你記得吃藥,我放桌子上了,盒子上有寫怎么吃?!?/br> 古藺哭笑不得,“知道了老媽子。對了,要不要晚上一起吃個飯,和嫂子一起?” 妲宇杉花了一秒鐘判斷這件事的可行性,結果是: “她這幾天工作忙,和我打電話都沒時間。下次吧,有機會再約?!?/br> “好吧,我晚上直播去找你,你一會兒到家了發(fā)個微信?!惫盘A想起小區(qū)的情況,有點擔心,“你知道怎么出去嗎?” 妲宇杉打開門擺了擺手,“我記得路,你別出來了,別累著了,走了?!?/br> 畢竟是在野區(qū)馳騁的男人,方向感一級棒。 “嗯,拜~” 古藺是個實誠的小伙子,他說不送就不送,就這樣子目送妲宇杉從停車場把車取了出來,放下車窗招了招手,然后就駛離了這里。 古藺看不到妲宇杉的車屁股后才收回了視線,他趿拉著拖鞋進了家門,翻出一根充電線給手機充上了電。 他站在原地環(huán)視了一圈,突然覺得房子有點空,觸目所及,哪哪兒都是銀灰色的防塵罩,一點也沒有家的感覺。 他突然間感到很累,連續(xù)跑了三個馬拉松后的累,從身體到精神上都不想動彈了。 “啪~” 不知道何時伸向小皮筋的手熟門熟路地彈了自己一下,古藺自嘲般笑了笑,又懲罰性地彈了自己幾下狠的,在手腕殘存的牙印上崩出了一片紅暈,這才稍稍好過了點。 他到了陽臺上,借著秋天的陽光在地上陪著mama坐了一會兒,融融暖意仿佛來自于mama的懷抱,一點一點把他包裹住。 mama在他身邊。 古藺低聲匯報了一下自己和老頭兒的現(xiàn)狀,還沒說到自己正在和老頭冷戰(zhàn),就這么靠著桌案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