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8 引線
兩人的關(guān)系自那天之后緩和了許多,這天,岑聞參加完一個綜藝的錄制,就又來片場接影帝回家了。 現(xiàn)下沒有傅止言的戲份,于是他放松地坐在一邊翻讀劇本。他看的很認(rèn)真,沒有注意到有人走近。有場務(wù)看到岑聞來驚喜之余想打個招呼,也被比了個手勢制止。 他腳步輕緩走到影帝身邊坐下,傅止言這才察覺到有人,一抬頭,正瞧見岑聞歪著頭好整以暇淺笑著看他。 “你來了。今天很早就出去了,忙了一天吧,錄制節(jié)目辛不辛苦?”關(guān)系緩和后,他們也能尋常聊聊天了。他掃視了一圈周圍,招呼場務(wù)過來倒杯水。 岑聞垂下臉,手指繞了繞半長的發(fā)梢,怪腔怪調(diào)地撒起嬌來:“累——死——了!”他向后癱倒在不算寬敞的沙發(fā)上,拖長尾音,“那些人真的好麻煩,明明很快能結(jié)束的事情,總是這里出問題那里有差錯的,就弄到了很晚。為了維持人設(shè),我就算很不耐煩,也不能表現(xiàn)出來?!?/br> 他這么自在地撒嬌實在少見,傅止言看他今天心情不錯,連帶著自己都覺得有些雀躍。他接過場務(wù)倒來的水,遞給岑聞,岑聞卻不接,反而挑著眉看他。他只好又插了根吸管,再把水遞到人嘴邊。 “那真的是很辛苦了?!彼脹]拿著水杯的手輕撫了一下乖乖喝水的人的腦袋,五指深入發(fā)間,大致順了順,“我這里大概還要一會兒,明天沒有什么很重的戲份,結(jié)束后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本低著頭漫不經(jīng)心含著習(xí)慣喝水的人聽聞這話,驀然抬頭,眼里亮晶晶的,有波光粼粼的笑意蔓延開來,偏頭蹭了蹭腦袋上的手,微仰著頭瞇起眼睛,愜意的笑容在臉上舒展開。 兩人又待了一會兒,有人來催:“傅老師,到您了。” 傅止言微微頷首,便起身要走,卻被人牽住。回頭看,瞧見岑聞癟著嘴一臉不樂意,忍不住被逗笑,安撫似的拍了拍頭順順毛,輕聲哄道,“我會盡快結(jié)束的。” 岑聞這才驕矜首肯,松手讓人離開。 傅止言前腳剛走,后腳就有不速之客趕到,又是林一涵。他臉色相當(dāng)陰沉,早就看見岑聞來了,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直和傅止言膩歪,顧忌著影帝在場而不敢上前,心下煩躁不已。他死死攥著拳,下垂的手臂不住地微微發(fā)著抖,目光死死盯著舒舒服服坐在沙發(fā)上的人。 岑聞本就心情不算很好,又因著上次的事情對林一涵有莫名的敵意,看他這幅莫名其妙氣壓低沉的樣子更是懶得搭理。見林一涵朝他步步緊逼,心下不耐,起身便要走。 林一涵并未出聲阻止,反而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就這么跟著。岑聞聽聲音發(fā)覺這人并未離開,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這里他也并不很熟悉,只能無頭蒼蠅般的亂轉(zhuǎn)。他心煩意亂低頭走著,也沒太注意,再一抬頭前面好像沒有路了,不得不停了下來。 一道聲音從身后傳來:“我知道你和傅老師的事情了?!?/br> 岑聞覺得無聊,一句話都欠奉。 “那天在廁所我都聽到了?!?/br> “聽到就聽到唄,本來就是讓你聽的。”他輕嗤一聲。 林一涵被激怒,胸口劇烈起伏,聲音不免抬高:“你,你早就知道?你明知有人還故意——” “對,我就是故意的,不行?”岑聞已經(jīng)喪失了耐心,轉(zhuǎn)身就要越過他另尋出路,嘴上隨口應(yīng)著,卻帶有極強的挑釁意味。 林一涵被人無視,屈辱地發(fā)起抖來,遏制不住地想撕破他臉上趾高氣揚的面具:“你以為你家里的事就那么簡單嗎?” 岑聞停下腳步,瞳孔微縮,沉下聲來:“你查我?” 家里出事的時候他還在上學(xué),父母并沒有給他什么插手公司的機會,很多事情,他確實不知道。后來家里破產(chǎn),他經(jīng)歷巨變進入娛樂圈,更是無暇多管。他一直以為經(jīng)商會有沉浮很正常,也就沒往這方面想,難道…… 林一涵見他終于有了點反應(yīng),怪異地笑起來:“你應(yīng)該也知道他曾經(jīng)退圈過一段時間吧,畢竟你們就是為了他復(fù)出而結(jié)婚的。他的團隊對外宣稱是因病休整,你們結(jié)婚這么多年,同住了這么久,他有病沒病你應(yīng)該一清二楚?!?/br> “這套說辭,你不會真信了吧?” 岑聞陷入沉思,沒注意到林一涵的慢慢湊近,這最后一句話如驚雷般在耳邊炸響。他睜大雙眼,有些動搖。明知對方的目的就是誘導(dǎo)他往這方面想,但他還是忍耐不住地猜測起來,這兩者之間是不是有什么關(guān)系。 他壓下心中的疑惑和不安,不想在厭惡的人面前暴露出軟弱的一面,故作鎮(zhèn)定道:“信或不信,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林一涵目的達成,冷靜下來,知道自己已經(jīng)說了些不該說的,不愿再多話,留下“你猜”兩個字,便離開了。 岑聞見他轉(zhuǎn)身,眉頭皺起,雖然滿心疑慮,卻也知道在林一涵這里得不到答案,只得看著他離開。 沒辦法,這只能靠自己查,他用力攥了攥口袋里的手機,在是否要信任這個人的選擇中瘋狂搖擺,最后還是決定撥打出這通電話。 “喂,莫弈。幫我查一下林一涵,看看他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人,我總覺得他好想知道什么?!?/br> “我大概聽說過他一點事,科班出身被人包養(yǎng),然后才送進這個電影,不然這么大的制作,他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演員也配?!?/br> “更多的我要回去查查,不過你怎么忽然想起來問這個,是發(fā)生什么了嗎?” 岑聞頓了頓,神情間是罕見的嚴(yán)肅:“他找上我,想引導(dǎo)我去查傅止言當(dāng)年的事和我家公司破產(chǎn)之間的關(guān)系。兩件事情的間隔也并不近,所以我也只是覺得奇怪,倒沒有很相信?!?/br> “……”莫弈在電話那頭沉默了。 “喂,莫奕?怎么不說話?!?/br> “沒,沒事,這么一說確實有點奇怪,我這就派人著手去查?!?/br> 莫弈聲音聽起來有些驚惶,岑聞有些奇怪,不由得瞇起眼睛:“莫弈,你不會知道些什么吧?” “拜托,我也只是個小小的經(jīng)紀(jì)人,能知道什么。我只是有點詫異,這些事林一涵怎么會知道的?!蹦幕謴?fù)了他一貫的玩世不恭。 “好奇那就去查。對了,順便查一下傅止言當(dāng)年為什么隱退,總覺得不止是生病這么簡單?!贬勂岷诘捻杏泄忾W爍,語氣逐漸低沉下來。 “查也是需要時間的,總之我會盡快?!?/br> 末了,岑聞又補上一句:“莫弈,我是相信你?!?/br> “嗯……我知道?!彪娫拻鞌嗔?,空蕩蕩的走廊里只有他一個人。 掛了電話,岑聞心事重重,不合時宜地回想起一些往事來。他其實還未步入娛樂圈時,也是追捧影帝的一員,會一部不落的看完他拍的所有電影,家里也貼滿了他的海報。 但是沒持續(xù)幾年,傅止言就突兀的退圈了,在那場聲勢浩大的記者會召開的時候,他也前去圍觀了,但是影帝并沒有出席。還沒在這突然的打擊帶來的悲傷情緒中沉浸多久,家中就有噩耗傳來。一切就像是瞬間發(fā)生的,家里破產(chǎn),父親去世,母親病倒,自己年紀(jì)尚小卻被迫來趟這深不見底的渾水。 這期間吃得苦不必再提,剛出道還差點被人潛規(guī)則。想到這里,他還是止不住的反胃,喉結(jié)滾動著,他靠在墻上,強壓下惡心的感覺。其實這個時候,他對傅止言的感覺也有點變了,比起崇拜更多的是羨慕,甚至嫉妒。明明兩個人背景差不多,家里情況都很優(yōu)越,如果父母還在的話,自己進這個圈子,也許就不會碰到這么多糟糕的事情。 然后就是和傅止言結(jié)婚,一開始他真的很開心,他以為自己苦盡甘來時來運轉(zhuǎn),傅影帝就是他渾渾噩噩幾年來唯一的救贖和光。他其實并不很在乎影帝是為了復(fù)出而把結(jié)婚當(dāng)幌子,他為他的復(fù)出感到高興,也有那么點慶幸被選中的是自己。 可是這個光也是假的。他自嘲笑笑,過了這么久還是忍不住眼眶發(fā)酸,微微仰頭看著刺目的頂光。相處沒幾天就被人哄得找不著北,上床這件事幾乎也是想都沒想就要答應(yīng)。他忍不住想,如果沒有那次下藥事件,他們是不是能和和睦睦甜甜蜜蜜地相處呢。 可惜那個事情就是發(fā)生了,因為發(fā)生了,才讓他止不住的去想。當(dāng)時要是按照傅止言的計劃喝下了那杯解酒茶的確實是自己,那么他就會像影帝以前的那些情人一樣,食髓知味地晚上一陣子,然后玩膩了厭煩了就一腳踢開。 而如果自己沒有意識到,那么就還會深陷在傅影帝演技恰如其分的濃情蜜意中,像個沒腦子不會思考的傻瓜,被人欺騙還被蒙在鼓里。但是也許被蒙在鼓里也不全是壞事,至少不會在清醒地意識到這一切后,感受到深深的痛苦和絕望。 到底被欺騙過,信任這種東西,是最難修補的,就像碎了的花瓶無法沾合。這么輕易的,被人挑撥一兩句,就止不住的心生懷疑,他們這樣真的能繼續(xù)走下去嗎。 岑聞思緒雜亂,心情復(fù)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過了多久,傅止言結(jié)束了拍攝,來此尋他。他這才回過神,眼淚蜿蜒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