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偏袒
但出乎秦朗意原先預料的,秦衍是揣著錢離家出走的,在周圍搜尋了整個上午未果后,終于在原先白芮居住的那條街上找到了秦衍。 秦朗意是解決完工作才來接人,秦衍別過臉沉默著沒搭理人,像極了被人在雨天遺棄在紙箱里幼犬,孤伶伶地蜷縮在紙箱內(nèi)不愿意理人。 難得一見的,秦朗意突兀地心軟了一下,他從口袋里拿出手帕,伸手將秦衍臉上的臟污溫柔地擦拭干凈:“先回家吧。” 秦衍的腳步像是被黏住了,他將目光投向前方狹小擁擠而又喧鬧的出租屋上,他整個人都顯得很低沉:“那里有新的人家搬進去了。” 他是真的沒有退路了,白芮不愛他,卻也沒有丟掉他。 秦朗意俯身與秦衍平視,他用一種顯得平靜又溫和的口吻敘述道:“你現(xiàn)在還叫我一聲哥,秦家就會是你的家?!?/br> “可是你明明就——”明明就不要他了,秦衍臉上浮現(xiàn)出怨恨的神色。 他的話被秦朗意打斷,后者以一種稀松平常的口吻道:“秦衍,只要你還姓秦,昨天的那種事就會不斷地發(fā)生,我不可能做到每次都偏袒你?!?/br> “你很聰明,你知道我在說什么?!?/br> 秦衍捏緊了自己身側的衣料,有一只手落在他的頭頂,溫暖干燥的掌心輕撫著他的后腦勺,他聽見腦袋頂上傳來說話的動靜。 “大部分的時間里我還是會偏袒你的,只要你不要做得太過分了?!?/br> “還有,昨天的事我也有不對?!鼻乩室獠惶瞄L哄孩子,但是昨天的話說重了不假,他認真地對人道歉:“要是讓你難過了,我很抱歉。” 秦朗意半響沒得到秦衍的回應,小孩只管低頭沉默,正當他要放棄這段僵持,打算先把人弄回家時,秦衍一雙手臂摟緊了他的腰部,他人雖然小,力道卻大,兩條手臂像被鐵澆筑過似的,秦朗意被他摟得都有些喘不上來氣,只見那顆腦袋蹭了蹭他腰間的衣服。 “哥哥。” 聲音悶悶的,像打蔫了葉子的小樹。 秦朗意頭一回覺得養(yǎng)孩子是挺可愛的。 小時候的秦衍只能踮腳摟著他的腰,現(xiàn)在不一樣了,用一只手臂圈著他的腰身,將他整個人都攏在了懷里。 秦朗意背靠著秦衍的胸膛,他從夢境中醒來,怔怔地望著前方發(fā)呆。 秦衍尋到他柔軟細白的手掌,手指插入指間,扣緊,再親密不過的十指相扣,他低頭埋在秦朗意的頸窩里,嗓音還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在想什么?” 秦朗意回神,他實話實說:“我夢見你被接回來那陣。” “那時候我多乖啊?!鼻匮苄α艘宦?,他記得牢固,白芮死了,秦朗意就是他唯一的依仗,他裝也要裝出了個聽話懂事的樣子。 “你也知道你現(xiàn)在混賬了?”秦朗意嗤笑一聲,他甩開秦衍的手,轉(zhuǎn)身面向秦衍,“以前還不都是你裝出來的?” “我當哥哥早就知道了?!鼻匮苡H昵地摟著他意有所指道,他倒是混賬得明明白白。 “你小時候也挺混賬的?!鼻乩室夥砻嫦蚯匮?,他想起過往,神情懨懨道:“和我交待點實話吧??!?/br> “哥哥想聽什么?” “以前的?!?/br> 秦衍嘴角的笑淡了下去:“廖叔接我回來的時候,我媽剛死,我總得討著你歡心?!?/br> “我發(fā)現(xiàn)哥哥喜歡聽話的,那我就聽話些?!鼻匮茴D了頓,他又接著道:“后來我知道比起聽話,你更喜歡聰明點的?!?/br> “哥也對我很好。”秦衍嘴角不自覺地往上翹了翹,“還為我擋了一刀,這輩子沒人對我這么好過,我總要讓你省點心??!?/br> “可綁架也是我一手布的局。”秦朗意完全沒被他這番說辭給糊弄過去,他冷笑一聲,“你這就對我死心塌地了?你要真那么好糊弄,這輩子撐死了你也不敢上我的床?!?/br> 秦衍笑得胸膛都在顫抖,他像是猶豫般地問道:“這不是要跟我算舊賬吧?” “我哪敢啊?”秦朗意話里藏著諷意,他把眼神投給了還在床頭擺著的金鐐銬,秦朗意這人除了控制欲以外,還有記仇的毛病。 “我剛剛說得都是真的?!鼻匮苎谌パ鄣桌锓瓭L的情緒,“再沒有人比哥哥對我還好的了。” 秦朗意撫上他的眉間,喃喃自語了一句;“小可憐兒?!?/br> 起初他對秦衍可稱不上是好,端的是步步為營的算計,可憐秦衍人小,沒玩過他,真把他當作好哥哥了,秦朗意這才分出了一點真心待他。 秦衍順勢將臉埋進了秦朗意的頸窩里,后腦勺被一只手輕柔地撫慰著,秦衍抬眼,在秦朗意看不見的角度咧開嘴露出一個陰郁的笑容,那雙眼睛里眸光森森,似乎對這樣的謊言極為滿意,秦衍臉上的神情惡劣而又毫無愧疚。 他永遠都不會告訴秦朗意他是個騙子,他忘記不了秦朗意救了他這事,這讓他全身上下都泛起被重視的愉悅感,也許他是真的喜歡我也說不定——秦衍盯著秦朗意手臂上那條長出淡粉新rou的疤痕,它丑陋的盤結在秦朗意白皙的胳膊上,如同一條黏糊糊又惡心的rou蟲。 秦衍卻喜歡的不行,他一度希望這道疤痕不會消失,這就宛如是他被人重視的證據(jù),他希望能夠好好地留存,直到秦衍意識到,該留存的不只是傷疤而已。 而是要將所謂的哥哥整個人都好好的留存起來才對。 秦衍蠢蠢欲動地想,他想讓秦朗意能夠多看見他一些,最好能夠在秦朗意的心里占據(jù)特別一點的位置。 當廖叔對他說起挑選玩伴的事情時,秦衍像是嗅到了機會的獵手,他安靜地聽完了廖言的話,然后才露出一個柔軟無害的微笑說:“好啊,我可以自己選嗎?” 當秦衍瞧見那個滿臉不樂意,驕矜高傲的孩子時,他咧開了嘴,他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那是個十足的蠢貨,秦衍和人第一次相處就明白了,不過卻正合他意,傲慢自大又愚蠢,只要稍稍做出幾次弱勢的姿態(tài),就會騎在他人的頭上發(fā)號施令。 倘若被反抗,他們就會像是被戳到痛處般激烈地表達自己宛如被冒犯的情緒,用言語亦或是暴力。 秦衍隱秘地瞥了一眼正前方的攝像頭,仍由對方把自己推搡倒地,對那些難聽的話不理不睬,直到話題扯在了秦朗意的身上,秦衍背對著監(jiān)控,他頑劣地露出笑容,對那個孩子無聲地做出了一個口型。 “蠢貨?!?/br> 秦衍被人揍了一拳,他沒躲沒閃,被人正中右臉,秦衍舔了舔嘴角的傷口,而后毫不猶豫起身和人撕打了在了一起。 他是故意的,不認錯是故意的,離家出走也是故意的,他知道秦朗意希望他能同上次一樣將責任都歸咎于蠢貨與他們的父母身上。上次已成定局,秦衍改變不了,這次總要讓秦朗意知道他的弟弟其實只是個受人欺負的可憐孩子。 他的委屈和可憐都很好地拿捏住了秦朗意,至少當他踮腳雙臂緊摟著秦朗意的腰喊哥哥時,他聽到了一聲嘆息,與落在他頭頂上安撫的大手。 秦衍黑沉的眼睛透露出滿足的幾分愉悅,他嘴角惡劣地向上翹了翹,比起之前,至少現(xiàn)在他在‘哥哥’的心里要變得特別一些了。 秦朗意的手在秦衍后頸處來回的撫摸著,指尖朝下挪動,從肩胛骨到結實分明的背肌,秦衍閉眼享受著他溫柔的撫慰,如倦鳥歸巢般地依賴著他。 秦朗意想,就如同他之前所說的。 只要秦衍干的事別太過分,他總是會偏袒自家孩子的。 但如今,秦朗意收回思緒,望著自己手腕上被擠壓揉捏出的指印。 但這就屬于非常過分的事,得給個教訓。 秦朗意指尖勾起秦衍的下巴,心想,如今把人吊起來打是不是太遲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