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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蟲族]我當鬼神的那些年在線閱讀 - 鴆

    第二章

    祀堂內,地磚上還留有濕漉漉的腳印,黑色的水痕宛如攀爬的花,被火浪追逐著徐徐暈開。忽然,一聲‘啪——!’的輕響,從神像眼角滴下的水珠被扇飛,掉落在暈開的水痕之中。

    邊北下意識地拍開身前的手,從溫暖的懷抱退出去。他逐漸回過神來,躲到火的另一邊,眼皮稍稍顫抖,擋住乖戾的神情,用兩指把兩邊眼尾的血紅向額發(fā)抹掉。

    “……”他一點也不想理解點紅是什么。那種似是而非的平靜逐漸消散,他也隨之清醒,態(tài)度眼見的冷淡許多。

    仿佛他回到了久遠的記憶里,同樣的有陌生男人做出輕柔的動作,使出甜蜜的語言,即使說著敬語,也隨意地把手放到他臉上。

    從靈魂爬出的膽寒一陣一陣從邊北的腳底冒出來,寒意遇上身側灼熱的大火,迅速地在熬干他的耐心。

    他相信了自己的直覺,雖然警惕,卻做出了邀請,但很顯然,這個人比他想象的還要危險。即使如此,邊北在確認這一點后,依然毫不猶豫地靠著火堆坐了下來。

    他需要更多的消息。

    沒錯,沒有危險的預感,問就是了。

    邊北對男人的態(tài)度裝聾作啞,他盤坐在火邊,道:“不好意思,我太緊張了,迷路了總會疑神疑鬼些?!?/br>
    他用木棍翻了翻火堆,以一副徹夜閑聊的模樣,自然地打破尷尬,問:“雨那么大,你是一路走過來的嗎?”

    男人甩甩先前被打飛的骨手,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怪異地露出幾分盡在掌握的滿足,他第一次笑,非常坦白地解釋:“嗯?我來采藥,需要從東邊走到這里?!?/br>
    邊北掩下心思,裝作好奇地問:“只有你一個人?”

    男人歪了歪頭,言不盡意,“您想要更多人一起嗎?但到最后您只會接受我一個?!?/br>
    ——無從下手。邊北想,這句話到底是暗語,警告,還是說明他外面還有他的同伴?

    不,先不要去想太多,聽不懂的話就當放屁。外面下著大雨,他無路可逃,為了時機,哪怕是外面已經圍滿了土著,如今也絕不可能退步離開祀堂。

    他需要等待,至少這場雨小前。

    但沒料到,男人看了一眼如臨大敵的邊北,一聲不吭地坐下來。邊北的神經又被拉緊了,但為了線索,只得乖乖地木在原地。不久,他還在思索問題,卻試到隱秘的地方,男人用渾圓的大腿外側輕飄飄地蹭了又蹭他的膝彎,再輔以深沉隱喻的眼神,曖昧地將完好的另一只手掌放在他的薄衣上,似有似無地揉了把手下皮膚細膩的腿根。

    邊北眼皮子狂跳,渾身都被激起了一層厚厚的雞皮疙瘩,他挪開一點,又被追上一點,最后忍無可忍,摁住那只作亂的手,站起來,俯視對方。

    沒有多話,罪證光明正大地就擺在這里。

    男人不明就里,嗓音溫潤沙啞:“閣下,是不滿意嗎?”

    邊北深吸一口氣,閉了嘴,氣急敗壞地忍下惡氣。

    無所謂了。該猜的早就猜到了,早該認清現(xiàn)實,自認倒霉。這里是什么情況!這個人就是拿他來取樂的!

    邊北不顧揉捏著腿rou的那只手,突然起身,放任那只柔若無骨的手滑落小腿。他干脆地離開,面色坦然地把火讓給對方。雙腳一動,破敗的石板卻交替發(fā)出‘嘎吱’的響聲,再小心一動,又是一聲嗚咽,伴隨著他逐漸嚴肅的面色,一路儼然滑稽得要死。

    或許是那副可笑的模樣驚擾了怒沖的火焰,被風吹過的焰尾宛如歹毒的三角蛇,帶了一個撲向他的利牙??审艋鹋缘哪腥烁ト缟钏?,垂手而坐,沒有任何作為,眼睜睜地看著邊北退遠。

    他坐著,神像倒立的影子宛如高大而隱秘的囚籠,死死將他釘牢在原地。盡管如此,盡管如此……那雙透亮的琥珀色眼瞳也依然帶著纏纏綿綿的情意,可邊北從未相信,他回望,那雙瞳色分外淺淡的雙瞳,遙望遠去的自己,和遙望屋外墜落的大雨,遙望孤寂的神像并沒有什么不同。那種隱含在深處的神情,淡泊得像是在看死物,或是某種天生天養(yǎng)的自然法則,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察覺邊北驚懼而隱秘的打量,男人躲開了視線,溫和地提議:“如果害怕我,您可以看看門后,那里放了兩把刀,能夠保護您?!?/br>
    “……”該相信嗎?

    邊北深呼一口氣,垂下眼簾,猛地一拉身后的朱門。驚雷閃現(xiàn),他果然在門后看到了兩把亮堂堂的彎刀。彎刀刀刃輕薄,架在門板上,像螳螂鋒利的前肢,卻在刀柄上各系了兩條隨風飄搖的紅布條。

    他看了許久,卻都沒有拿起刀,反而退下去靠墻,席地而坐,少時,察覺到那道目光的寒意稍稍降低,這才悄然閉起眼,但休息不過幾個呼吸,又心煩地試到更野的風從祀堂北邊的破落窗戶吹來。

    好冷啊,小舅舅。他想。

    那陣以為不長久的北風直吹了很久,堆在北側的紙錢早已被吹得散開,倏忽間,黃頁紛飛,杏黃一片,有些落入火里焚燒,有些又從火里奔逃飛出,它們傾灑,落在青磚上,重疊之時,像一朵朵在浦沿地面綻開的金色蓮花,直到最后一朵花尖鋪到邊北落在地面的指尖。

    面色慘淡的青年在黑暗里仰頭,合眼,大概是天生使然,雋秀蒼白的臉,即使不笑也頗有幾分悲天憫人的意味。他的手肘放在屈曲的大腿,只有食指一指,無意識地垂下去,靜靜點在垂憐的蓮花。

    見狀,遠處背著背篼的男人瞇了瞇眼,若有所思地低下頭,終于,他懶洋洋地動了動,撿起了四處飄灑的紙錢。

    直到撿到最后一張,隔著一張紙的距離,危險抬起與悲憫點下的兩只食指遙遙相對。時間好似更加漫長。透過那張紙,男人停頓了許久,他抬起頭,好似從黃頁窺覦到成片成片的畫畫,用無形的意識高高在上的俯視祀堂,玩弄地穿透邊北身后靠著的那扇脆弱的木墻,刺入身后那雙貪婪的眼睛。

    一墻之隔,是“神”,一墻之隔——

    他閉上眼。惡臭的怪物喘著粗氣。熱氣化作的冰冷白霧。那條yin邪的舌頭舔舐雨下的木板,在類似肌膚的木紋上留下濕滑的水痕。它等待著,找尋著,最后將一雙豆大的眼珠擠進木縫。瞬間,眼白彌漫上猩紅的血絲,此后密密麻麻的小眼擠在眼眶里快速生長,不過一息,眼骨宛如盛滿了密集的蟲卵,又不過一息,血如長蟲,破卵而出,興奮地向里面窺望。

    “找——到——了——”

    ‘轟——!’一剎那,天譴的雷霆震動,墨綠的雨像箭一樣射下,復爾,于霧蒙蒙的黑暗里破碎成圍繞闊葉林的毒霧,霧氣向下沉沒、沉沒,堆積起來,重新化成勾引人的液體,泛濫了無邊的荒野。

    ***

    幾個小時前。

    大雨壓下,藍綠交織的霧盤桓樹冠,寬大的芭葉被一只手掀開,有人輕手輕腳地在泥上踩下一個腳印。

    森小心翼翼地將刀卡在束腰的側面,赤膊拂開眼前擋住進路的棕櫚葉。葉面上積蓄的雨水滑落,在他古銅色的雙臂激出水花。

    他表情堅毅,五官英挺,肩上仿佛背著一座厚重的山,那些盤曲在雙臂直至脖子的白色符文像山上扭曲的蒼白古道,從涂了油的棕色皮膚闖出條曲折的幽徑,蜿蜒深入到漆黑長發(fā)遮住的深色后頸。

    忽然,他在半路蹲下,脊骨平直地伏下,展現(xiàn)出誘人的弧度,他細細在泥濘的土地上查看,水流從額頂?shù)温?,順著鼻翼,干擾了清晰的視野。

    森拾起泥巴嗅了嗅,指尖輕碾,察覺到泥巴里有不少蟻族的氣息。他若有所思,抬頭向遠方望了望,一旁消息靈通的瘦弱部下立馬作答:“是南部諾爾族的雌子,他們在為三天前逝去的閣下奔喪?!?/br>
    沒等森回應,另一個雌性立刻反駁:“諾爾氏族的祀堂在西方,他們應該是走南到西的路,我們是從北到南,不可能遇得到。”

    “那你說,這些碑印和痕跡是怎么來的?”

    這兩只雌性一只是灰發(fā),來自大蠶蛾族,一只是紅眼,來自赤蜂族,自古以來兩族都是天敵,少有對盤的時候。

    眼看部下要吵起來,森劍眉緊鎖,冷聲道:“噤聲?!?/br>
    他站起來,捧起一抔雨水,試了試感覺,率先走出去,“不用管諾爾族,別忘了我們的目的是什么。”

    部下低下頭,齊齊沉默不語。他們沒有忘記,今天晚上,奉雄蟲之令,他們將會帶回[孑]。

    在蟲族的口中,[孑]是指孤獨的意思,但到現(xiàn)在,它只會指代指一只蟲,一個古怪而疏離的過客,一個在各個部落里游走而流浪的賣藥郎。

    孤獨者。氏族最年老的雌性呢喃,他們知道他的名字。可憐蟲。最年輕的蟲孩驚異,他們覺得他容顏不老。每只蟲都對他的來歷心生好奇,卻無法探知他來之前的故事、走之后的行蹤。他像春山的花,笑容馴服在給予他交易的部族手里,但過了那時,又像從身體里穿透的野風,吝嗇香氣,孤獨退去。

    歷來,[孑]都是氏族雄子難得追求的東西,但沒有任何部族能夠捉住他。直到今天——

    有蟲告明了他的蹤跡。

    “繼續(xù)向南走?!?/br>
    森沉吟片刻,一聲令下,由八位雌性組成的小隊再次啟程。

    他們穿過北邊特有的蒼葉林,來到復雜的島中心,這里生長有更多的植被,也具有更多的變化。雨下得太大了,不少色彩斑斕的活物悄無聲息地躲進隱蔽的樹蔭,蜷縮起身體,從上俯視著這群人顧慮重重的步伐。

    前方的小河漲了潮,隊伍從這頭進水,伏進森林渾濁的血脈里,再到了那頭,像血管里攀爬的蜥蜴,四肢共用,靈活而詭異爬出水渠。他們帶著濕漉漉的痕跡,黝黑的腳掌踩在泥濘的淤泥上。

    這頭的岸邊,雨變小了。

    森敏銳地察覺到危險,余光朝身側一看,一朵潔白的花突然從半空墜落,掉在他耳邊。不知何時,原本慘綠的樹冠盤桓了一股綺麗而危險的藍色霧氣。他抬頭看去,此時的夜幕宛若有繁星點綴,透出幾分易碎的剔透感,樹枝上連綿的潔白花團化作月光,重新朦朧了孤寂危險的夜。

    這道遮天蔽日的瑰麗樹蔭擋住冷而刺骨的雨幕。樹下的蟲雌皆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這……這是椼木?”

    “怎會有如此之多?之前都沒有發(fā)現(xiàn)過?!”

    隊伍越發(fā)sao亂,森后退一步,張開一只手臂,厲聲呵斥:“安靜!”

    他轉頭掃視部下,透明的灰色眼瞳透出一股寒涼的冷意,被他目光刺中的蟲羞愧而臣服地低下頭。

    他環(huán)顧他們,失望地開口:“如果椼是使蟲族失去理智的東西,那么我想蟲神并不愿意把幸運賜福給爾等?!?/br>
    他沒有忽視,隱藏在sao亂下,眾蟲又是膽怯又是潮紅的臉龐,他們在激動,因為深深知道椼代表了什么,知道這些美麗的樹下生長有令人畏懼又仰慕的東西。

    ——那是朱槿。一種只會生長在罕見的椼木下,神明之血化身的赤紅色血花。蟲族以它來完成象征雄性繁衍的點紅,異獸也以它來完成自己的蛻生。這種花是蟲神給予的希望的救贖,也是帶來一切黑暗的罪惡。

    ‘賜予能使人喪失理智的東西,必然不是神的旨意?!敲催@里為什么會出現(xiàn)十幾年都未生長的椼,就很值得商量了。況且,連椼都已經生長成如此巨大的古木,那么傳說之中的朱槿恐怕就不在少數(shù)。

    想到這里,森用右手扼住自己的左腕,看著身后的椼樹和族人,他靜靜地思索什么,失神片刻,眉間卻越發(fā)陰郁。含糊不清的陰影像不斷分叉生長的樹枝,在他的臉上擠擰出扭曲鬼魅的形態(tài)。

    但在迷失前,森咬住舌尖,從迷茫的深淵里退出來,指揮著隊伍,以陣隊向里推進,途中,又命令絕不可發(fā)出一絲聲響,說話者當場格殺。

    現(xiàn)下,隊伍已無人再敢多看、多說,卻有蟲抵不過天性,隱藏在眼瞼下的另一雙復眼‘唰’地睜開,小心地探尋到椼木下隱藏的幾株仿佛紅日初生的重瓣花。

    亮紅色的五瓣花亭亭立在皎白的花浪中,宛如從深海浮出的紅日,照亮了海面一片期冀的波瀾。

    他被血花的美艷驚住,一不小心呢喃出聲,“朱槿……”

    猝不及防!一條花色斑斕的巨大三角蛇飛騰鱗翼,迅疾地從椼中竄出,巨齒一嚙合,便咬斷了那只雌性的半邊頭,此后,還未來得及用視線捕捉,翼蛇又如旋風飛快地鉆進灌木叢里,不復身影。

    夜空雷霆萬鈞,尚未有反應,死者的鮮血便如泉涌,‘嗤’一聲以一個弧度噴灑到地面,染紅了純白的椼花,風呼嘯吹過,被卷起的殘花敗葉如飛蛾撲火般席卷到猩紅的血沫。

    密林中,雨聲嘀嗒,除此之外,再無任何聲音。

    森將拳頭用力、用力地握緊,猛然‘啪’一聲雙膝砸在泥濘的泥巴地上,他跪伏在地面,熟練地把部下的尸體扶起,拖到一旁。

    帶不回去了。在場蟲族都知道,他們沉默地閉緊嘴巴,臉色發(fā)白地把鞘里的刀刃抽出,背對隊長環(huán)繞死者尸體而立。蟲族雌性皆是最強壯的戰(zhàn)士,即使同族死亡,也絕不回頭。

    余下的蟲自發(fā)地以同族的尸首為中心,向椼木下的灌木叢擴大范圍圈行動,森不顧危險,身先士卒,獨自站到圓環(huán)的最前面。只見他一手拿刀,一手古怪地高高抬起,上臂起伏的肌rou宛如山巒,其上盤曲的幾道白紋也越發(fā)詭異。

    四下安靜,雨滴敲打在碧綠的胎石,也許是風,也許是野獸潛伏的異動,落葉在叢林里發(fā)出‘沙沙’的詭異響聲。

    ‘唰——!’猛然一聲!

    森銀灰的豎瞳縮小,往上一看,倏地舉起刀,平白無故的橫刀砍去。一剎那,半空的雨滴被切開兩半!下一秒,一只三角翼蛇果然拍動翅膀迅疾地從樹上掉落。

    出于森的可怕預判,眼見上去,竟像是蛇張著一口巨齒,癡傻地撞上了刀鋒。刀刃堅韌而且鋒利,從翼蛇牙口砍出一道豁口,然后蟲雌猛地用力,兩手握刀破開硬脆的顱骨,將噴濺的鮮血及其皮rou骨從身體兩側對半劃開,于雨夜下甩出一道血月圓??!

    但兩側血雨還未滴落,上空又突兀響起幾道翅膀拍動的風聲。雨霧朦朧,一雙類似鷹的巨爪從雨中橫空出現(xiàn),迅疾撲出,刺入森的眼瞼,幾近要戳到那對縮到針尖小的瞳孔。霎時,森反應極快地將身體下沉,腰肢以一個驚人的弧度向后仰倒,屈膝滑跪,長發(fā)飄揚,瞳孔面對著巨爪,險險地躲過這道狠毒的攻擊。

    眼看偷襲未成,那只粗壯的鷹爪向下一抓,有力地停滯半空,鐵片般鋒利的片翼卻柔軟非常,宛如延展的手臂向兩側‘唰’地打開,彈飛了掛落在艷麗羽毛上的水珠。

    打開的亮藍色羽翼里,展露出被雙翼包裹的人形異族。

    “鴆……”森轉過身,狠厲地用手撇去臉頰被翼風刮傷的血痕,他矯捷地爬起,向后退了一步,“而且……還不止一只。”

    他腦子轉過一秒,想明了一些事情。旋即,墨綠的林子里,幾十只毛色艷麗的鴆從樹冠、影子、夜空……敏捷鉆出。它們停滯在半空,雙翅都是非一般的有力,但威勢沒一個比得上森身前的藍色鴆鳥。

    一眼望去,超然于眾的鴆面容清麗,沒有部分族人長著的鳥喙,也沒有純粹的眼白,窄小的額頭及鬢角長滿了細細碎碎的類似鱗片一樣的絨毛。

    他是這支鴆族的首領。森做下判斷,和殺氣騰騰的鴆族隔空對望不足一秒,提刀迅猛砍去,卻沒料到鴆族首領并未完全閃開,而是以傷換取時機,分外可怕地張大嘴,猙獰地發(fā)出難聽的尖銳戾嘯。

    “嘎——!”號令之下,帶毒的羽箭向天齊飛,聲勢浩大地穿破了雨幕,戳破了風中飄舞的柔軟花瓣,顫動著尾羽,竟是入土半截,無所損傷。這道未有預兆的攻擊扎下,一兩只蟲雌被刺了個對穿,不過一次攻擊,蟲族卻已損失慘重。

    眼看羽箭即將再次射下,森疾言厲色,轉頭對大喝,“跑!”

    話音未落,他提起刀便向前沖,“不用管我,往南邊的祀堂跑,孑就在那里!”

    他沖進雨里的椼木,宛如沖進生與死的界限。上面是純白的天,下面是火燒的業(yè),而那中庭,地白樹棲鴉,地紅樹哀啼。一刀落下,便是一只鴆的血染紅花葉,手臂一掌掀起,便是一片羽毛從風林里飄落輕舞。那聲聲顫抖的哀鳴,以及片片鮮艷的落羽,甚如神明對神舞的賜物。

    但這種驚艷,是用一族生命的哀逝而換來的。

    殺到最后,森已經徹底殺紅了眼, 可他毫不留情,雪白的蟲紋布滿雙臂,更像一直無翼的鳥,在死亡里浴血重生。

    他也不需要留情,鴆自古喜食蟲,甚愛幼孩,幾十年前不知多少蟲孩被捕捉亨食,但近十多年已經許久沒看到他們的身影了,這一輩長大的蟲族也少有知道他們習性的雌性,卻沒想到時隔多年,它們第一次露面,居然會在這種時候遇到部落里的一尊殺神。

    森的臉色越發(fā)冷酷肅穆,行動卻同澎湃可怕的海嘯,他如入無人之境,攻勢連綿不絕,到最后竟無鴆再可抵擋他一擊,待殺掉最后一只敵族,他渾身早已布滿大大小小的傷痕,而鴆羽毛自帶的毒素也讓身上的傷口發(fā)紫,在飛快地腐蝕潰爛。

    “嗯……”森悶哼一聲,折下一支插在左胸的羽箭,蹣跚地向樹下的朱槿走去。

    不出所料,搜尋一圈后,椼木下的朱槿不僅少于尋常生長的數(shù)目,他還發(fā)現(xiàn)了泥土和藥根被挖開填平的痕跡。

    “這里,也是他留給你的?”森散盡力氣,費勁地坐在尸體上,嗤笑道:“真是沒用啊?!?/br>
    經年以來,他是第一次笑,無人知曉,這句話隔著空蕩的椼木林,又送給了誰。

    ***

    奔逃四散的蟲族僅剩兩只,還都負了不小的傷,大蠶蛾族和赤蜂族的兩只蟲雌在奔逃過程中相遇,攜手殺掉了一只追殺他們的鴆。

    他們雖說是天敵,卻并不會同古時那般吞噬弱小的一方,到現(xiàn)在,生存的爭奪漸化成了氣味的蠶食。

    蟲族雌性的信息素氣味大不相同,但有些分支天生厭惡另一些分支的信息素,為了爭奪領地,會潛意識地選擇蠶食對方的氣味。但蟲族以信息素辨認性別,如果將信息素蠶食過度,只會變成不雌不雄的亞雌。

    到了如今,天敵不說互相殘殺,但關系也絕對稱得上兩看生厭。而大蠶蛾和赤眼蜂兩支能同存在一個部族,已經算是奇跡了,之前殺鴆的默契配合也像是生死競速,比的是誰可一擊殺死敵手。

    不料,憑借復眼驚人的視力,又是大蠶蛾族的更勝一籌。

    鴆被殺死后,看到紅眼赤蜂捂住致命傷的隱忍神色,灰發(fā)的蟲雌收刀,忍不住諷刺:“哼,你也不過如此。”

    “總比中了毒,連刀都拿不穩(wěn)的蟲好?!背喾渥宓募t眼雌性毫不心慈手軟,冷酷反駁。他說的正是在逃離時,對方毒發(fā)后,麻痹在地的慘狀。但大蠶蛾本身毒素就不低,老早就把毒壓制了。

    注意到赤眼蜂傷口越發(fā)嚴重的灰發(fā)蟲雌不屑置辯,提起刀,走在了前面帶路,“呿,我不和傷者不計較,還不跟上來?!?/br>
    他們按照森所說,一直在往南邊走,走了大概十多分鐘后,逐漸從喬木接近低矮灌木林,終于,在林子邊緣看到了一所破敗不堪的祀堂。

    青藍的霧里,祀堂以紅綠為底色,木質的外墻以及青磚鋪就的地面,仔細看去,還能在墻和高聳的屋檐上看到由金邊描繪的條葉紋和幾大蟲族和分支的翅紋。而祀堂外的泥巴地上,留下了不少結草鞋才能留下的痕跡。

    “是蟲神的祀堂……”赤眼蜂低聲呢喃,他眼睛閃過一道精光,卻沒有引來一絲同族的回應。

    至少過了數(shù)秒,大蠶蛾蟲雌才開口,“說不定是以前哪個流浪的部族留下的吧?!?/br>
    蟲族里有些部族失去了領地,長年都在雨林各地奔逃,為了方便隱藏和祭祀,他們往往會在很多地方建筑這種輕便而隱秘的蟲神祀堂。蟲神是不會因為祀堂簡陋就降下罪惡的神明,但翅紋和金銀描邊的禮節(jié)不能夠輕易、也沒有蟲愿意去免除。

    赤眼蜂捂住血流不止的傷口,謹慎地斟酌:“大人說的就是這里?”

    灰發(fā)蟲雌反常地揚起頭,聲音有些沙啞,他深吸了一口氣后,說:“沒錯了,我聞到了氣味?!?/br>
    他撐開眼皮,淡灰色的眼睛變得一片通紅,由于中毒,皮下的熱血禁不住一陣一陣地沸騰,大蠶蛾是蟲類里嗅覺最靈敏的分支,現(xiàn)在空氣里漂浮的誘惑而刺激的味道雖不明白是什么,卻導致他的大腦不斷發(fā)熱,甚至還猛地點了把火,不停地以理智灼燒。

    紅眼的蟲雌或許也感受到了這種天性的沖動,他舔了舔唇,不暇思索道:“好,準備好刀子,我們沿著腳印踩進去。”

    說完,他們忽略了許多令人齒冷的東西,從泥地的腳印上踩過,卻不過幾步,陷進了大雨泛濫荒野后沉沒于地的水洼里。于是,他們只能一次又一次踉蹌地拔出腿,使步伐迫促,難堪至極地向前邁進。

    走著,走著,雨敲打在身上,也不再有任何寒涼的感覺,雨絲像針扎進毛孔,從皮膚到內臟都變得沉重而麻木,他們仿佛成了兩具時而清醒時而模糊的行尸走rou,僅有面目越發(fā)盲目癲狂。

    越近,那種毒一樣的氣味越發(fā)強烈,致使蟲族本該堅毅的先鋒軍丟盔棄甲,像兩條狗,即使跌倒了在爬,也始終要離得更近些、更近些,近到能興奮難耐地趴到木墻上,伸出濕滑而惡心的長舌。

    他們抬起化為原形的復眼,眼睛已經徹底忽略一切,再也看不到毒欲之外的大雨了。

    ***

    祀堂內,孑還是撿起了那張貼地的紙錢,但他的目光早早從木板移到被驚醒的邊北身上。

    他平和地說:“請您到我身邊來……”

    邊北反應遲鈍地回應,“什么?”

    “請到我這里來,不然要來不及了?!彼f得很好聽,依然沒有什么行動。

    “請您走過來?!彼斐鍪?,再次重復。

    邊北討厭做木偶,直覺也沒有告訴他該怎么做,他懷疑地看向木墻,非但沒有邁前一步,反而轉過身。等不到他看明白,墻壁轟然一聲炸響,他睜大眼睛,沒來得及反應,一股氣流夾雜著大塊的木板碎片幾近砸到他的胸腹上,讓他向后一個踉蹌,直接向地面砸下去。

    一直以來,從未體會過的毛骨悚然的感覺……讓他的頭皮炸了起來!

    邊北后倒的動作像在放緩,意識仿佛過了悠久的時間,他全身一直在顫抖,連腹部疼不疼都沒了知覺,大腦的所有思考全部集中在——那是兩只長著剛毛的怪物!那是怪物!它們到底還是出現(xiàn)了!

    失去理性的怪物保持著人形,布滿裂紋的臉上卻有著兩雙或灰或紅的復眼,他們背生丑陋的雙翼,極致扭曲地緊盯著邊北全身顫栗的肌rou。

    好可怕。

    人類控制住自己的聲音,想要逃跑,腳步卻始終僵硬地定在地上,不敢妄動。預感里的恐懼再次堆積,邊北的眼前好像徹底黑了,只留意到一道明亮的銀光從左到右以弧形劃過眼珠,由眼白到眼角,輕輕一閃,‘轟——!’他感受到,雨“倒塌”了,毫無力氣地塌在他單薄的脊背上,擊打渾身的骨骼,刺痛了皮膚,讓紙衣下的毛孔一陣搖晃地吮吸。邊北的軀殼仿佛被神明捏緊又落空,他抱緊雙臂,現(xiàn)下才注意到,視野變得一片漆黑是因為有人用衣袖擋住了他的眼睛。

    孑終于出了手,在先前眼疾手快地接過倒下的邊北,用手臂抵擋了一開始的那道破開木墻的斬擊,他低沉的嗓音在邊北耳邊響起,“請您扶穩(wěn)。”

    同時,一道無情的聲音和他的話撞在一起,“沒想到,你真的在這里?!?/br>
    邊北冷汗冒出,忍耐著痛楚,從懷抱里抬頭一看,果然,采藥人眼里原本流露出一絲暗昧的笑意漸漸沉下。

    森背光走進來,高大的影子在地面鋪開,像一道寬厚的黑河,插進了青年和買藥郎隔了半個祀堂的裂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