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傅岸身體一頓，看著他脖子上紅腫的鞭痕，臉上浮現(xiàn)出了些許悔意，他向前走了半步，語氣放柔，“寶寶…”

    容允并沒有因為他臉上的悔意放松警惕，一動不動地盯著他手里的鞭子，像一只弓起身子的貓，隨時想要逃走。

    就在傅岸準備丟掉鞭子向前抱住他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還未等傅岸來得及反應(yīng)，下一秒，門就被蠻力踹開了　，數(shù)十個黑衣男人魚貫而入　，將傅岸包圍在正中間，而走在最后面的，是溫依和容夅。

    事情發(fā)生的太突然，不光是傅岸，容允也愣了好一會兒才認清情況。

    爸媽找來了…

    一時間，他鼻子酸的想哭，嘴唇微動著幾不可聞地喊了聲“媽　”。

    他叫的真的很小聲，可溫依還是聽見了，一臉恨鐵不成鋼中還帶著些心疼，大步走到床邊，一把將他攬進了懷里，“傻不傻，怎么又跟著他跑了？”

    容允想解釋說不是自己跟著傅岸跑，是傅岸敲暈他把他劫過來的，正想開口，余光忽然看到一個黑衣男人拿著鋼棍，走到了傅岸身后。

    他表情頓時僵在了臉上，想也沒想就要喊“小心！”

    可不知道為什么，他沒能發(fā)出聲音，而那男人的手臂已揚起，鋼棍狠狠地砸在了傅岸背上，悶響一聲，傅岸的身形劇烈搖晃了兩下，看著險些倒地，但最后還是站穩(wěn)了。

    “傅岸…”容允聲音低的只有自己能聽見，他還被溫依抱著，也可以說是控制著，做不到下床扶傅岸一把。

    “還叫他做什么？”溫依在他耳邊低聲說，“還舍不得嗎？”

    容允看容夅走到傅岸對面，從黑衣男人手里接過了鋼棍，他沒聽清溫依說的話，注意力全在那根反著銀光的棍子上。

    容夅和溫依都是從小學武，兩個人能干翻這一屋子的黑衣男人，黑衣男人一棍子只能讓傅岸晃兩下　，容夅下手卻狠多了　，一棍子甩在傅岸腿上，傅岸額頭上頓時滿是冷汗，沒堅持兩秒就撲通一聲單膝跪倒在了地上　。

    容允沒見傅岸出手過，但也知道他絕對不至于躲都不會躲，為什么站在哪里挨打不知道動？

    “哼，算他識相　?！?/br>
    老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都有些失真，他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傅岸，盯著他額頭上的冷汗、因為疼痛顫抖的睫毛、還有如墨色深的瞳孔…傅岸也在凝視著他。

    他的眼神好像在質(zhì)問，眼睛里平日的冷淡疏離此刻都被痛苦和難過取代了。

    容允是想說些什么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那些話堵在喉嚨里，他就是發(fā)不出聲音，難道…他是想看到傅岸被這樣對待的？他是解氣的嗎？

    …好像不是啊，他沒感覺到開心痛快啊。

    “傅岸，呵?！比輭岣┮曋鴨蜗ス蛟诘厣系母蛋丁。_口了，“你真當我兒子是好欺負的?！?/br>
    傅岸沉默著不說話，抬手用手背擦了下流到眼皮上的冷汗，他手撐著膝蓋，慢慢地好像想站起來。

    容允看著他的動作，心提到了半空中　。

    “砰！”

    傅岸終究是沒能站起來，他的膝蓋二次砸在地上，聲音很大。容允的心也猛的從半空中砸到了地上　，同樣砰的一聲，表面的一層屏障頓時碎的稀巴爛。

    對，他還舍不得　。

    “傅岸…”他發(fā)出聲音了，他叫傅岸的名字　，叫完之后又看向容夅，“他沒欺負我…”

    傅岸原本垂下的頭倏地抬起。

    “容允…呃……”

    容夅讓人猝不及防地發(fā)難，這一棍子打在了傅岸左臂上，容允離得有這么遠，卻也清晰地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傅岸！　”他想坐起來下床，哪怕離此刻脆弱的傅岸稍微近一點　，但是他被溫依控制著，動彈不得　。

    “他沒欺負你？”溫依語氣冷的好像從冰里過了一遍，“那你脖子上的是什么？垃圾桶里衛(wèi)生紙上的血又是誰的？”

    容允無言以對　，可當他見容夅又一次抬起胳膊　，嚇得幾乎破音　，“夠了！爸！夠了！傅岸你躲開??！”

    傅岸從始至終沒打算躲　，即便聽到容允的話，也依舊跪在原地，甚至任由處置地閉上了眼睛　。

    容允的嘶喊沒能阻止一下鋼棍一下一下地落到傅岸背上　。

    傅岸的背始終挺得很直，即便偶爾被打的前傾，也很快會重新挺直　。

    “為什么不躲？”容夅問.

    傅岸的嗓音因為疼痛有些啞，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他說　，“想求你們原諒　?！　?/br>
    “原諒？”容夅還沒說話　，溫依先冷笑開　，“挨幾棍子就想讓我們原諒你？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兒子那么心軟的“

    容夅隨手將鋼棍丟到了一邊　，向身側(cè)一個男人攤開手　，要了一把匕首　，他將匕首扔到地上傅岸的手邊，才開口說，“要原諒也可以　，用三根手指換　。　”

    容允的視線從傅岸臉上滑落到地上那把小巧的匕首上　，微微歪了歪頭，似乎沒懂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

    傅岸想到容夅和溫依不會輕易原諒他　，被要求自己切掉三根手指也不是很意外　，只是…他抬頭看了眼容允　，啞聲道：“能不讓他看嗎？＂

    溫依本來也沒打算讓容允看著，她擒著容允的兩條胳膊，將他從床上拉下來，準備將他帶出房間　，容允卻忽然蹲在地上，死摳著床邊，不愿意出去　。

    溫依想要用蠻力，卻見他手指甲都滲出血也不愿松手，不忍心弄傷他　，作罷了　。

    “罷了，你自己愿意看的?！　薄匾勒f　。

    容允蹲在地上，和傅岸離得很近　，他一抬手甚至也能碰到匕首　，但是他的手被溫依攥著，抬不起來　。

    傅岸的頭發(fā)亂了，發(fā)絲擋在眼前，容允有些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

    他想不通傅岸為什么不躲，像他說的一樣為了尋求原諒嗎？可是明明剛剛還在拿鞭子往他脖子上抽…又怎么會真的覺得自己做錯了呢？

    他覺得傅岸是有什么別的目的的…在傅岸拿起匕首剁掉自己第一根手指之前。

    鮮血從斷口處流出，染紅了地面，修長的食指和傅岸的身體斷離……容允目眥盡裂，眼底爆出紅血絲，“傅岸?。?！”

    傅岸身體觳觫，　發(fā)白的嘴唇微微顫抖著　，握著匕首的右手撐著地面　，頭無力地垂著，冷汗從額頭滑到下巴　，再滴落到地面上　…啪嗒聲照理說是聽不見的　，在容允耳中卻仿佛巨雷一般刺耳，他是不敢的，卻還是盯著那根已經(jīng)剁掉的手指看　，盯著地上的血不眨眼…傅岸真狠吶……容允一直知道傅岸狠，卻沒想到他對自己也這么狠，那可是手指！

    得多疼啊…

    容允鼻子忽然就酸了，他喉結(jié)動了動，好想抬手幫傅岸擦掉睫毛上掛著的冷汗　。

    “繼續(xù)　?！比輭嵴f。

    傅岸聲音啞的厲害　，像快要報廢的舊收音機發(fā)出的，“好　?！?/br>
    他抬起右手　，緊緊攥著沾血的匕首　。

    容允慢慢搖頭　，嘴唇微動　，“別…不要…別切了…傅岸…傅岸…”

    “是我對不起你　?！痹谪笆拙嚯x中指還剩兩三厘米的時候，傅岸抬起下巴，沖著容允說　，“別恨我了…”繼續(xù)愛我…

    容允一個勁兒的搖頭　，眼眶里的淚搖搖欲墜　，“　我不恨…我不恨你…別切了…”

    聽到他這話，傅岸嘴角浮現(xiàn)了一點淡淡的笑意　，他閉上了眼　。

    “啊…?。?！傅岸??！傅岸??！　不要?。　　?/br>
    容允拼命掙扎　，哭喊著叫傅岸停下　，可溫依此刻心狠　，死死地鉗著他　。等他想起來向溫依求饒，扭頭面向溫依　，已是淚流滿面，他聲音顫抖，眼里寫滿了悲傷心疼，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向下滾落，啪嗒啪嗒砸在地上　，“媽…求求你…讓他停下吧…我不恨…”

    “你不恨？”溫依不給他絲毫掙脫的機會　，“你不恨，媽恨　?！?/br>
    她看向地上的兩根手指，冷聲道：“繼續(xù)！”

    “媽！媽！！　”容允撕心裂肺地喊　，傅岸疼的都快暈過去了，不能再繼續(xù)了，要立刻去醫(yī)院！

    溫依從身后捂住他的眼　，殘忍無情地說　，“沒聽見嗎？繼續(xù)　?！?/br>
    傅岸右手撐著地面，匕首將掌心劃出了血，胳膊不明顯地在顫抖　，冷汗將后背襯衫布料都沾濕了，他喉結(jié)滾了半圈　，想將右手抬起　，胳膊一個失力，要不是反應(yīng)快，險些臉著地。

    “不要！傅岸…傅岸…你別…別…嗚……不要繼續(xù)了…”容允用力掙扎　，“松開我！松開我！　?。?！媽！你松開我！！　”

    他掙扎的實在是太厲害　，溫依不想傷到他　，一個不慎真叫他掙開了，他小狗一樣向前爬了兩步，顫抖地抬起手抓住了傅岸的右胳膊，用力地搖頭，“不要…不要繼續(xù)了……”

    傅岸睫毛微顫，嗓音中透著難以掩飾的虛弱，“夠嗎？”

    容允哽咽道：“夠了…夠了！”

    傅岸輕呼了口氣，好像有些為難地微微蹙起眉頭，他看向容夅，似乎在詢問最后一根手指還要不要剁。容夅則看向溫依，溫依凝視著幾乎抱在一起的兩人，恨恨地嘆了口氣。

    容允小心翼翼地將地上兩根手指撿起捧在掌心，吸著鼻子生怕眼淚掉落會弄臟手指，他趔趄著站起身，拖著傅岸右胳膊的肘部，想將他也拉起來，他認真地嘟囔著，“去醫(yī)院…去醫(yī)院能接上……”

    傅岸借著他的力勉強直起身體，被容允扶著單腳跳著轉(zhuǎn)身，容允淚眼婆娑地望向容夅，乞求道：“爸…你讓他們讓開……讓我們?nèi)メt(yī)院吧，求求你了……”

    容夅看向溫依，溫依點了點頭。

    于是容夅說，“你走前面去開門，我讓兩個人架著傅岸?！?/br>
    容允連忙點頭說好，他捧著手指往門口走……

    “啪！?。　?/br>
    一道鞭痕出現(xiàn)在傅岸臉上，從嘴角到耳骨，皮開rou綻。

    因為被兩個人架著胳膊，他連躲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溫依撿起地上的鞭子，眼睜睜看著鞭子逼近……火辣的疼痛感從臉上傳來，是比不過自己切斷手指的，但是對于他的心理卻是致命的一擊，他右手握拳，砸在黑衣男人小腹上，掙脫開后抬手，虛虛地摸上臉上的疼痛處，摸到了一手的血……

    臉爛了，他應(yīng)該…毀容了。

    “傅岸！??！”容允瘋了一樣跑到傅岸對面，淚珠不要錢地往外流，小心地抬起空閑的手，攥住了空中他的，“傅岸……”

    傅岸喉結(jié)動了動，沒什么反應(yīng)。

    容允偏頭看向溫依，滿臉都是淚，他嘴唇蠕動兩下，一聲“媽”到底沒叫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