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祥宮

    皇后捂著肚子躺在床上，捏著枕頭用力，過了兩個時辰，已經(jīng)快使不上力了。

    小宮女給她遞上一碗湯藥，她就著喝下，已經(jīng)滿頭大汗，只好抓著一旁的貼身宮女說道:“我還有一句話告訴陛下！”

    “陛下在祈安殿中，見不了殿下，殿下再加把勁，小皇子馬上就看到頭了！”

    “想不到不過幾步路，就如此……”

    皇后又是一聲嚎叫，昏了過去。

    ——

    天子聽著外面的喪鐘嘆了口氣，僵硬的腿發(fā)麻，站在祈安殿的殿中緩了片刻，走出殿門，門口早有幾人候著。

    他扶著福公公，看向一邊的丞相，正欲開口，遠處一個宮女跑了過來，她跪在地上喊道:“陛下，殿下已誕下龍子，只盼與您再見一面……”

    丞相皺著眉頭看著地上的人，擺手說道:“拉下去！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

    “等等！”天子握住丞相的手，腦中發(fā)暈站不穩(wěn)，被身邊的人扶住，他扶著腦袋看著跪在地上的宮女問道:“皇后都說了什么？”

    “殿下說，求您念在她多年姐弟的情分上，將她葬于西山寺，好干干凈凈的走！”

    “來人！”丞相聽了她的話，雙眼瞇起，再次喊道，天子不理會他，繼續(xù)問道:“還說些什么？”

    “殿下說知道生前不能再見您一面，希望您在她死后可以見見?！?/br>
    天子看著跪在那兒的宮女，點點頭，讓人放行，捏著丞相的手，說道:“吩咐下去，按照皇后遺愿，停靈西山寺，薄葬！”

    接著又是一陣眼前發(fā)黑，丞相抱住他，說道:“你這是何苦！”

    “她已經(jīng)死了，先生別再生氣了，幫朕派幾個信得過的人去。”天子皺著眉頭趴在丞相的肩頭，輕輕說道:“我現(xiàn)在好餓，想吃蒸糕……”

    “臣讓人已經(jīng)安排了，你再等等?！?/br>
    “這次不關(guān)他的事，你別罰他……”

    “嗯……”

    ——

    安置好天子，丞相理了理身上的褶子，帶著自家新升上來兒子前往小廚房，一個男人正在推著磨盤走，袒胸露背，即使天氣還不熱，蒸騰出的汗氣睜眼可見。

    男人見到丞相，冷哼一聲，聽著丞相在一旁聒噪。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你倒是再快一點，陛下正等著呢！”

    男人知道丞相不過是借他出氣，磨盤上的糧食讓那個小賤人十天都吃不完，被身后的人，又抽了一下。

    一旁站著的老二小聲地問道:“爹，此人是誰？您為何……”

    來自于練武之人的心心相惜，還未等他惜完，他爹的鞭桿子就打在了他身上，戳著他的腦袋說道:“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蠢兒子！還不趕緊拿著東西去照顧陛下！”

    男人看去，是一個面生的侍衛(wèi)，那侍衛(wèi)先是被戳的抱頭，又面色一喜，準備托著盤子屁顛屁顛的過去，眼中的神情變化。

    丞相看他的目光，也不在意，對著自家傻兒子吩咐了幾句，讓他離開，目光再次落在男人身上，男人收回目光，不再去看，反正他有的是機會還回去。

    ——

    天子躺在床上喝了些水，就看到老二端著盤子走了進來，先將盤子放下行了個禮，端起碗來給他喂粥。

    天子笑了一下，就這他的勺子喝下，問道:“丞相呢？”

    “我爹……丞相大人去處理公務(wù)了?！崩隙胫趟f的話，說道，天子看著眼前這個稚氣未脫的少年，接過碗來，那少年不在意，又將盤中的糕點雙手舉了過來。

    “陛下再嘗嘗糕！”

    天子伸手捏了一塊，問道:“是誰磨得？”

    “是……是我！”

    “是嗎？”天子捏著糕點看著他，他捏著盤子臉紅，口中的話更加混亂:“是……不是……”

    天子嘆了口氣，估計又是丞相搞得，看著眼前的少年，咬了一口糕，聽到少年說:“我雖然沒推磨盤，但是火是我看的！”

    天子看著他的眼神，吃完一塊糕，說道:“很好吃，去告訴你爹，別再推了，再磨就吃不完了……”

    “陛下……怎么知道的！”少年收回盤子，看向天子，天子繼續(xù)喝粥，說道:“你的性子像丞相夫人，她最近還好吧？”

    “好……我娘她吃嘛嘛香，但是家丑不可外揚，我不能說。”

    天子被嗆了一下，少年趕緊放下盤子，幫他拿碗，天子拿著帕子擦擦嘴，咳了幾聲看著一旁的少年，低聲說道:“難為你長了這么大……”

    “陛下說什么？”他沒有聽清，問道，天子擺擺手，讓他帶著碗出了門。

    他拿著托盤回了廚房，丞相看見他的身影，揉了揉腦袋，說道:“你不留在陛下宮中聽令來這里做什么？遞盤子遞碗的事就不能讓公公們?nèi)マk，怎么就非離不開你了？”

    “……哦！”少年將盤子遞給一旁的小太監(jiān)，抱拳說道:“陛下說不用推了，再推就吃不完了！”

    丞相聽了他的話，腦門直跳，男人聽罷也松開了手，活動著筋骨看著面前那對父子，想不到眼前這人會有吃癟的時候。

    丞相輕呼一口氣，將手上的鞭子扔給一旁的人，揪著少年的領(lǐng)子出了門，在門口的拐彎的地方揪住他的耳朵，少年捂著耳朵連聲喊痛，丞相說道:“你的耳朵還知道疼呢！那怎么連你爹的話都聽不進去！”

    “我按照您說的說了！陛下不信……”

    “你還說什么了？”丞相松開手，抱臂看著少年，少年捂著耳朵耳朵說:“陛下說我的性子像娘，還問我娘最近怎么樣……”

    丞相一愣，然后瞇起了眼睛，捏了捏手輕聲問道:“那你怎么回的？”

    少年見他的樣子知道不妙，準備逃跑，說道:“我說娘很好……吃嘛嘛香，但家丑啊！”

    少年躲過丞相的一掌，往殿里面跑，一邊喊道:“爹你別打！你這是殿前失儀，我能讓大哥明天參你一本！”

    “我到要看看你個小兔崽子活不活到明天！還參我！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

    “咳！”天子看著那里對質(zhì)的兩人輕聲咳了一下，少年像是看到救星一樣跑了過來，丞相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慢慢走過來行禮，對著一邊站著的少年呵道:“還不行禮！”

    趕緊跪下行禮，天子擺手讓少年走了，帶著丞相進入殿內(nèi)，丞相接過太監(jiān)奉茶，喝了一口，問道:“陛下出來做什么？”

    “無事……”天子搖頭，低頭看著茶杯笑了一下，說道:“朕沒想到隔了這么些年，他竟然……”

    “是?。〕家矝]想到！”丞相捏著茶杯咬牙切齒地說道，“不過對陛下一片赤誠，陛下如何想？”

    “算了，已經(jīng)有一個了，何苦再豢一個。”天子搖頭說道，喝了一口自己的茶，說道:“這兩日朕要去一趟西山寺，見見皇后，現(xiàn)在形勢如何？”

    “尚可。”丞相回道，天子聽后點頭，說道:“既然如此，朕也該去見過太后，將近日的事了了?！?/br>
    然后繼續(xù)說道:“朕想給他安排個職位，不能讓他一直在柴房里待著。”

    “陛下這樣，他未必會心懷感激，他到現(xiàn)在還記得自己那三千個兵呢！”

    “他感不感激朕不在乎，再說這三千人也不是朕所欠?！?/br>
    “那這樣吧，讓他跟著鈞兒做事?！必┫喾畔虏璞f道:“臣已經(jīng)讓步了，當日沒殺他的時候陛下就該知道的?！?/br>
    天子嘆了口氣點頭，丞相也不多說，將懷里的鑰匙放在桌上告退了，天子捏著鑰匙看著，最后找了個匣子放好。

    ——

    太后宮中，剛出生的嬰兒在搖籃中酣睡，天子跪坐在一旁，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臉，看他打了個鼻涕泡，說道:“朕欲讓太后撫養(yǎng)皇兒?！?/br>
    “陛下就不怕我對皇子不利？”

    “朕也是太后生養(yǎng)大的，為何要有這些想法？況且就算不看在朕的面子上，也要想想已逝的皇后?！?/br>
    “你不怨我攛掇朝臣奏你失德？”

    “不怨。”天子看向太后的眼神澄澈，太后嘆了口氣，笑了起來，說道:“離了你父皇，你終究是長大了，罷了，既然如此，孩子我?guī)湍沭B(yǎng)著，這幾天去西山寺再見見皇后最后一面吧，她到死前還念著你的名字呢！”

    說罷走入內(nèi)室，天子松了口氣，從席間爬起，看著消失的背影，出了宮門。

    太后愿意松口，前朝就能輕松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