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他賭贏了,或許也輸了。
又是一年上元佳節(jié),花燈依舊人卻不同。 記得去歲的上元節(jié),還是瀾陪自己一同過的,他就在不遠處淡淡地看著自己鬧,一瞬間他想,如果他能同瀾歲歲年年相伴此生該有多好? 如今的東宮冷冷清清,蘇溫也曾想喝他個伶仃大醉或許能在夢中見到想見的人,將瀾之前埋下的酒都啟出來喝了,或許是酒量太好,喝了許多下去也是萬分清醒的。 不得不承認的是,他后悔了,他后悔放長牽著瀾的絲線讓人算計謀劃了那件事,他也后悔那次就這樣毫不猶豫地將瀾當做一顆棄子所謂棄卒保車。 他賭對了瀾對自己的感情也失去了瀾,蘇溫不禁自嘲,他賭這個有何用呢?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在文人墨客的筆下如泣如訴,倒不如一開始就將人囚起來綁起來掌控人的一切。 這不是舍得不舍得的問題,實際上,蘇溫喜歡的瀾,就是全部模樣的瀾,他不想打斷人的傲骨和心性,讓他變成同其他人一般無二。 人們總是靠分開的痛覺來確認愛意,蘇溫也是如此,他不止想要占有和侵略瀾,他還喜歡他,還想要瀾也能夠在意自己。 他不知曉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上人的,也許是那次旖旎的夢境,也許在情竇還未開之前,就已經(jīng)離不開他了。 天上星火,人間燈火,蘇溫這一次逛燈會,竟然是和月望舒一起的:“聽說父皇給你賜婚了?” “是?!痹峦嫱瞬⒓缍?,蘇溫走在人群里總是格外顯眼的那個,這樣多的目光惹得月望舒有些不自在。 “是鎮(zhèn)北侯家的小姐?”蘇溫又問,看著這樣的景象想到了無數(shù)的過往,他極力想掩藏那些過往,可往往越想抹去的卻是越難以忘記的。 “是,是我們月家高攀了?!痹峦嬲f這話的時候帶著難得的柔情。 他們的婚事都不由自主,但月望舒或許是滿意這樁賜婚的,蘇溫搞不清楚皇帝怎么想的,兩家皆是武將,又是大家族,若兩家聯(lián)姻真的于他有利嗎?聽說鎮(zhèn)北侯家小姐巾幗不讓須眉,本該是般配的,可蘇溫卻總是不放心:“你很滿意這樁婚事?” “曾有幸得見季小姐幾面,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痹峦媸窍矚g那位季小姐的,季瑤長在北方草原,不似長安的姑娘矜持婉約,是有那么幾分豪爽和灑脫,月望舒一見便忘不掉了。 “我以為你喜歡陸青煙?!碧K溫手持著折扇同人閑聊著,這些人各有各的歸屬也不錯,喜歡一個人怎么也攔不住的,就像這天要下雨,即便蘇溫將他的顧慮和擔憂告訴人,那也不能改變分毫情意。 也或許會讓月望舒同自己生疏,既如此,那便算了。 “怎么可能?我同她一起長大,對她那是半分想法也無。”月望舒立時反駁,他同陸青煙算不上什么知己好友,只能算得上是狐朋狗友。 “你們青梅竹馬,話說今日上元節(jié),你怎么沒邀她來?她飛花令可是厲害得很?!?/br> “她如今哪有時間,祁王殿下一往情深,陸青煙卻喜歡你不愿見人,祁王殿下便從她父親身上下手,如今她或許遵從父母之命同人在月下私會呢。” 是啊,如今蘇池也封王了,只是他這情路或許比這仕途還要難走,蘇溫想到人又想到了自己,至少人家還有情路可走,那自己呢? 蘇溫用折扇在人的肩頭拍了拍指向不遠處的光景:“不如我們也是玩上一玩,猜一猜燈謎放一放孔明燈。” 街市上許多狂妄的少年人未知世事艱辛,意氣風發(fā)的模樣讓蘇溫也不覺神往,若他不生在皇家是否也會這樣。 “這幾只燈是我們的?!?/br> 蘇溫剛想買下那幾盞孔明燈的時候卻被突然出現(xiàn)的少年人打斷了,右手上還拿著銀錢愣了一瞬才收了回來:“你們既未買下,怎么就能算你們的。” “我們同老板預定過,只是回去取錢了?!鄙倌瓴挪还苎矍叭耸钦l,他也不認識蘇溫,只是同人爭執(zhí)著。 月望舒剛要開口便被蘇溫攔下了:“那這幾盞燈便是你們的了,我見公子們器宇軒昂,就當交個朋友?” 蘇溫又望向老板挑了另外兩盞將銀錢遞給人拿過筆墨題字,這賣孔明燈的地方在護城河邊,卻不在街市上,倒沒那樣擁擠。 余光瞥見那幾位少年人寫的心愿: “愿掃盡天下不平事?!?/br> “愿登廟堂之高守山河無恙。” “愿得一心人。” 少年人的雄心壯志,蘇溫覺得有趣,但不該嘲笑,這盞盞孔明燈升空便化作了天上的星子。 蘇溫也題了字的,卻不為自己也不為家國,只是這世間若有神明,便惟愿瀾能夠平安地回到自己身邊,那些刺客有一些是他布置,他應當不會死,只是或許不愿回來了。 他賭贏了,可也卻輸了。 他想殺自己最后卻心軟了,可自己卻放棄了他。 “諸位公子慢行?!碧K溫拱手一拜目送他們離開,看人的背影是那樣的肆意張狂。 “我們去投壺吧,嗯?”蘇溫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眉眼難得帶上了幾分溫柔,本是王卿貴族宴飲時候的游戲,如今在長安城中倒是流行。 聽說長安城上的酒樓里,文人sao客聚集飲酒作詩,蘇溫倒是想去湊一湊熱鬧,花燈如晝,這二樓熱鬧得很,許多文人仕子皆聚在一處行飛花令,若是有人答不上來便起哄讓人罰酒。 在這人群中,卻有一人格外的顯眼,蘇溫一見便也移不開眼睛了,他活著為什么不回來?回了長安為什么不回東宮? 只見人細長白皙的雙手抱著酒壇子,行為間有幾分醉態(tài),是醉玉頹山之色。 他整個人像是浸染在酒缸里,剛從欲望里打撈上來,眼底有幾分慵懶,唇角微微上揚著,只這樣的姿態(tài),蘇溫卻覺得他在勾引人。 “錯了,罰酒?!睘懙穆曇粼诒娙说钠鸷迓曋酗@得格外的突出。 旁人有沒有罰酒蘇溫倒是不知道,只見瀾又悶了一大口。 怒氣逐漸被旁的情緒代替,此刻的蘇溫只想帶人回家,他只輕聲地說了句:“他還活著?!?/br> “太子殿下?!痹峦骈_了口,蘇溫才想起身邊的人。 蘇溫轉頭看向月望舒告訴他:“幾個月前的秋獵上,我將人弄丟了。 望舒,我或許是斷了袖。” “那太子妃……”月望舒是見過也聽說過戴面具的人的,他也不滿過蘇溫對人的態(tài)度,可如今驀一見,卻覺得太子殿下喜歡他是有原因的。 “你便當這太子妃是一個官職吧?!碧K溫說出來以后便松快了許多,他以往不愿承認的事情也可以接受了。 如今這長安街上突厥人越發(fā)多了,月望舒也是不放心自己才答應同自己出來游玩,可蘇溫是太子,總不能草木皆兵,這附近都藏著他的人,蘇溫只告訴月望舒:“你先回去吧,如今有人陪我了?!?/br> 不陪也得陪,蘇溫沒再理會月望舒,徑直朝人群中走去,走到了瀾的眼前,只見人懶懶地坐著,或許是自己遮擋住了人的視線,從人的眼里看出了一絲不悅:“瀾哥哥,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蘇瀾起身站的有幾分不穩(wěn),那雙琉璃色的眼眸里似乎蒙上了一層云翳湊近了蘇溫看了看帶著疑惑說了句:“蘇溫?” 蘇溫有幾分忍俊不禁,之前人滴酒不沾清醒克制,如今倒是逍遙自在,醉酒了之后原形畢露竟然敢直呼其名:“是?!?/br> 這酒桌上的喧鬧與蘇溫無關,似乎自動隔絕了這一切的聲響,只看得到也只聽得見眼前人的話語,蘇瀾又抱著酒壇子坐了下來似乎有幾分氣惱地說了句:“可我舍不得殺你。” “那你主子是誰?”蘇溫跟著蹲了下來趁機問他,想套出人的話來。 蘇瀾只搖了搖頭閉口不言,有幾分委屈地說了句:“你把我丟下了?!?/br> “以后不會了,再也不會了?!碧K溫看著人的眼睛同人保證,一只手搭上人的手腕,似乎瘦了許多,輕輕一握就好像能折斷一般,“那瀾哥哥喜歡我嗎?” 蘇瀾猶豫了許久未答,蘇溫覺得醉了的瀾頗有幾分可愛,他猶豫著說了句:“不喜歡。” 蘇溫卻覺得人在說反話,直接將人手上的酒壇搶了過來擱在了桌上低聲誘哄他:“我們回家吧好不好?” 蘇瀾記得,他是沒有家的,可眼前的這個人說要帶他回家,迷迷糊糊間看不清楚人的容貌,腦中一片混沌只輕輕地點了點頭,由人牽著手起身往樓下走著,看不清階梯跌在了人的懷里,很好聞的味道很溫暖的懷抱。 “瀾哥哥,你的眼睛……”蘇溫這才覺得不對勁,即便是醉酒也不至于這樣人畜不分。 蘇瀾語調似乎有幾分委屈只趴在人的懷里:“我可能要瞎了。” “不怕?!碧K溫覺得如果瀾瞎了,是不是只能依賴自己了?他彎腰一只手勾過人的腿彎直接將人打橫抱起。 蘇瀾幾乎是本能的反應,冰涼的手勾上了人的脖頸。 “我們回家?!碧K溫將人抱起,第一次覺得人這樣的輕,莫名的有幾分心疼。 火樹銀花,街市上熱鬧的喧響,蘇溫聽見懷中人語調中帶著幾分依賴低聲地告訴了自己:“你身上真暖,還是第一次有人抱我?!?/br> “不如你放我下來吧,我雖然看不清路,你牽著我走就好?!?/br> 第一次???蘇溫記憶里,也只有瀾的懷抱,很溫暖很不想放開,既如此,不如以后多抱抱吧? 蘇溫只一路將人抱回了東宮抱回了自己的寢殿里,失而復得的人,不能再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