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宇從沒想過，他會做這樣一個夢。而夢里的主角，竟是陳柏屹和他。

    夜里，他連燈都沒開就慌慌張張地沖進(jìn)了浴室，擰開蓮蓬頭的開關(guān)，溫?zé)岬乃缙俨純A瀉而下，熱氣騰升充斥整個浴室，這番場景像極了方才夢里的場面。方明宇將手往下伸，右手兩指圈成一個圈，進(jìn)進(jìn)出出的動作慢慢讓他有了更愉快的感覺。方明宇閉上眼，幻想著陳柏屹身上的溫度和肌膚的紋理，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他做了十幾分鐘，白色的濁液終是射在了米黃色的瓷磚上。

    方明宇清楚地知道，他剛剛在自瀆，而這件事里的另一個主角，是他怪罪了多年的哥哥。

    夜色濃重，一片暗沉里唯有浴室敞亮著燈。方明宇任由熱水打在身上，背靠在瓷磚，一熱一冷的反差讓他更快地冷靜下來。他想，剛剛的事情不過是因為今天恰巧看見陳柏屹，又因為對方親自送他回家罷了。

    不可能，絕不可能會順理成章的是他。

    方明宇關(guān)掉了花灑，酒醒了大半，他推開房間的門，看見陽臺的窗簾因晚風(fēng)吹起而鼓起一個不成型的形狀。莫名的，他又想起了陳柏屹那纖細(xì)的腰身還有夢里那種朦朧的感覺。

    真是瘋了。他想。

    第二天一早醒來，方凡早已在客廳等著。方明宇昨晚喝得迷糊，全然不知當(dāng)時陳柏屹與方凡的見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方明宇照常地喝了杯水，只是還沒轉(zhuǎn)身回臥室整理，就被方凡叫住了。

    “方明宇，你給我過來。”方凡黑著臉對他說。

    他不動聲色地站在方凡面前，看著對方?jīng)]有出聲。他猜到，方凡估計是知道他喝酒去了。而且很可能還看見了陳柏屹。

    “我說了多少次，不要和那個野種混一起。你為什么總不聽！”

    方凡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讓方明宇定準(zhǔn)了猜想。他沒有出口反駁，可能是因為昨晚的春夢心虛，也或許是他自己也本能覺得，陳柏屹的確就是個野種，是個不見得人的東西。

    “方明宇，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和陳柏屹接近！以前你欺負(fù)他我可以當(dāng)沒看見，但除此以外，你們不應(yīng)該有其他交集。”方凡看著他，繼而無奈地說，“我能供他讀書已經(jīng)是我最大的容忍，我絕不能允許我的親兒子學(xué)壞你懂嗎？”

    “明宇，你和他不一樣?！?/br>
    他聽見方凡下的定論。他和陳柏屹，不一樣。

    ＊

    陳柏屹從前幾天搬離家之后就一直住在學(xué)校宿舍。因為申請的晚了些，所以只能單獨住一個四人間。對陳柏屹而言，其實這也算是很好的待遇。

    林逸成拎著一大袋零食闖進(jìn)陳柏屹宿舍的時候，后者還在蒙頭睡覺。

    “大哥，美好的周日趕緊起來嗨可以嗎！”林逸成一把掀開他的空調(diào)被，勸說道，“平時刷題不煩躁嗎，還不趁機(jī)放松一下！”

    陳柏屹一睜眼就是林逸成那張臉，白了他一眼轉(zhuǎn)身繼續(xù)卷著被子閉眼。他瞇起眼睛看了一眼手機(jī)，屏幕上還是方凡之前深夜給他發(fā)的短信。那條短信的確簡短，好像實際上連幾個字都不想跟他說一樣，手機(jī)上只有幾個大字——

    離我兒子遠(yuǎn)一點。

    陳柏屹又一次抬起眼簾看那條短信，卷著被子直接笑出了聲。

    真幾把好笑。

    林逸成被他突然的笑聲嚇了一跳，以為他平時寫題寫傻了，連忙拉他起床說要轉(zhuǎn)換一下思維。陳柏屹也沒再抗拒，直接起身去洗漱。

    等到陳柏屹弄好一身行頭，已經(jīng)是中午十一點多了。林逸成將他普通的白T和牛仔褲夸出花兒來，陳柏屹讓他少演戲，一起出了宿舍門。

    這個點，街上的店鋪開的差不多了。陳柏屹因為方凡那條短信沒有睡好，跟林逸成打了個招呼讓對方在路邊等著，自己跑去對面咖啡店打算買杯美式。

    可能是冤家路窄，也可能是他今天出門沒看黃歷，臨城這么大這么多條商業(yè)街，陳柏屹偏偏就和何揚打了個照面。

    以及何揚身后的姐妹們。

    陳柏屹冷著臉沒看他們，可惜對方似乎不懂得看他不耐的神色，反而湊上來惺惺作態(tài)地跟他說，”柏屹，好久不見。這段時間在學(xué)校過得怎么樣？“

    何揚身后的女人沒見過他，并不知道陳柏屹也是何揚的親生兒子。于是開口出聲問道，“小揚，這是誰呀？”

    何揚聞言臉色有一剎那僵硬，轉(zhuǎn)而又笑著跟那個女人說，“沒，這就是我閨蜜的兒子。挺久沒見了?！?/br>
    陳柏屹不由得嗤笑出聲。旁邊的女人都奇怪地看著他。

    順著何揚的路子，陳柏屹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挺好的，不用阿姨擔(dān)心了。而且錢也夠用，畢竟領(lǐng)著單親補貼金?！?/br>
    陳柏屹說完再沒心思買咖啡，直接離開了隊伍。過了馬路直接帶著林逸成走遠(yuǎn)，他懶得看那個女人現(xiàn)在是什么臉色。

    林逸成多多少少也知道陳柏屹家里的事，他沒開口問剛才為什么不買完咖啡再走。過了幾分鐘，林逸成開口說，“聽說最近這邊新開了家電玩城，要不……咱倆去試試唄？”

    陳柏屹沒什么心思，直接開口應(yīng)了句“行”。

    林逸成看的出陳柏屹心思不對勁，所以即便陳柏屹投了幾個球一個沒中也沒有開口像往常一樣嘲諷。他本想拉著陳柏屹出來散心，沒想到遇見了不該遇見的人。林逸成剛想開口說話，轉(zhuǎn)頭就看見陳柏屹那同母異父的弟弟，他撞了撞陳柏屹的手肘，提示道，“陳柏屹，你弟也在呢?！?/br>
    陳柏屹順著林逸成指的方向看過去，目光沉了下來，他低聲說道，“我們走吧?！?/br>
    “什么？”林逸成以為自己聽錯了，開口問道。

    “我說，走?！标惏匾倏粗鴮γ娴娜?，用著不大不小的音量說，“我不想看見他。”

    07

    方明宇知道陳柏屹也看見了他，同時也看到了對方立刻離開的身影。找不出原因，他只覺得心里滑過一絲古怪的感覺，那是異樣的，不同于平常對他的厭惡，相反，他很在意陳柏屹為什么看見他之后還要立刻掉頭走人。

    他很想知道那個答案，可是他自己無從尋找。

    身邊的同學(xué)似乎注意到了他停在原地的異樣，轉(zhuǎn)頭問他怎么了。方明宇沒說話，只是看著他哥離開的方向還有和他勾肩搭背的林逸成。

    “臥槽？那是不是高三二班的陳柏屹和林逸成？”身邊突然有人很驚訝地問了一句。

    方明宇覺得奇怪，他們高三的平時不怎么會和他們這群人接觸，胡明孝怎么會知道他們兩個？他轉(zhuǎn)頭看著胡明孝，詢問的神色擺在臉上，還沒開口，胡明孝就說，“上次有職校的找我們一中的麻煩，是他倆找人趕跑的?！?/br>
    “喏，你之前那件事，就是陳柏屹他們搞定的。＂

    聽到這番話，方明宇愣住了。他以為他哥永遠(yuǎn)在水深火熱時拉他一把已經(jīng)是對他的極限，他沒想過之后的處理也是陳柏屹做的事。

    胡明孝看著方明宇一臉震驚的樣子，跟他解釋道：“你別看人家學(xué)習(xí)成績不賴，成績估計也就是中上游的水準(zhǔn)，但人家打起架來真的不是繡花拳腿?！焙餍⒁詾樗痼@的是這個，于是跟他解釋了一番當(dāng)時真正發(fā)生的完整事件。

    原來職校那群混混根本沒想過放過他們這群高一的。這群混混本來還在謀劃下一次堵人，不知怎么的計劃就被泄露了，他們下一次堵得就不是他們這群高一生，搞得“恰好”就是陳柏屹和林逸成他們那群人。

    陳柏屹假裝不認(rèn)識那群人，心里清楚這就是當(dāng)時搞方明宇的那群混混，于是言語上刺激了一下，兩邊就開打了。

    至于最后的結(jié)果，那就是這群混混沒再找一中的麻煩，只是口頭上一直逞強亂說一通。

    “所以……真是陳柏屹他們故意設(shè)的局？”方明宇問他。

    “對，陳柏屹他們認(rèn)識的人不少吧，當(dāng)時我聽說一起的人將近十五六個呢?！?/br>
    方明宇心情復(fù)雜，他不知道該用什么的表情來面對這件事。如果說陳柏屹是為了保護(hù)他，但其實他哥這么做也保護(hù)了其他人。在這個層面上，他方明宇和其他高一學(xué)弟沒有什么區(qū)別。

    那如果被人堵在胡同的那群人里沒有方明宇呢？陳柏屹又會是什么反應(yīng)。

    方明宇不敢繼續(xù)設(shè)想了，他害怕得到和自己想要的完全不一樣的答案。

    胡明孝他們看見方明宇有些呆愣，問他怎么了，是不是突然之間很崇拜陳柏屹他們想追隨人家的腳步啊。

    ”不是……“

    我只是，有點不理解他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

    “哎你這突然怎么回事？”林逸成勾著他的肩，用手指戳了一下陳柏屹的側(cè)臉，半開玩笑地說，“怎么？被你弟弟看見在這種地方覺得不好意思？”

    陳柏屹皺著眉將他的手扯開，想要開口解釋又不知道怎么說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最后只挑了句話說，“不是。”

    陳柏屹不可能完完全全將他和方明宇的關(guān)系公諸于世，他十分清楚方明宇以及他爸媽對他這么個存在到底什么想法。雖然林逸成已經(jīng)知道了他和方明宇是同母異父的兄弟，但并不知道他們復(fù)雜的家庭情況。別說方明宇開不了口解釋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就算是陳柏屹自己也未必能坦蕩地說得出來。

    這大概就是不約而同的地方吧，為陳柏屹這個人的存在所羞恥，連他自己都是。

    陳柏屹自嘲地笑了笑，轉(zhuǎn)過頭跟旁邊的人說，“沒什么，我跟他吵架了而已?！?/br>
    ＊

    第二天周一，天色將明未明，他起了個大早跑去隔壁街買了可能符合陳柏屹口味的灌湯包。

    方明宇馬不停蹄地趕往學(xué)校，為的就是去高三的宿舍樓下蹲陳柏屹。他想問清楚那件事的后續(xù)，又或者說，他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只覺得有點苦澀的滋味兒涌了上來，好像本能的覺得，陳柏屹不和他打招呼這件事是件很難過的事。

    宿舍樓下有兩棵大樹，枝葉茂盛，春季正是萬物生長的季節(jié)，好像連同他卑劣且不見得人的小心思都在蠢蠢欲動。方明宇拿著灌湯包站在男生宿舍樓下，等陳柏屹的出現(xiàn)。直到快六點十五，方明宇才等到了仍沒睡醒瞇著眼走路的陳柏屹。

    “陳柏屹?！狈矫饔畛麚]了揮手喊了一聲。

    陳柏屹似乎很驚訝他的出現(xiàn)，瞇著的眼瞬間睜開來，他的嗓音還是沙啞的。

    ＂你怎么來了？“陳柏屹皺著眉頭問他，”這個時間高一還沒上早讀吧？“

    方明宇見他好像不太樂意的模樣，心里有點酸，他抿了抿嘴，將灌湯包擺在陳柏屹面前，“就……沒睡好起早了，順帶給你送個早飯?！?/br>
    這個年紀(jì)的男生一般來說哪有什么失眠可言，大多數(shù)不都一躺床就睡得跟豬一樣。如果真是這樣，要么是有事煩惱沒睡好，要么是隨意扯出來的謊話糊弄他。

    陳柏屹也懶得跟他計較究竟是真是假，反而帶著懶散的調(diào)子問他，“怎么？有暗戀的女生所以睡不著了？”

    方明宇聞言神色暗了下來，還沒說話又聽見陳柏屹說，“總不可能是因為學(xué)習(xí)沒學(xué)好所以睡不著吧？“

    這一點方明宇就不能忍了，他斬釘截鐵道，“不是！”

    “我……我就單純沒睡好。別想那么多?！?/br>
    陳柏屹沒好好站著，將身體挨在樹干上，抱著手臂看著他笑，“行，那你回去吧。我要準(zhǔn)備上早課了?！?/br>
    方明宇見他沒接過早餐，心里不太爽，于是他蹙著眉頭又重復(fù)了一次。陳柏屹這時候才知道對方不是在開玩笑，于是他正了正臉色，有點訓(xùn)人的意味，“方明宇，你知道我倆什么關(guān)系嗎？”

    “知道，”這一次方明宇對著他說出了口，“同母異父的兄弟?！?/br>
    陳柏屹看著他坦坦蕩蕩地說這句話，兀的笑出了聲。

    “知道？你他媽知道還說出口？”陳柏屹走近到他面前，低聲道，“方明宇，我和你不應(yīng)該是一路人，你明白嗎？”

    “我……”

    “難道方凡就沒警告過你嗎？”陳柏屹瞇起眼看著他，“離我遠(yuǎn)點?！?/br>
    方明宇頓時愣在了地上。

    方凡說，你和陳柏屹不一樣。

    陳柏屹說，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可他分明覺得，陳柏屹之于他也是個很重要的存在。

    “陳柏屹，你到底要不要？”方明宇低著頭不看他的視線，不理會他的問題，再問了一次。

    “我不用，你吃吧。”

    他聽見陳柏屹拒絕道。

    “行。”

    方明宇直接把灌湯包摔在了地上，抬頭瞪了陳柏屹一眼直接轉(zhuǎn)身就走。

    陳柏屹對著他無所謂地笑了笑，還沖他喊道，“別給我送早餐了，我沒這習(xí)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