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有課的石田杏不得不早起，剛睜開眼他就條件反射地拿起手機，果不其然，佐藤又在line上給他發(fā)了三十多條信息。

    自從他開始對佐藤的單方面冷戰(zhàn)之后，對方每天都以非常驚人的頻率給他發(fā)消息，內(nèi)容不外乎是“在哪里”“為什么不回復(fù)”“今晚要不要見面”之類的的話，杏只偶爾覺得煩透了才寥寥回復(fù)幾句，這時候男人才會稍微停歇一會，沒過一小時又會開始盤問。杏怎么也想不到一切的起因不過是自己半個月前忘記跟佐藤說晚安，讓對方覺得被拋棄了……他頭都撓破了也理解不了男人奇怪的腦回路。

    看著幾乎向下拉不到頭的信息轟炸，杏的白眼幾乎要翻到天上去了，此時的他非常感謝對方給自己的今天開了個好頭。

    他們從認識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交往”快三個月了，誰知道那個外表粗獷的大叔內(nèi)心跟初中少女一樣敏感纖細？　要是能未卜先知他碰都不會碰佐藤一下。

    對方雖然出手闊綽，床上也夠放得開，可是生性冷漠的他實在是沒有多余的精力去當男人的心靈垃圾桶。他知道佐藤的工作壓力確實很大，也親眼看見過有醉酒的乘客想耍賴不付車費（當然最后那個垃圾在他拳頭面前還是乖乖付錢了），但是這些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他跟佐藤之間不過是清清白白的交易關(guān)系，雖然隨著zuoai次數(shù)的增加，男人看他的眼神變得越發(fā)依戀，但都被杏無視了。

    從小到大覬覦他臉蛋的人并不少，這些人要么是被杏冷漠的態(tài)度逼走，要么是受不了他頤指氣使的態(tài)度和對金錢的索求無度，所以雖然追求者甚多，但杏認為自己還從未有過真正意義上的戀人。

    佐藤不但性格極度敏感缺愛，而且前xue實在太嬌氣，隨便用點力氣就變得又紅又腫，連根手指都捅不進去。看著男人哭泣求饒的樣子，杏實在是沒什么興致。再加上佐藤非?？咕芨亟唬脦状味际怯猛葢?yīng)付了事，次數(shù)一多杏都懶得找佐藤接活了。

    最重要的是，佐藤最近給他的錢越來越少了。杏之前算了下，男人這三個月加起來也就給了他一百萬日元而已，這點錢對青年來說實在是有點不夠看的。

    除了喜歡女裝之外，杏并沒什么不良嗜好，但他格外中意追求潮流的電子產(chǎn)品，最新款的手機平板電腦游戲機啦，自從認識男人以后，他可以眼都不眨地把這些之前要在購物車里放好幾個月的昂貴物品買下來。

    而且每次跟男人約會前他都會添置新的女裝和飾品ーー石田杏是家里的獨生子，jiejie什么的自然是隨口扯來哄騙男人的謊話。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跟佐藤做開誠布公的交流，金主只要乖乖交錢然后給草就行，現(xiàn)在男人的表現(xiàn)實在是讓他厭煩，如果能找個機會把關(guān)系斷開就再好不過。

    “真是煩死人了……”

    拾掇好的石田杏叼著面包充當早餐，向著教學(xué)樓走去，他在吃食上倒是沒什么講究。以往看見男人在line上焦急地發(fā)來傳訊，杏總會第一時間打電話安撫，但既然現(xiàn)在心里存著“還是分開比較好”的這種念頭，行為上自然不自覺地怠惰了起來。他甚至有些陰暗地想著，男人在冷暴力下會不會主動提出分手，好讓他省下多余的力氣。

    早課是數(shù)學(xué)分析，雖然看不出來，但石田杏確實是數(shù)學(xué)系的。授課老師非常嚴格，因此杏連出神都不敢，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扣分。正在老師充滿激情地講課時，杏口袋里的手機發(fā)出了陣陣鈴聲，他眼疾手快地在老師視線掃來之前掛斷，但還是不幸被發(fā)現(xiàn)，讓老師嚴厲訓(xùn)斥了一番。不用說，這門課的平時分也被扣了大半。

    下課后杏才敢打開手機，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竟然是佐藤打來的，在手機靜音之后對方居然又打進來十幾條，任何人看見屏幕都能感覺到他的慌亂與恐懼，但青年卻沒有半點體貼的心情。

    佐藤健一這個白癡居然在他上課的時候打電話過來！存心害他出丑嗎？自己明明給過他課表的！杏倒是沒想起忘記把提前手機靜音的人正是他自己，反而一股腦地把怨懟發(fā)泄在腦海中男人挺拔的身影上。

    要是敢出現(xiàn)在我面前……真想去給他一拳。一遍狠狠地想著，杏跟隨人流走出校門。他不愛吃食堂，準備像往常一樣在街邊小攤上解決午飯。

    杏走路的時候喜歡出神思考，往往到了目的地之后連路上有什么人和物都不記得。因此在被一只粗壯手臂猛然抓住肩膀的時候，他猝不及防地發(fā)出一聲大叫。

    杏回頭怒視，發(fā)現(xiàn)對方正是已經(jīng)半個月沒見的佐藤，他現(xiàn)在的樣子讓杏差點不敢相認。

    明明已經(jīng)到了溫度驟升的初夏，周圍人都已經(jīng)換上了顏色鮮艷的短裙短袖，佐藤卻還是穿著不合時宜的長袖襯衫，白色布料看起來皺巴巴的。原本油光發(fā)亮的黑色皮鞋像是被人踩了無數(shù)腳，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灰皮鞋。頭發(fā)亂七八糟，眼睛里布滿血絲，胡子也好久沒刮了，整個人看起來落魄至際，以往僅剩的那些體面瀟灑都不知道被丟到哪里去了。如果讓他在天橋底下蹲上一會兒，再在面前擺個帽子乞討，說不定以后就能以此謀生了呢！連出租車都不用再開。

    佐藤居然找到學(xué)校里來了！還用的是這么丟人的形象……他瘋了不成？！如果被別人發(fā)現(xiàn)自己在做援交，那以后可真是沒臉見人了。杏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有幾個人在望著他跟佐藤指指點點，怒瞪回去之后，杏拽住佐藤的手臂就準備匆匆拉著他跑開，結(jié)果卻被對方痛呼著揮開了手。

    大腦一接收到“自己被佐藤拒絕”的信號，他秀麗的眉毛就緊皺起來。

    “你還真嬌氣啊，碰下手臂都不行？天天像瘋子一樣給我發(fā)短信的人是誰，現(xiàn)在想起來拿喬了？”

    佐藤張開干涸的嘴唇想要辯解，卻因為喉嚨缺水，半句話都說不出來?？粗@幅可憐的樣子，杏簡直要被他氣笑了。

    “算了，你先別說話。”杏擺擺手，“看你這樣子還沒吃飯，我們先去墊墊肚子吧?！?/br>
    他把“我們”兩個字的讀音咬得很重。聽見青年主動示好的話語，佐藤露出充滿希冀的眼神，他乖乖跟在石田身后東拐西拐，走入了一家位置偏僻的小飯館。

    剛坐下點好餐，佐藤就拿起桌子上免費供應(yīng)的白水死命灌了起來，在看見他之前，杏不認為一個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能把自己活活渴死。

    “你還在，還在生我的氣嗎？對不起，我會控制自己不那么急著聯(lián)系你的……但是，也請你體諒一下我的心，不要總是無視我的信息好嗎？看不見你的回復(fù)，打你的電話也不接，我真的感覺很難受……”

    佐藤的嗓音像吞下一整瓶小石塊似的粗糙不堪，邊說著話，他右手還神經(jīng)質(zhì)地在左胳膊上重重抓撓，隔著布料也能看見淡淡新鮮血跡在不斷滲出。

    男人又不是開膛手杰克或者金剛狼，怎么可能隔著袖子把皮膚劃破。察覺到不對勁的石田杏抓住他的手腕，想要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佐藤卻激烈反抗起來，板正的臉都因為用力變得有些扭曲。

    不顧佐藤的掙扎，石田杏用力把他左臂按住，猛地把袖子卷起來，這才看清，男人的小臂上密密麻麻布滿了深淺縱橫的各種割痕，深色手腕幾乎全都被疤痕占據(jù)，有些明顯是新割開的皮rou還在緩緩滴血。

    杏認為男人現(xiàn)在應(yīng)該停止自殘行為了，因為他的胳膊看起來已經(jīng)沒有可以再下手的位置。

    “客人，你們可以不要再打了嗎？飯已經(jīng)好了……”端著炒飯的店老板顫巍巍地出聲，這兩個人看起來很不好惹…待會不要吃霸王餐就好了。

    “抱歉，我們剛剛在開玩笑呢?！毙映掷习搴呛且恍?，把碗推到佐藤面前。

    “快吃吧佐藤先生，有什么事情等吃完再說?！闭f完杏埋頭大吃起來，面色非常平靜，看也不看男人臉上難堪的表情。

    佐藤此時幾乎連勺子都拿不住了，青年目光掃過手臂的時候，簡直比最尖的刀還讓要他感到疼痛，恐懼羞恥難堪不安的各種感情在佐藤腦子里不斷攪拌，他張開口吞下米飯，直接就咽了下去，連嚼都忘記。

    佐藤根本不敢告訴對方，其實他自殘時候覺得非常輕松，甚至還有些快樂。因為只有在疼痛占據(jù)大腦的時候他才能把青年暫時從腦海中驅(qū)逐出去。一想到自己可能在杏的心中占據(jù)不到一席之地，他就覺得自己頭都要裂開了。

    前幾天上班的時候佐藤完全心不在焉，即使好幾次被客人斥責，他也沒在意。直到對方投訴到上司那里，被開了幾天休假，他才在家里昏睡了好久。醒來之后他就給青年發(fā)短信，打電話，均是沒有回應(yīng)，這才跑到大學(xué)門口去蹲守。

    香噴噴的炒飯嘗起來味同嚼蠟，但佐藤還是吃完了，他習(xí)慣性地掏出錢包，卻看見杏已經(jīng)先行起身準備付錢。

    “你最近不是沒什么錢了嗎，讓我付吧?！毙拥哪樕蠈憹M了不自在，倒不是因為自尊心或者男人亮閃閃的目光，而是店主帶著玩味的打量。

    兩人走出店鋪，沿著馬路漫無目的地前行。

    “你下午有時間嗎？我想……”話沒說完，但從佐藤那雙逐漸彌漫起欲望的漆黑眼睛里，杏讀出了他的未盡之言：這個婊子又想挨cao了。

    “不行，我下午還有課?！?/br>
    拒絕未經(jīng)思考就脫口而出，男人現(xiàn)在的邋遢樣子讓杏實在是無從下口，如果要和他上床，杏寧愿去cao一塊豬rou。

    不過在看見佐藤停下腳步，身體僵硬開始發(fā)顫的樣子之后，杏又補充了一句：“晚上可以，只有晚上?！?/br>
    如果在這里拒絕男人的要求，誰知道現(xiàn)在精神不穩(wěn)定的佐藤會不會直接跑到自己學(xué)校里大鬧，杏不想冒這個險。把時間推到晚上，也至少能讓對方抽空把外表整理干凈。

    “啊，好，好……我現(xiàn)在先回家，收拾一下……”說著佐藤胡亂摸了幾下頭發(fā)，好像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樣子是多么邋遢一樣，臉漲得通紅。

    “……那你回去吧，好好上課。”即使是現(xiàn)在，男人的口吻仍不自覺帶著長輩般的叮囑意味。

    走了很遠杏還是能感受到佐藤黏在自己身上的熾熱目光，這種被窺視的感覺差點讓他當場吐出來，杏很想直接回頭對佐藤大喊讓他滾遠點，別再纏著自己，但還是壓抑住了怒氣，只是把腳步邁得更快了。

    他已經(jīng)打定主意，今晚過后說什么也要跟男人分手，快刀斬亂麻地結(jié)束這段晦暗扭曲，生長在陰暗也應(yīng)該斬斷于陰暗中的感情。杏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這個讓他看不見希望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