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日子太苦,似乎只要一點甜就能填滿
“有趣,這白衣卿相看似溫文爾雅,實則城府極深。這諫議大夫看似得理不饒人又確實是個忠臣,這侍郎都說他是晉王的人,我可卻看他們二人頗為不對付?!碧K溫不過入朝參政短短的時日,倒是將這些人看得通透,皇家出來的人都善讀人心,蘇溫更甚。 只可惜貴妃娘娘及其母家倒臺,蘇溫如同斷了一臂,否則他這路走的或許更為順暢。 如今長安都道一見路相誤終身,蘇瀾卻不以為然,算得上溫文爾雅但稱不上眉目如畫,骨相不如蘇溫,皮相不如鹿陌,不過是擔(dān)一個白衣卿相的名聲。 上一次說一見誰人誤終身或許還是數(shù)百年前前朝的那位褒貶不一的九千歲,傳說他同皇帝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傳說是jian臣,也傳說他是忠臣。 但世人都承認(rèn)的是,他的文治武功,他的絕色傾城,都道一見賀卿誤終身,那時候真正地開創(chuàng)了一個盛世,百姓安居樂業(yè),朝堂一片清明。 只可惜,這權(quán)與勢的爭奪千年來從未歇過,那盛世未到百年便又出了亂象,終究改朝換代,這白家天下變成了如今的蘇家天下。 又有哪一代是真正的能夠千秋萬世呢? 都知曉君舟民水,可為君者坐上了那個位置,不過是亂花漸欲迷人眼罷了,一世明君的少之又少,一時明君的卻比比皆是。 這路行安又怎么比得上賀卿。 如今的朝堂上,真正為國為民的得不到重用,偽君子貪官污吏比比皆是,只怕這太平日子也沒有多少年了。 “殿下怎得忽然同屬下說這個?”蘇瀾替人研著墨,只見人紙落云煙好不肆意自在,似乎將所有的情緒都揮灑到這紙筆上。 “想知道瀾哥哥的看法?!碧K溫停了筆轉(zhuǎn)眼看向蘇瀾嘴角噙著笑,略帶俏皮地眨了眨眼。 “屬下愚鈍?!碧K瀾低著頭只故作不知。 “瀾哥哥比我可厲害得多,怎么就不知道呢?”蘇溫挑眉眼底含著幾分意味不明,明明是笑著的,卻自有一股威嚴(yán)和試探的意味在里面。 蘇瀾抬眼看向他,帶上了一抹連自己都無法察覺的無奈和包容在里面,如今的自己或許是仗著蘇溫對自己存著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在人眼底下光明正大地做一些另外的事。 蘇溫的占有欲極強(qiáng),但只不觸及人的底限,便不會有什么。 許久以前,蘇溫遣自己出宮辦事,自己卻到了深夜才回。 那夜月色如鉤,天狼星掛在夜空的一角格外的顯眼,蘇瀾想了許多的措辭和理由打算回去復(fù)命,蘇溫坐在書桌前看書,似乎是在刻意等自己似的,蘇瀾跪到了人的面前,他也并未看向自己,語調(diào)冰冷眼底帶著幾分寒意,只說:“回來了?” “是,主子?!碧K溫跪在地上畢恭畢敬,腦中一直在想著自己晚歸的理由。 蘇溫卻未同人刁難,只將桌上的一碟桃酥遞給了蘇瀾,彎腰看向人眼帶著幾分戲謔:“瀾哥哥,這是我從父皇處特地帶來的桃酥,你嘗嘗看?” 蘇瀾接過了那一碟桃酥只說了句:“謝主子。” “早些休息吧,今夜你不必守著我?!碧K溫又恢復(fù)了讀書的姿態(tài),語調(diào)冷淡地同自己說了句。 “諾?!碧K瀾從窗子里跳了出去,飛鴻掠影,卻也沒去休息,只坐在了東宮的屋頂上,欣賞這夜色,望著手里的這一小碟桃酥,心緒千變?nèi)f化。 從那時候起,蘇瀾出宮做自己的事,便像是蘇溫同他默認(rèn)的事一般,蘇溫不會過問,蘇瀾也不會過格。 除了那次,路行安將自己關(guān)了幾天,這才惹到了蘇溫。 “屬下只知主子如今看似風(fēng)光卻是四面楚歌如履薄冰之境地?!碧K瀾看了眼人落筆寫的字轉(zhuǎn)而看向人的眼睛回答他。 “是,可這諸皇子中,誰又不是如履薄冰?!碧K溫凝視著蘇溫的眼眸忽然笑了起來只轉(zhuǎn)移開了視線放下了筆:“我對瀾哥哥這樣好,你一定會護(hù)著我對不對? 其實我一直在想,如果瀾哥哥是皇室子弟,恐怕這皇位我們都不必爭,直接就是瀾哥哥的了?!?/br> “殿下謬贊了,屬下惶恐?!碧K瀾跪了下來,看似惶恐實則誰又清楚他此刻想的什么。 “好好的怎么又跪下了?!碧K溫快走了幾步將蘇瀾扶起只說,“瀾哥哥,不如你也來寫幾個字?” 蘇瀾推諉不得只得提筆挽起衣袖一筆剛落猶豫了一瞬,才開始揮斥方遒,蘇瀾只是在蘇溫原本寫的下面接上了,他們寫的不過是長安詩會上一位才子作出的詩詞,算不上什么千古名篇,但也可見其人的雄心抱負(fù),偏偏這樣的人會落榜,莫說前三甲,連個進(jìn)士都未考上。 “瀾哥哥這字,翩若浮云矯若驚龍。 做我的人,算是委屈你了。”蘇溫眼里含著幾分驚喜,對著這幅字贊不絕口,“改日我一定要叫人將這幅字裝裱起來。” 蘇溫觀賞了一瞬轉(zhuǎn)而笑意吟吟地看向蘇瀾,微涼的指節(jié)牽上自己的手腕:“說到底算是有緣,瀾哥哥這字是同誰學(xué)的?到底與我有幾分相像呢。” 蘇瀾已經(jīng)刻意改變字跡,可這習(xí)慣卻不是那樣好改的,胸中泛起萬丈波瀾面上卻不顯,只看著人告訴他:“總見殿下的寫字,或許是學(xué)來了幾分。” “哦,是這樣啊?!碧K溫點了點頭,但顯然是不信的。 幾個月前,蘇溫便已成婚,這婚是陛下賜的,蘇溫卻對這太子妃娘娘冷淡得很,倒是更愛纏著自己了,皇帝賜婚,宇文家族更是世家大族,這樣冷淡的態(tài)度不符合蘇溫趨利的性子。 若說他喜歡自己,蘇瀾覺得或許是有那么幾分,但更多的是欲望,占有和侵略的欲望,和書中的那些兩情相悅的故事無甚干系,這人卻是個瘋子,喜歡的方式也與眾不同。 若問蘇溫成婚蘇瀾有何想法,蘇瀾看著那滿皇城的熱鬧,只是這熱鬧不屬于自己罷了,蘇溫?fù)碛羞@世上所有人都想有的,得到了這世上所有人都想得到的,但他也付出了許多的辛苦。 同樣的出生,自己付出的或許比蘇溫還要多上許多,如今卻是見不得光,進(jìn)不得退不得。 “瀾哥哥,今日父皇召見,我便先走了?!碧K溫眼見宣紙上的筆墨凝結(jié),只告訴了自己便離開了書房。 其實他們互相不信任,蘇溫不知曉自己做了些什么,蘇瀾也不知蘇溫的許多事,他們并非朝夕相對,關(guān)于彼此總有許多空白的時間。 他們似乎是默認(rèn)了這樣的相處方式,只是不知曉這樣的方式要維系多久。 蘇瀾打量了這個書房的布局,也只是打量了一眼,真正私密的東西也并不會藏在此地,而若是自己貿(mào)然翻找,這整個東宮都是蘇溫的人,只怕是要被關(guān)上一月不止。 他關(guān)上房門,隨身帶著蘇溫給他的令牌只是習(xí)慣,而他本身的身份還是習(xí)慣都不會走正門,倒不是飛檐走壁瀟灑俊逸,而是覺得方便罷了。 出了宮門,蘇瀾便直奔醉夢樓而去,前些日子蘇瀾見鹿陌的眼睛似乎好了些,只開口問了句。 鹿陌只撫著琴的手停了下來,像是想起了什么值得回憶的事情和值得珍惜的人一般:“是替我醫(yī)治的大夫的功勞,只是在下于心有愧,此生終究是報答不了他了?!?/br> “鹿公子此言差矣,前路還長,一切都未可知。”蘇瀾只看眼前人對他口中的大夫或許并非是感恩之情。 “瀾公子,我此身入了醉夢樓,這一生就這樣了,但你要得到你想要的。雖然我瞧不見你,只是想勸你一句,世間諸般不過是過眼云煙,凡事也不必過于執(zhí)念?!甭鼓把勖ち?,可心卻未盲。 “那在下也要勸你一句,此身皮囊皆成空,鹿公子又何必對自己的出身耿耿于懷,若有喜歡的,便是喜歡,千金難買的便是情意,是說是也不是?”蘇瀾自覺無奈,二人皆是搖頭,世人皆知死后萬事成空,可誰又真正能放下呢? 短短幾十年,苦的日子太多了,或許只要一點甜的就能填滿,再回想過往的那些日子,除了一些難以忘懷的夢魘外,便是同蘇溫的點點滴滴,細(xì)細(xì)回想起來,他人生中為數(shù)不多的自在時光,竟然都是蘇溫給自己的。 “在下有一事相求?!碧K瀾起身一拜。 “你我之間何必客氣呢?瀾公子每次來見我不都是有事嗎?”鹿陌摸過身旁的茶盞只飲了一口茶,尚還有溫?zé)帷?/br> “此次確實只是想同鹿公子敘舊,只是聽鹿公子所說的大夫妙手,心向往之?!碧K瀾無奈解釋。 “瀾公子是有什么難治的病癥吧?不如你我約個時間,我讓你們見一見?!甭鼓暗男乃嫉故峭ㄍ傅煤堋?/br> “既如此便是謝過鹿公子了。”蘇瀾是有心思的,他身上的毒已經(jīng)瞧過許多大夫,皆是無解無醫(yī),才有了今日的這一遭。 若是能解了這毒,海闊天空,山高水長,他也不必于受制于人,彼時他便能狠下心來動手了嗎? 蘇瀾直接從醉夢樓的后門進(jìn)去尋到鹿陌的房間敲了門,聽到里面熟悉的聲音響起才推門而入,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那大夫卻是自己認(rèn)識的,是太醫(yī)院的院判——林鶴徑。 年紀(jì)輕輕做到了院判的位置,自然是有真才實學(xué)的,卻在這醉夢樓為鹿陌醫(yī)治眼睛,如今看這場景,林鶴徑滿心滿眼都是深情,只可惜鹿陌瞧不見。 出身煙花之地又何如,蘇瀾卻覺得鹿陌比這世上許多人都干凈,若有一日有情人終成眷屬也是好的。 “阿徑,你去替瀾公子瞧瞧病癥?!甭鼓皢救藛镜糜H昵,他想來并非不知林鶴徑的情誼的,只是自覺不配罷了。 若是要說,這世上最好的大夫恐怕是這東宮太子。 “林大人。”蘇瀾只是一拜。 “瀾公子?瞧著您倒是眼熟?!绷助Q徑看向自己的眼神意味深長,他顯然是知道自己的。 若是知曉這位圣手是宮中的御醫(yī)蘇瀾便不來了,只可惜如今卻是來也來了,便只能坐下讓人替自己診脈,接下來的便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