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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姬與告死靈書-番外(02)

    2020年7月17日FP。2巫妖與幽靈的時間變成巫妖以來,泰迪見過許多許多的人和事。

    忠誠者向效忠者擲出涂毒短刀,懦弱者拾起武器對抗殘暴者,卑鄙者在生命的最后做了高潔的事……人類是很復(fù)雜的生物,當不再是人類之后,這種感觸才會前所未有的變得強烈。

    但從未有哪一個瞬間像現(xiàn)在這樣讓她覺得人類是如此的討厭。

    雖然說因為擁堵和人流而感到焦慮和煩躁,應(yīng)該是與巫妖無緣才對。

    畢竟在熙熙攘攘、充滿歡聲笑語卻又過于擁擠的人群中艱難的擠開一波又一波的人,用龜爬似的速度前進——也許在節(jié)日氣氛的感染下普通人不會在意這一點,但在有著要緊的事要去做的情況下,無論是人類還是巫妖都不會因此有什么好心情吧。

    特別是被擠開的人會罵罵咧咧的說著粗俗、再看到貴婦人的表情后又變成低俗的話語的時候。

    在節(jié)日里,平日里不敢做的行為也會毫無顧忌的去做呢。

    即使這樣的聲音不絕于耳,泰迪依然不為所動的努力擠開人流,試圖離開這過于繁華的街道。

    亡靈會有這樣的心態(tài)很正常,畢竟,失去情感的他們只會讓呵斥的人永遠閉嘴。

    雖然她心急如焚,恨不得用一發(fā)大魔法將這條街道化作再也無法阻礙她腳步的廢墟。

    她真的很想這么做。

    正因為她還保留著屬于人類的完整感情,所以她現(xiàn)在非常非常想這么做,連要用什么樣的魔法都想好了。

    只要一瞬間,真的只要一瞬間,冰霜的新星就會成百上千的爆開,冰屑與凍氣的浪潮將一波又一波的席卷整座城市。

    最先凍結(jié)的會是離她最近又最富含水分的東西——也就是人群,他們將會在連痛苦都感覺不到的一瞬間就在蒼冰的棺柩中永眠,每個人的表情都會定格在最鮮活的一刻,直到冰消雪融,連他們的血rou也一并消融。

    連一絲存在的痕跡也不會留下。

    接下來,霜凍的潮汐會沖進每一條大街小巷的每一個角落,連一只老鼠、一只蟑螂都不會放過的將這座城市永遠的埋葬!

    任何阻攔少女與朝思暮想的人相會的東西都應(yīng)該被毀滅!

    當這次相會遲到了三百年后,阻礙她的一切都不可原諒,就算是神靈也好惡魔也好,都該在少女的怒火中灰飛煙滅!

    阻止她這么做的唯一理由是被她緊緊抱在胸口的金色短劍。

    晶瑩剔透的短劍,像是在工匠大師手中獲得靈魂的璀璨的金色水晶,又像是史詩中神靈從黎明之巔中采下的無暇光芒。它精巧而美麗,在任何一場拍賣會中都將是貴婦人與英勇的騎士們爭奪的目標,無數(shù)人趨之若鶩的珍品。

    在此刻焦慮值飆升的巫妖手中,更是無可替代的寶物。

    很多人看到這把短劍后都在猜測這是哪家不知世事的貴婦人,拿著這么精美的東西來這魚龍混雜的街道上。

    不怕被搶走嗎?現(xiàn)在紅楓城流動人口是平常的好幾倍,而且每時每刻都在重復(fù)著進城、出城,城門不能也不會關(guān)閉,一旦被搶走,就不用指望能再找回來了。

    一部分人眼里,已經(jīng)流露出貪婪的眼色。

    就算是路人也能發(fā)現(xiàn),很多人一直盯著這個連護衛(wèi)都不帶的貴婦人。

    比如、十幾個一看就不像是正直之輩始終與這個貴婦人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從她走進這條路不久到現(xiàn)在,這已經(jīng)足夠明顯了。

    有正直的人試圖提醒她,但是,在看到她身后一個留著八字胡的男人后,他身邊的伙伴縮著脖子將他帶走了。

    “不要亂來,那是狂鼠幫的老大斯矛,是個手比心黑的家伙,招惹上他就麻煩了!”

    ——哼。

    一頭紅發(fā)扎成十幾條辮子的男人掐滅了手中的香煙。

    他天生就有著比一般人靈敏的耳朵,就算是小聲的議論,也沒有聽漏。

    換個時間,他會讓說出那比起敬畏唾棄更多的評價的人和下水道里的垃圾一起變成鼠群的食物,不過現(xiàn)在,他沒有多余的人手去做這種事。

    “老大,我們已經(jīng)跟上了,但是人太多,就算得手了,也不好離開,盯著那玩意的從魔法師協(xié)會門口開始到這里,至少有七八撥人?!?/br>
    “繼續(xù)盯著,叫上所有的兄弟們請那些閑雜人等退場?!?/br>
    摸了摸腰間的短刀,斯矛扭頭吩咐手下們。

    途中,與街道另一邊的,有著黃色雞冠頭的男人對上了視線。

    “準備動手。”

    冷哼一聲,無視掉那個家伙“給我滾開”的目光,斯矛將比一般型號更小的匕首藏到了口袋里。

    狂鼠幫不是第一個得到【有貴族女人拿著非常珍貴的東西在大街上亂晃】情報的,也不是最先到的。

    但控制著場面的是他們。

    作為紅楓城黑暗面最大的勢力,他們不會因為不確定價值的東西,就把自己暴露出來。

    直到從安插在別的幫派的臥底那里得到了【那可能是寶具,或者寶具的素體】的情報之后,他們才傾巢而出。

    “不管是哪一種都有人愿意花夠我們吃一輩子的大價錢來買,絕對不能失手!”

    至于危險性?

    他們不會小看女人,畢竟這兩個月以來,就是那個從光輝學(xué)院回來的女人,那條對打擊他們行為無比熱衷的該死狼犬只身一人幾次出其不意的掃蕩幾乎把躲在光下的“老鼠們”一掃而空,連這座城市里勢力最大的他們都損失得快要混不下去。

    幾乎所有人都在想著撤退或者干最后一票再撤退,反正最壞也就是蹲監(jiān)獄,再壞就是絞刑架上一條繩,誰怕誰?

    沒有退路的情況下,危險?

    就是個笑話。

    富貴險中求!

    “老大,那個女人拐進巷子里了!是護城河的方向”

    “發(fā)現(xiàn)了我們,結(jié)果慌不擇路了嗎?居然走了一條人最少的路?!?/br>
    斯矛粗魯?shù)臄D開了人群,加快腳步,一邊嘲笑著女人的愚蠢。

    既然被發(fā)現(xiàn)了,那就只有在她得到城衛(wèi)軍庇護之前把東西拿到手了!

    他們終究是不能和城衛(wèi)軍正面對抗的,但是那個女人卻在向城衛(wèi)軍防備最薄弱的地方跑。

    斯矛舔了舔嘴唇,人流中發(fā)生了十幾起sao亂,周圍已經(jīng)看不到狂鼠幫之外的“熱人”了,包括那個黃毛小子——在拐進小巷前,斯矛在視線一角清晰的看到了他痛苦的表情。

    那個女人,可以說是她的囊中之物了,感謝她的愚蠢!在東西到手后,就稍微饒她一條命吧。

    如果她的s舌頭夠靈活。

    寂靜狹窄的小巷就像是與這座喧囂的城市隔絕。沒有別人,也就不用藏著武器了,斯矛將匕首從口袋里掏出,開始了奔跑。

    他沒有記錯的話,這條小巷相當曲折,盯梢的人已經(jīng)追過去了,如果在他趕到前有哪個棒小子先拿到了那把劍,自己爽過以后,也讓他爽爽吧。

    思考著拿到那把劍后離開紅楓城,在別的地方賣個好價錢,然后風光的回到故鄉(xiāng)的計劃,斯矛轉(zhuǎn)過了小巷中第一個彎。

    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個。

    ………………………………………………………………………………………………“嗯……這里,就沒有人來打擾了吧?!?/br>
    護城河流到城市中的一條支流旁,泰迪展開了驅(qū)人的結(jié)界。

    盯上這把金色短劍的目光非常的多,泰迪又怎么可能感覺不到呢?

    凡是向這把金色短劍投來惡意、貪婪的視線的人,就在噩夢中被折磨一輩子吧!

    現(xiàn)在的泰迪只想著趕緊找一個可以好好說話的地方,手下留情?

    那是什么?可以吃嗎?

    紅楓城中的小偷和扒手真該感謝真神的保佑,在巫妖的貴婦人焦慮值爆表,對那些她認為試圖玷污這把美麗短劍的視線使用的魔法從【噩夢纏繞】變成【死亡夢魘】之前,一條無人問津的小巷被泰迪發(fā)現(xiàn)了。

    她毫不猶豫的走了進去,順便撕開了一張魔法卷軸。

    現(xiàn)在那些試圖從她手中奪走這美麗的【蒼穹之光】的家伙,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在某個不知名位面的某個魔物的肚子里了。

    從那條筆直的小巷中走出來,再沿著城墻走一段路,泰迪終于找到了令她滿意的景色。

    光。

    亮麗的陽光。

    不是正午那過分溫暖的光芒,也不是夕暮絢爛卻頹然的色彩。

    雖然,最適合那個妖精的還是黎明之刻、那照亮整片大陸的溫柔曙光,但是此刻,那活力十足的光輝同樣與巫妖記憶中,那個威風凜凜傲立于戰(zhàn)場之上的她無比相襯。

    然后是水。

    光與水,是永恒不變的唯美。很難在繁華的城市找得到一汪沒有摻雜任何人的氣息的清澈,不過,美麗的水,并不一定總是清澈見底的。

    就如這條小小支流,從城墻下方流入城中,在這座城市的邊緣,聚成了一潭生機勃勃的翡翠。

    這些水算干凈、澄澈,因為它混入了太多的生命。

    翠綠的水面下,綠油油的水草遮蔽了泥沙,大大小小的魚兒穿梭其中,它們以水草為食,又終將成為新的水草的養(yǎng)料,浮游在水面上點開一圈圈水波,在秋風中頑強飛舞的蜻蜓盤旋著、捕食與它一樣,艱難的在秋風中飛行的小蟲。烏龜慢悠悠的爬進岸邊的蘆葦叢,龜殼依附著青苔,青苔上水珠倒映著雪白的蘆花。

    這由木板搭建的小小觀光碼頭,是罕有的,沒有被城市規(guī)劃者干涉過多的【自然】。

    自然不總是美的,但自然,從來都不會丑陋。

    就如同這天空一般。

    木質(zhì)的碼頭上,泰迪輕松的躺了下來,常人難以直視的燦爛陽光,對于她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她舉起金色的短劍,想要看穿這馳騁蒼穹的光芒之中,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

    雖然在水晶般的金色中能看見的,只有那蒙上一層璀璨光芒的,寬廣又閃耀的蒼穹。

    “現(xiàn)在,時間、氣溫、陽光、濕度。全部都是絕佳的時候呢,這個時候,不僅僅是人類的國家在慶祝豐收,獸人,矮人,人魚,妖精的大家,在大陸各處,都在舉辦著各式各樣的慶典吧!”

    【楓果之月,大陸普遍處于干燥少雨,陽光明媚的時節(jié),適宜進行各種各樣的慶典活動,因此楓果之月又被稱為“慶典之月”。

    ——】“你和我說過的喲。這樣的天氣,最適合在天空中飛翔了,不過那個時候,我還只是光輝學(xué)院中,一個普普通通,魔法資質(zhì)低下的裁縫學(xué)生而已,學(xué)會的魔法全部都是輔助制作衣物的,在天空之中飛翔對我來說就是遙不可及的幻想,與你……也僅僅是因為一件禮服而相識,連朋友都稱不上的關(guān)系而已……”

    沒有聲音,沒有動靜。

    聆聽著泰迪的話語,金色的短劍沒有任何的變化。

    ——真的,陷入沉睡了嗎?在那場大戰(zhàn)勝利的前夕?連三百年的時光也無法喚醒?

    ——還是說,不想聽,所以,沒有聽呢……“我說:”那可真是很棒呢,如果可以,我也想要體驗一下。原本,就只是那么一說而已,那個時候的我,覺得自己別說是擁有寶具了,連成為正式魔法師也是不知道多少年后的事了,飛翔,是一個美好的夢,但也永遠只能是一個夢而已?!啊敖Y(jié)果你說:”那就飛飛看吧。說著就把我抱起來,飛上了天空?!啊拔覈槈牧四兀o緊的抱著你,連眼睛也不敢睜開,你卻開心的笑著,讓我睜開眼,看看那美麗的景色。”

    “在你的鼓勵下,我睜開了眼睛,就像你說的,從天空俯瞰光輝之城的景色,真的,非常的漂亮呢。整齊的街道,潔白的城墻,河流織成的蒼藍之網(wǎng)滋潤著翡翠般的花園,星星點點。那座如同天使張開雙翼的城市,我們最初相遇之地?!?/br>
    ——沒關(guān)系,原本,把她帶出來就是自己的任性,就算她不愿意聽也好,就慢慢把從相識到訣別,自己記憶中的一切都回憶一遍吧。

    ——殺死我的罪,用這種程度的罰來贖,連真神也會感慨我的善良吧。

    “……于是當天晚上你就爬上我臥室的陽臺,差點摔死,被我救回來后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對你一見鐘情了,請和我交往……嗎?”

    “對啊,因為真的是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哦,可愛的臉蛋,嬌小的身體,威風凜凜的氣質(zhì),還有那陽光一般的笑容……啊呀,雖然之前就和別人談過戀愛卻失敗,還以為是我根本沒有么里呢,結(jié)果是,我喜歡女孩子呀?!?/br>
    啪嗒啪嗒的拍著木板的碼頭,吱呀吱呀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在說“是呀是呀?!?/br>
    以前就喜歡的小游戲,變成巫妖依然樂此不疲。

    “……而且,在飛的時候,你也完全沒有睜開眼睛,那幅畫面,是我用魔法共享給你的,你只顧著死死的抓著我可憐的大喊大叫了……十五年后,你也可以飛翔的時候還特意帶著我一起,故意忽上忽下想要嚇我,最后反而是自己魔法失控差點摔死,被我救了……”

    “可是,塞希爾也發(fā)出了很可愛的叫聲哦,咿呀——的,完全就像個普通的女孩子呢?!?/br>
    向蒼穹伸出手,那張慌慌張張的臉就好像近在眼前,但是,身下堅硬的木板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那已經(jīng)是消逝的時光。

    已經(jīng)再也,回不來了。

    “那是被你嚇的!再說,你列舉的一堆種族都是妖精的旁支或者衍生血脈——算了,反正你在光輝學(xué)院種族生物學(xué)就沒及格過,而且,妖精慶典最多的月份是【無星無月之月】——也就是人類口中的第十三月【極夜月】,我也是和你說過的吧……真是,記性還真是差勁呢……”

    充滿了無力感的聲音長長的嘆氣,似乎是放棄了對這個在裁縫以外的領(lǐng)域智商長年下線的家伙的說教。

    “我的記性很好的哦,比如塞希爾的身上哪里最怕癢啊,泡澡的時候什么溫度會讓塞希爾發(fā)出滿足的聲音啊,按摩的時候哪種手法可以讓塞希爾僵硬的身體最快放松下來啊,加多少蜂蜜的奶茶能讓塞希爾睡得更加舒服啊……”

    對于自己的記憶力泰迪是非常有自信的,就算讓她現(xiàn)在即興給某個滿臉通紅氣急敗壞的妖精王女裁剪一套衣服,她也能做到一根線的誤差也不會有!

    ……不過,是相對于她最后一次見到的體型來說就是了。

    “你的腦子里都記得什么東西?。 ?/br>
    金色光芒不再穩(wěn)定,就像一直冷靜沉著卻在被戳中羞恥點的一瞬間就炸毛的少女,久違的被【蒼穹之光】敲在腦門上的感覺讓淡淡搖曳的靈魂之火短暫的迷失在了那與天光融為一體的身姿之中。

    “當然都是布偶,衣物的設(shè)計啊,裁剪啊,還有塞希爾啊塞希爾……誒?”

    泰迪的聲音停滯了。

    蠟像的貴婦人就這么躺著,用力的揉了揉眼睛。

    其實,就算揉眼睛也不會看得更加清楚,因為這具身體終究只是蠟像中的一具枯骨。

    更多的時候,亡靈所保留的生前的習慣,只是轉(zhuǎn)移注意力,或者單純的紀念而已。

    直到把畫在眼睛上的色彩都快要揉掉,泰迪才想起了這回事。沉浸在回憶之中的注意力回歸現(xiàn)實,看到了造就現(xiàn)在的她,她永遠不會忘卻的那個身影。

    “塞、塞希爾……什么時候……”

    “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在戰(zhàn)斗之外遲鈍的可怕呢,你啊?!?/br>
    漂浮在有些陳舊的橡木碼頭上,俯瞰著碼頭上連控制蠟像的表情都忘掉的巫妖,塞希爾、有著賽貢之陽,戴安娜之月與無盡繁星之名的妖精臉上飄起了淡淡的紅暈。

    雖然妖精對人類一般認識中的道德基本無視,但是,熱悉這個很沒譜的家伙的妖精知道,要是再不打斷她,她會連自己睡覺時喜歡用哪種姿勢、喜歡什么樣的親吻、最喜歡用什么樣的姿勢做一些不便言說的有愛游戲都大聲的說出來。

    那些可都是就算沒有其他人聽見,也會讓羞恥心爆表的東西。

    “誒,也就是說,剛剛的聲音……不是幻覺嗎……”

    “就連掌握有幻術(shù)起源的賽壬都不敢說自己的歌喉能迷惑亡靈啊……”

    ——真是,每次和這孩子在一起,都會有種微妙的無力感。

    對比了一下記憶中泰迪與自己在一起的場景,塞希爾發(fā)現(xiàn),就算時隔三百年,自己也好她也好都變成完全不同的存在了,兩人之間的互動還是沒有絲毫的改變……該說日常的力量如此之大,還是說彼此都毫無長進呢。

    不,改變,還是存在的。

    過去的我可以輕松的跟上這孩子的話題,能夠很自然,巧妙的引導(dǎo)對話的趨勢,談話的最后是到床上,還是先解決正事再到大床上,決定權(quán)一直都在我的手里。

    但現(xiàn)在……——我連如何繼續(xù)一個話題,或者開始一個新的話題都不知道。

    坐到相貌完全改變,眼睛上的色彩都被揉掉的蠟像身邊,塞希爾扭過了頭,不再看那有些滲人的臉。

    不知道究竟要用怎樣的表情去面對,也確信自己已經(jīng)沒有資格去面對她。

    那么,就這么沉默吧。

    “……”

    正是蘆花最盛的時節(jié),驅(qū)逐常人的結(jié)界之中,只有兩個在時間的洗刷下早已改變的亡靈,在城市喧囂的邊緣沉默著。

    蘆葦?shù)那o干輕微的搖曳,窸窣聲中,先前從水潭中爬出來的烏龜慢慢悠悠的從蘆葦叢林里探出了腦袋,小小的腳掌在濕潤的泥土上邁步,留下一個個小巧的腳印。葦葉間灑下的陽光喚醒了龜殼上的植物,一株纖細柔軟的蕨葉從青苔上冒出一個小小的芽尖,隨著烏龜?shù)哪_步,宛如睡醒的公主一般舒展著身體。

    一步、兩步,褪去幼嫩的黃綠色彩,在天空與水的恩惠下變得青翠。

    一搖、一晃,青翠的莖干上抽出嫩綠的小苞,淡藍的熒光從花苞中飛出,像夏夜里的螢火蟲圍繞蕨葉優(yōu)雅的飛舞。

    烏龜?shù)男⊙壑橐部吹搅诉@在陽光下并不明顯,宛若夢幻般的光點了嗎?小小的烏龜,扭著脖子在原地轉(zhuǎn)了個圈,搖晃著自己的龜殼,讓那瑩藍的色彩調(diào)皮的畫出搖曳的軌跡,妖精可以感覺到小家伙的心情從驚訝變得愉快。

    它再一次邁出了腳步,這一回,它的動作更加的大,小腦袋挺得高高的,就像在炫耀著那株朝生暮死的瑩火蕨。

    那是很常見的植物,飛舞的螢火是播種的天賦魔法,大概,明天,或者今天夜晚,這片蘆花,就會有無數(shù)飛舞的小小熒光作伴了吧。

    “呱?!?/br>
    ……該說,漂亮的東西就是會吸引奇怪的目光呢。

    從蘆葦叢中,突然跳出來了一只青蛙。

    這個有著青與黃色斑點的家伙比烏龜大了一圈,圓圓鼓鼓的眼睛用力的瞪著飛舞的瑩藍光點。

    呸嘍——突然,一條長長的,鮮艷的s舌頭飛射過蕨葉的邊緣,擦過了飛舞的光芒。

    但是理所當然的,什么都沒有吃到。

    “呱?”

    這個身上不停飛出奇怪的長條物體的不速之客可讓背著堅硬的殼的小家伙嚇壞了,仿佛可以聽見嗖的一聲,短短的四只和腦袋就縮進了龜殼里。

    不過青蛙可看不到縮成一團的小家伙,它孜孜不倦的吐著s舌頭,試圖將這幾只蠢蠢的螢火蟲吞下肚子。

    在龜殼里躲了一會后,終于發(fā)現(xiàn)這個奇怪的家伙的目標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背上那會發(fā)光又很漂亮東西的烏龜毅然伸出了四肢,努力的試圖逃離。

    但那四條小短腿,又怎么比得上青蛙“呱”的一跳呢?

    而且,連小腦袋都不敢伸出來的滑稽模樣,讓塞希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觀察自然,觀察人類啊獸人啊覺得無聊的事情,妖精就能得到足夠的快樂,那正是妖精被自然所鐘愛的證明。

    “那個可不能吃哦。”

    將這樣的思考傳達到那只執(zhí)著的吐著s舌頭,不把那幾只蠢蠢的螢火蟲吞下肚子決不罷休的青蛙的腦海中,看著匆匆忙忙躲到蘆葦叢中的烏龜和呆呆的看向這邊的青蛙,塞希爾微笑著揮了揮手。

    然后,看著那只青蛙“呱”的一聲蹦進水里,再一次露出笑容。

    在黎賽,她絕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灰色伊甸中,除了在那片新生的森林中建起她的小小王國,就是觀察那個世界獨有的奇妙生物打發(fā)時間。

    ……話說,背后的視線,充滿著怨念啊。

    要不要回頭呢?

    塞希爾覺得這個選擇非常的重要。

    大概,選錯一步,就會邁向最糟糕的世界線。

    “明明我就在身邊,卻去逗弄小動物啊……塞希爾,我真的會哭哦。”

    “流出融化的蠟嗎?又不是說給小孩子的童話,你和我,都是早就沒有眼淚的人了……唔。”

    雖然,選擇權(quán)完全不在她的手上就是了……從各個角度來看,塞希爾都應(yīng)該算是【英靈】,但她現(xiàn)在的種族分類本質(zhì)上依舊是【亡靈】之中的【幽靈】。

    亡靈的位階金字塔上,幽靈是低于巫妖的,如果不涉及戰(zhàn)斗,單純的身體接觸的話,泰迪可以把她擺著各種各樣的姿勢做各種各樣的事,而塞希爾卻沒有不傷害泰迪的反抗方式。

    被巫妖用雙手捧著臉,被迫面對著那張刻意用魔法做出可憐兮兮的表情的臉,塞希爾無語的看著蠟像眼眶里流下的熱淚。

    “……又是在鬧哪樣……”

    這里的熱淚可不是形容詞啊,真的會讓人燙傷的。

    各種意義上都無力吐槽。

    “因為,明明我有很多很多話想要對塞希爾說,你卻寧可去逗弄青蛙和烏龜也不理我!少女的自尊心在哭泣耶!”

    “三百多歲,蠟制的少女嗎……”

    “嗚嗚……塞希爾壞心眼!”

    自己的苦笑,泰迪應(yīng)該看不見吧?

    對不起,我知道,你這樣胡鬧,說這些話,是希望,能像以前那樣交談,我也知道,在莉莉安和密托茨黛拉她們面前那個歷經(jīng)時光積淀的你,才是現(xiàn)在的你,。

    像以前那樣,故意用稍微有些滑稽的表情和話語讓我吐槽,讓我可以找回以前的感覺。

    可是……我……真的已經(jīng)沒有資格再面對你了。

    “啊,難道說,是因為我和以前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了嗎?”

    “現(xiàn)在才意識到嗎?”

    可是,塞希爾的沉默,時不時的會被泰迪的話語打破。

    “就算說因為死亡氣息非常稀薄幾乎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可以把蠟像當衣服穿,稍微用點魔法還能大搖大擺的走上街……但是你就不能找個和以前一樣的形象嗎,姑且,作為圣戰(zhàn)的英雄,你的塑像也不少吧,偏偏選個我都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的……”

    泰迪自我介紹之前,塞希爾真的沒有認出她來。

    那也是當然啦,妖精的記憶里,這個出生裁縫世家的女孩,永遠的定格在了她在自己懷中閉上眼睛,微笑著睡去的一刻。

    以前散開來披在肩膀上的亞麻色短發(fā)為了方便戰(zhàn)斗而扎成一個發(fā)髻,可以說可愛也可以說普通的臉上有著小小的雀斑,鼻子稍微有些塌,薄薄的嘴唇上有一顆紅色的痣,眼角也稍微有些高,讓她看起來有些兇,但事實上,這孩子是一個有些膽小,非常害怕幽靈和恐怖故事的,普通的女孩。

    但是,面前的這位貴婦人……你是誰啊喂?!發(fā)色和頭發(fā)的長度完全不對誒!

    肌膚白嫩毫無瑕疵,柔和的眼角也就算了吧,那個高高的鼻梁完全不是大陸南方人類的特征啊喂!最重要的是身材。

    身高姑且不說,反正在認識泰迪幾年后,身高沒有再增加過的塞希爾是她最愛的抱枕。

    但是這豐腴的體型是怎么回事?那形狀完美,視大地的引力為無物的高聳山峰是怎么回事?我抱你的時候可不記得你身上有這種多余的脂肪——哦不,蠟塊!

    還有那無比彰顯生育能力的臀部又是怎么回事!那種完美的S形曲線是不存在于現(xiàn)實中的!人類的雕塑家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嗎?幻想著這種連真神都沒有的完美身材究竟有何意義!

    “塞、塞希爾,你的眼神很可怕??!怨念!你的怨念都實質(zhì)化了誒!不,不要自卑嘛……”

    “我很滿意我現(xiàn)在的體型,可以靈活的戰(zhàn)斗,肩膀也不會痛,坐多久也不會有大屁股,我為什么要自卑呢?泰迪——”

    “……終于,叫我的名字了呢。”

    “……啊……”

    ——糟糕,又被牽著鼻子走了。

    明明以前擔任這樣角色的都是自己,為什么現(xiàn)在……“也就是說,塞希爾不想面對我,是因為我和塞希爾記憶里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嗎?”

    ——我們妖精可不是那樣膚淺的種族啊,就算完全改變了模樣,你就是你不是嗎?

    這樣的話,以前可以輕松說出來讓她滿臉羞紅的話,為什么說不出來呢?

    “那么,只要我變回原來的樣子,你就愿意,和我好好說話了嗎?莉莉安和密托茨黛拉最快后天,楓糖祭結(jié)束的時候就要去趕去光輝學(xué)院了,時間,還是有些緊的呢?!?/br>
    沒有點頭。

    但也沒有搖頭。

    金色的妖精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是拒絕或者認同。

    那么就當做是認同吧!一切的一切都要懷抱樂觀的心情向前看,這可是,她教給自己的呢!

    “那么就約好了哦!現(xiàn)在去重新制作我的蠟像吧……啊,不行,現(xiàn)在的話,不方便潛入……姑且,美德教會那邊的看守還是有些嚴密的……”

    ……等等,好像聽到了什么不能當做沒聽到的單詞啊。

    “那么,就等入夜以后再去好了,在入夜前的時間嘛……”

    重新躺回木板碼頭上的泰迪,將金色的妖精一把拉到了自己的懷里。

    “只是聽也沒有關(guān)系哦,我啊,想要告訴塞希爾很多、很多的事情呢,嗯……就從,我從那個墓地中蘇醒的時候說起吧……??!對不起呢,塞希爾,我蘇醒的時候,把你給我做的墓碑給弄壞了……啊,不過,我都有帶在身上哦!”

    ——那種事怎么都好,你晚上究竟打算去做什么啊!

    目瞪口呆的看著從空間儲物戒指之中抖出來幾塊被擦拭的干干凈凈、有著濃郁妖精風格——或者說塞希爾的個人風格的白色墓碑碎塊,塞希爾有非常糟糕的預(yù)感。

    也只有這種時候,她才無比痛恨【斯塔】這個姓氏帶給她的預(yù)言能力。

    ………………………………………………………………………………………………“那么,克魯大叔,我們走了?!?/br>
    “啊,玩的開心點,不要看到女孩就上去搭訕啊,雖然也可以說那是對女孩魅力的肯定,但是很容易給別人添麻煩。”

    “知道了知道了!大叔你家的老婆不也是搭訕搭回來的嗎?”

    “臭小子們,翅膀硬了嗎?!”

    “哇,生氣了,好可怕好可怕!哈哈哈哈——”

    向笑嘻嘻的年輕人們揮了揮手,目送著他們走向喧囂的祭典,中年男人鎖上了工廠的大門。抬起頭,大門頂端,【艾路澤制蠟廠】的雕花牌匾已經(jīng)有些陳舊了,最近,工廠的高層似乎還在討論,要不要把這塊招牌換一換了。

    據(jù)說最近流行扁平化的風格來的。

    “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嗎……”

    隔著袖子,中年人摸到了那大片的傷疤,心中不禁感慨萬分。

    自己看守這塊牌子,已經(jīng)快三十年了,自那次生產(chǎn)事故讓落下自己再也沒辦法面對熱蠟的病根之后,原本有希望成為工廠技術(shù)總監(jiān)的他就在這里當了一個守門人。

    克魯并不后悔那個時候的選擇。

    這個蠟廠是楓葉領(lǐng)中最大的蠟制產(chǎn)品生產(chǎn)地,除了生產(chǎn)蠟燭之外,美德教會所需求的蠟像用蠟也是從這里產(chǎn)出,那一次,就是因為生產(chǎn)事故,澆筑大型蠟像的蠟液從半空中的容器中傾注而下。

    兩個新入廠的小伙子嚇傻了,眼看他們就要被guntang的蠟液淹沒,當時作為小組組長的他根本沒有想那么多就沖過去將他們推開。

    老實說,被熱蠟淹沒的感覺如何他完全不記得,只是一瞬間,克魯就失去了意識。

    而等他醒來時,已經(jīng)是七天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個時候還不是她妻子的,那個貴族千金憔悴的臉。

    后來,美德教會的牧師告訴他,他去救人時所貫徹的【勇敢】與【善良】的美德,得到了【美德的回報】,才得以從那種正常人必死的情況下存活。

    到現(xiàn)在三十年了,克魯基本上沒有生過病,受傷了也會很快痊愈。雖然到現(xiàn)在克魯依舊是一個無信者,但是這個回報一直都沒有消失,在紅楓城里,他也算小有名氣。

    “呼,今天就找那些家伙來喝點酒好了,畢竟是,連上頭都說了祭典期間可以輕松一點。”

    ——就難得的,拿出點好酒吧。

    回到執(zhí)務(wù)室,從箱子里拿出幾瓶他藏了好些年的酒,中年男子摸著滿臉的絡(luò)腮胡向安靜的工廠走去。

    “……就是這樣,因為這個男人在某種意義上是美德教會的教義【無需向任何人,任何神靈獻上信仰,只要銘記,履行美德就一定會得到回報】的典范,為人又相當正直,所以駐守在這里的美德騎士們和他的關(guān)系都不錯,再加上現(xiàn)在是祭典期間,那些騎士們不會介意和他喝一杯的?!?/br>
    等到執(zhí)務(wù)室中傳來玻璃杯的碰撞聲,工廠中,一道橫梁上,一個身影輕盈落下。

    “你已經(jīng)連編織出幻覺誘導(dǎo)人的想法這種事也做得到了嗎?而且,那個藥……”

    從泰迪胸前,刻意讓自己變得黯淡的金色項鏈中,傳來了塞希爾有些無奈的聲音。

    兩個小時前聽到泰迪的話她就有不好的預(yù)感,現(xiàn)在……只比她預(yù)想中最壞的情況好一點點。

    一個巫妖用寶具模擬幻術(shù)的效果控制大門的守衛(wèi),把駐守在工廠之中的騎士們聚在一起,又在他們要喝的酒中下藥,然后和一只幽靈侵入美德教會注資的蠟制品工廠……簡直就像英雄中卑鄙的反派登場時的情節(jié)一樣。

    看泰迪熱練的動作,這種事還不是第一次了。

    “姑且,我們算是教會這邊的吧……”

    “沒有關(guān)系,那個藥只會讓他們美美的睡上一覺而已,嗯,天打雷劈都不會醒的那種?!?/br>
    “……”

    雖然在圣戰(zhàn)期間其實和美德教會相當?shù)牟粚Ω?,但是塞希爾·?!ゃ宥鳌に顾拇_是促成美德教會的人之一,真正的英雄。

    盡管在生命的最后與塞希爾、與教會聯(lián)軍對立,但是泰迪也的確是十三日圣戰(zhàn)中為了無辜的民眾們戰(zhàn)斗,拯救了成千上萬人的英雄。

    然而現(xiàn)在,在這個蠟制品工廠生產(chǎn)的蠟除了制作日常用品還用在美德教會各種圣者,英雄的雕像,或者是刻上神術(shù)的蠟燭上的情況下,她們怎么看都像是故事之中褻瀆信仰,褻瀆美德,試圖用邪惡的思想與力量污染美德信徒的邪惡角色,要被故事中英雄和騎士打倒一遍又一遍的那種。

    但偏偏這個巫妖也好幽靈也好,都是這個教會被人歌頌,在史詩中用幾十節(jié)來描寫的貨真價實的英雄……感慨著世事無常,塞希爾和泰迪繞過已經(jīng)安靜下來的魔能及蒸汽動力車間,走過一條又一條兩邊鑲嵌著玻璃的走廊,在不會散發(fā)出熱量的淡黃色箭頭形魔導(dǎo)燈指引下,來到一扇刻著【美德十字架】的門前。

    上短下長,中央綴有三角裝飾,有三圓環(huán)套入十字架左、右、下三臂中,凡有此形之門,則為有名為【美德】。

    “……”

    塞希爾神色復(fù)雜的看著這個她親手設(shè)計的標識。

    現(xiàn)在它所蘊含的意義,是否還與她所賦予的相同呢?

    終究是避不開的啊。

    她一定會回到妖精的樂土,在那里獲得新生,再一次戴上黎明的王冠。

    那時,蘇醒以來一直刻意不去關(guān)注的【美德教會】的全貌,一定會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如果與最初的誓約不符該怎么辦?事實上就在圣戰(zhàn)期間,美德教會就與最初的誓約有所偏差。

    如果違背了那么多在抗擊深淵的戰(zhàn)場上揮灑熱血,連尸骸都成為封印深淵領(lǐng)主的魔法的一部分的戰(zhàn)士們的愿望該怎么辦?

    “呼……”

    ——算了,想那么多,也沒有意義。

    深淵領(lǐng)主還沒有全部被消滅,十三日圣戰(zhàn)還沒有徹底結(jié)束。

    這個建立在為了維護大陸安定而許下的謊言上,卻得到真神幫助的教會未來會如何,等圣戰(zhàn)徹底結(jié)束再說吧。

    “那么,我們就打擾咯——”

    巖石與地面的摩擦聲在安靜的工廠之中分外清晰。

    “嘿咻……”

    推開沉重的石門,戴安娜之月照耀下映入巫妖與幽靈的眼中的,是對泰迪來說非常熱悉,對塞希爾來說卻感到陌生和新奇的場面。

    描畫著美德教會壁畫的圓形墻壁支撐著玻璃的穹頂,戴安娜之月的光彩透過穹頂灑下,在平靜的水面上倒映著被城市燈火點亮的夜空。

    水面,是一個個一米見方的圓形水池。

    這些水池占據(jù)了這個圓形房間三分之一的面積,水池中的清澈泉水,有屬于神術(shù)的微光閃爍著,毫無疑問,這些水都是經(jīng)過美德牧師祝福過的圣水,用這些水制作的蠟,本身就有一些圣水的功效。

    水池的圓底上,木質(zhì)的螺旋槳,用的是紅橄欖木,教會的人認為這種散發(fā)清香,又有著諸多用處的木材就像【美德】本身一樣。

    “人類現(xiàn)在主流的制蠟方法,是熬制法,這些水池其實都是一個一個的坩堝,將制蠟的主要材料傾倒進去,加溫熬制,用螺旋槳進行攪拌,當蠟質(zhì)熬出來以后放置、冷卻凝固,取出來在那邊的爐中進行精加工,和三百年前相比,效率和產(chǎn)量都提高了很多哦?!?/br>
    房間邊緣堆放著的木箱中裝的就是原料。

    泰迪所說用于精加工的裝置,那如同三百年前塞希爾見過的矮人煉鋼高爐一樣的東西則在與原料堆放處相對的另一側(cè)。

    “不過,他們用來煉蠟的原料還是和以前一樣……喏,部分動物的油脂,大量油桐,烏桕的種子,有些新意的是那些石油,不過,石油里含有的元素太多而且繁雜了,做出來蠟的成色不那么好?!?/br>
    輕車熱路走到精煉爐旁的箱子中,泰迪彎腰從木箱里拿出一塊潔白的蠟塊。

    “他們做得最好的蠟,也就是這樣啦……雖然很白沒錯,但是,毫無生命力,拿來做蠟燭什么的都還好說,做蠟像就給人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一點也比不上以前在妖精領(lǐng)見到過的蠟?!?/br>
    塞希爾從【蒼穹之光】變成的項鏈中飄出來,端詳著泰迪手中的蠟塊。

    一眼就可以看出,拿著蠟塊的手與這塊規(guī)整的蠟是同一種材質(zhì),就像泰迪所說的,這樣的蠟缺乏生命力,只能說是還算不錯的煉金用蠟而已。

    在妖精領(lǐng)法瑞蘭,就算是最蹩腳的工匠,也不會使用這種感覺不到絲毫生命所在的蠟來制作任何東西。

    與三百年前人類量產(chǎn)出最好的蠟相比,僅僅是更加白皙純凈而已。

    “……所以呢?”

    塞希爾有意的避開了泰迪那閃爍著期待光芒的視線。

    “妖精用來制作蠟像的那種蠟,不需要額外使用顏料,只要用魔力調(diào)整元素的比例就可以產(chǎn)生不同色彩的那種蠟,塞希爾,可以做出來嗎?”

    就像是期待著糖果、又或者說是神降節(jié)禮物的小孩,因為眼眶中的蠟融掉而暴露在空氣中的眼眶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果然啊……“【莎拉嵐扎】嗎……雖說不是什么不外傳的技術(shù),但是制作過程比起工藝生產(chǎn)更接近煉金,而且……重要的是原料,那是法瑞蘭的特產(chǎn),這些東西的話……”

    看了看堆放成品蠟塊的木箱旁邊,就那么大大咧咧用一張紙記載并放在桌子上的,這個工房輸入材料與產(chǎn)出的明細,塞希爾搖了搖頭。

    絕大多數(shù)依舊是植物性原料,薩瑞克棕葉油桐和白果烏桕的果實和樹皮,其他的則是紫葉草、金雀花、藍花小葉果這一類,用于染色和增加香味的輔料,連普通的牛羊油脂,也因為美德教會【宰殺牲畜獵物,采摘莖葉花果以飽腹是為生存無可奈何,但奪取生命絕非美德】的【節(jié)制】的教義而并不多,至于礦物性的原料……塞希爾所知道的石油的用法只有裝在桶里——點燃——在爆炸前扔到敵人頭上這一個而已。

    “不可能的,連相近的原料也沒有的話?!?/br>
    技藝最精湛的妖精工匠也會大搖其頭。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原料的話,有哦!”

    “……哈?”

    “以前從一個倒賣各地特產(chǎn)的商人那里買到的,有很多哦?!?/br>
    塞希爾看著重重砸在地上的六個石質(zhì)大箱,臉上流出了本不應(yīng)有的冷汗。

    被紫色種皮包裹的,像是花生一樣的果實是【達穆斯果】,妖精最常用的制蠟原料。

    在干冷的空氣中散發(fā)著淡藍光芒的是【萊辛忒樹葉】,在制作【莎拉嵐扎】時用于平衡成品中的元素配比。

    浸泡在無色無味的油質(zhì)中,其貌不揚的黑色花苞,是【費實】,用量最少,但是關(guān)乎成品晶瑩質(zhì)感的重要素材。

    還有【尤拉彩塵】,【無色小晶塊】,【寒鴉的尾羽】,【冬鯨的結(jié)石塊】……或是單獨一箱或是幾種分門別類放在一個箱子之中。

    一眼掃過后,塞希爾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了——所有所需的原料都放在這里,固化了【寒冷空間】魔法的石箱讓它們完好的就像剛剛被放入這碩大的石箱,這個時候,如果再找什么理由或者借口拒絕的話。

    只會讓泰迪傷心而已。

    “……我知道了,泰迪,過來打下手,還有,想辦法阻絕掉這個房間里偵測魔法的結(jié)界?!?/br>
    算了,反正,制作這種蠟對多才多藝的妖精王女來說,不算什么麻煩。

    畢竟……走到金屬的精煉爐旁,光潔的金屬上映照著金色與七彩的光輝。

    自己的表情,看不到呢,但是啊。

    如果能看到那個,笑著永遠睡去的女孩,如果能想起那一刻的悔恨的話。

    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冰冷的金屬,金色的指尖卻無法感受絲毫的涼意。

    將失落蔥腦海里拋卻,塞希爾習慣性的想要唱出再熱悉不過的【解讀】。

    “啊……”

    魔力的光芒、元素的鳴動、自然的呼吸。

    全部都,沒有。

    只有無止境的空虛尖銳的嘲笑著。

    “……泰迪,在這里面注入三分之二的水——用那些圣水就可以。然后加熱,溫度控制在0度左右,用我以前教你的【塞希爾自然熔爐】,記住,阻絕掉警戒神術(shù)?!?/br>
    “好的!”

    因為泰迪所以忘記了嗎?現(xiàn)在的塞希爾,早就不是那個塞希爾了。

    現(xiàn)在的自己,只是一個,任何的魔法都用不出來的,沒法拯救任何人的。

    ——無力的幽靈而已。

    看著蠟像的貴婦人唱出以往的自己連詠唱【解讀】都不用的、親手創(chuàng)造現(xiàn)在卻無法使用的魔法,塞希爾用月光的陰影藏匿苦笑。

    “好了哦,塞希爾,溫度恒定在0度,也遮蔽了這個工廠的警戒神術(shù),不管怎么做都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哦。”

    ——好了,開始吧,至少這種事,我還能做得到!

    深深的吸了口氣,cao縱著【蒼穹之光】,塞希爾將第一把【達穆斯果】扔進了微微翻滾的水中。

    ……………………………………………………………………………………………………“……”

    塞希爾對自己的評價沒有絲毫夸大。

    曾經(jīng)的妖精王女,到現(xiàn)在依然是唯一被太陽,月與星辰庇佑的妖精,她不論是作為一個戰(zhàn)士,一個藝術(shù)家還是一個工匠都是一流的。

    材料充足的情況下,制作并不是最頂級的蠟材【莎拉嵐扎】并不算麻煩,制過程中也沒有諸如溫度暴走,原料比例錯誤,添加素材時機不對或者干脆被工廠的警戒魔法探查到這些麻煩出現(xiàn)。

    “……”

    一切都很成功,盡管算不上完美。

    “……”

    “怎么樣,有沒有很懷念呢,塞希爾?!?/br>
    ——果然,不該聽這家伙的話。

    金色的妖精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額頭上。

    這是塞希爾在聽從了泰迪“讓我給你一個驚喜?!钡脑挘怨栽谝慌缘攘硕愕较渥雍竺嬲垓v自己形象的泰迪近一小時后唯一的想法。

    這就是,【驚喜】嗎?

    的確,樣子和記憶中的一般無二,無論是亞麻色的短發(fā),棕色的瞳孔,還是非常被評價為非常適彈鋼琴的,纖細修長的手指……衣服也是那個時代光輝學(xué)院裁縫科的制服,那樸素,但即使放到現(xiàn)在也依然不會過時的長袖西服。

    從塑造的技巧上來看還不能稱之為大師,但也已經(jīng)足夠優(yōu)秀。

    但是……“……脫下來。”

    “誒、誒?脫、脫下來什么的……在這種地方的話……不過,要是塞希爾你忍不住了的話……”

    【沙拉嵐扎】會因為所含元素比例的不同而產(chǎn)生色彩,質(zhì)感上的差異,在塞希爾特意調(diào)節(jié)下,這批成品的質(zhì)感無比接近人體肌膚。

    比起之前,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妖精面前的蠟像更加的鮮活而富有生命力。

    因此某些違和感也變得更加的明顯。

    “我是說,把你身上的蠟給我脫下來,你是故意要氣我的嗎!”

    “誒,沒、沒有呀——”

    “那、就、看、著、我、的、眼、睛、說、話!”

    代替難以觸碰實體的主人,【蒼穹之光】變成了一雙金色的大手,用力捏著泰迪的臉蛋,把少女的臉扯成了滑稽的形狀。

    ——就連彈性也和人的肌膚一樣。

    “我沒有記錯的話,嗯、不、不會記錯的,你的三圍是b1B,w5,h5,身高是16。5!但、是,為什么現(xiàn)在的你,稍——微長高了10厘米呢……?,三圍都向更接近黃金比例的方向修正了那——么一點點呢……?胸前那兩坨脂肪從B變成了D這么明顯的變化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你果然是故意嘲諷我對吧!

    “誒嘿~被發(fā)現(xiàn)了呢,不過,為什么塞希爾你這么清楚啊,都已經(jīng)三百年過去了哦?!?/br>
    “還誒嘿~呢……你以為我和你在一起有多久了?而且這個目測三圍的技術(shù)還是你教會我的!”

    “可、可是,我也是會成長的啊,畢竟都三百年了,長高那么一丟丟,發(fā)育那么一點點也很正常的吧。嚯啦,就算是身為妖精族的塞希爾你也……”

    蠟像用手指比出的“一點點”的手勢,更進一步的撥撩著成長周期以百年,部分天賦異稟則是三百年以上——然后很不幸的屬于后者的金色妖精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

    “三百年什么也沒發(fā)育真是對不起??!而且,你連你自己的身體比例和肌rou結(jié)構(gòu)都搞錯了!明明裁減衣物那么擅長為什么雕塑就完全不行?肌rou的位置形態(tài)全部都不對!好了,馬上給我脫下來,我親手重新給你做一個!”

    “可是、可是——”

    “沒有可是!”

    【沒有可是】在幾秒后,金色的妖精才意識到,自己究竟是說了多么愚蠢的一句話。

    “嗚嗚……塞希爾欺負人……”

    眼角掛著魔法產(chǎn)生的大滴淚珠,泰迪委屈的噘著嘴,慢慢的,消去了身上用寶具縫紉的衣物,魔法的微光下,與肌膚質(zhì)感無異的【沙拉嵐扎】開始軟化,變得粘稠而柔軟,在七色的【法師之手】托舉下,重新在空氣中聚集成rou色的蠟球。

    “……”

    幾秒前自己說的話是多么的愚蠢這件事,現(xiàn)在,塞希爾連苦笑也做不到。

    早已不再鼓動的胸口,刺入了生銹的鋸條,鈍重的鋸齒,在靈魂最深處無情的鋸動著。

    早已不會再有空氣流過的咽喉,灌入了污濁的泥水,沉溺在悔恨的沼澤,逐漸沉淪。

    妖精擅長用優(yōu)雅而華麗的辭藻來表達自己的情感,但是此刻,以往那條能言善辯的s舌頭就像僵死腐壞了,連一絲一毫的聲音也發(fā)不出來。

    只有耳邊,流風拂過玻璃穹頂?shù)穆曇粝袷窃谡f“蠢貨、蠢貨?!?/br>
    為什么泰迪執(zhí)意要自己給自己重新做一個蠟像?

    為什么泰迪要躲到箱子的后面還特意聲明不要自己偷看?

    ——想要給我一個驚喜?

    什么時候,我愚蠢到……連這種潛臺詞都聽不出來了?!

    “……那個……很失望吧,塞希爾,看到我這個樣子……”

    毛骨悚然。

    那是,唯一能夠形容在戴安娜之月下,用雙手遮住自己身體的那個身影的詞語。

    纖細的,沒有任何女人會羨慕的四肢。

    白皙的,沒有任何女人會想要的色彩。

    空洞的,沒有任何、任何人希冀的身軀。

    只是,一具白骨而已。

    “那個……可以快一點嗎?塞希爾,我也,不喜歡我這個樣子呢,很丑,一點也不軟綿綿的,雖然沒有難聞的氣味是很好啦,但是,這樣的身體,動一動就會有奇怪聲音的身體……”

    格拉、格拉。

    想要讓這種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消失卻只會讓聲音變得更大,泰迪難為情的扭過頭,空洞的眼眶中,那淡得幾乎看不見的七色靈魂火光中,隱約流露出塞希爾過去經(jīng)常看見,現(xiàn)在,卻一點也不想看見的神色。

    那是、【哀求】。

    那意味著,她是多么的,【痛苦】。

    “沒有辦法,擁抱任何人?!?/br>
    “……對不起。”

    哪個女孩會喜歡這樣的身體呢?

    連給予重要的人一個擁抱也做不到的身體,連漂亮的衣服也穿不上的身體,連被當做一個女孩也做不到的身體!

    暴動的情感是悔恨還是憤怒,塞希爾自己也不知道了,在分辨那些感情之前,另一個【事實】中斷了這呼嘯的情感浪潮。

    啊啊……我在,說什么呢?

    是我造成的啊……是我,在她左邊的胸口,心臟的位置!用曾經(jīng)為了保護她而揮動的【蒼穹之光】,讓那根肋骨熔斷!那是我在她的身上,留下的最可憎痕跡啊!

    什么黎明的王女啊,什么神眷的妖精啊,當自己親手犯下的罪孽如此鮮明的出現(xiàn)在眼前時,不是一樣、像個犯下錯誤害怕被父母責罰的小孩一樣,幾乎想要縮成一團!除了瑟瑟發(fā)抖,除了閉上眼睛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嗎?什么都……什么都,做不了……泰迪不想讓我看到這樣的身體,不只是她自己感到難過和痛苦,更是為了我!

    我卻又一次的,又一次的踐踏了她的善良,讓那個孩子感到難過!

    真是……最差勁了啊……“塞希爾……”

    “嗯……我知道了?!?/br>
    【蒼穹之光】變成的雙手,與妖精那半透明的手臂重合。

    “會讓你變得和過去一模一樣的哦,一模、一樣……”

    伸出手,讓泰迪用比較舒服的姿勢躺在自己的懷里,金色妖精的呢喃是說給誰聽的,連自己也不知道。

    “嗯,我相信塞希爾的手藝哦,不過,我有一個請求,可以嗎?”

    乖乖的躺在塞希爾的懷里,用魔法創(chuàng)成的空氣墊支撐著身體,泰達攤開了雙手,將已經(jīng)沒有任何好遮掩的身體的全部,向自己最愛的妖精開放。

    “啊啊……”

    【蒼穹之光】反饋來的觸感,她再熱悉不過了。

    “不要,做成你最后一次看到的我好嗎?”

    “!”

    為骨骼附上【沙拉嵐扎】的動作,出現(xiàn)了絲毫的錯誤,又在連塞希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