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醉酒
第九章 且說成韞回到府中,不過半日功夫就見府中張燈結彩,大伙皆是忙忙碌碌。心下奇怪,一問才知趙熠納妾,眾人正在準備擺場子。 自他四年前入府以來,共遇趙熠納妾四回。然而,沒有哪一回教他心中這般難受,好似針扎過一樣。心中澀然許久,成韞忽想起寂空大師的話。遂慢慢平復,心下思量:“他讓我這般難受,我何必再想?不如不見不思,不聞不問?!?/br> 這么想著,回西院路上,恰巧遇見兩個丫鬟在后廚布菜。成韞本欲挪步,無意間聽見了“王爺”“納妾”等,不知不覺又停下了腳步。 只聽一個道:“真是奇了,王爺哪回納妾擺過這么大陣仗?這回的姨娘莫不是貌若天仙么?” 另一個回道:“你來得晚,不知事,這回可是個男姨娘,就是前些日子跟在王爺身邊那個。聽說還是二皇子房里的人。” “那可不是被休了么。” “自古以來只有休妻,哪有休妾一說。左不過一個玩物,贈便贈了?!?/br> “你怎知是二皇子贈的。” “自是張旺說的。前些日子,他隨王爺進京祝壽,路上恰巧遇見二皇子。兩人剛好說到金珠兒偷人的事。二皇子因道:‘五弟自開府以來,竟沒遇見良人,不若將本王的妾室沈白贈與你?!阏f,自古以來哪有弟奪兄妾之理?王爺自是推拒。然,二皇子又道:‘愚兄知他曾是你的伴讀,你二人自小竹馬情深,讓他重回汴州倒也是一樁美事?!瘍扇藬⒄勗S久,才將此事答應下來??梢娺@沈白在二皇子那也不見得多得寵?!?/br> “我看倒不是。按咱們蒙懿國的規(guī)矩,凡妾室不可進正門,納妾禮儀一切從簡??赡闱埔娊袢者@陣仗沒有,若不是那男姨娘方才從側門坐小轎進來,我還以為是娶王妃呢,好不風光!如此可見,他在咱們王府倒是個得寵的。日后少不了要巴結他的......” 聽及此處,成韞無心再逗留,轉身便走。如此心事重重轉步廊下,倒迎面與人撞上了。那人捂著腦袋誒呦痛呼一聲,怒道:“哪個不長眼的?”成韞正要抱歉,那人又忽然喜道:“恩公?”聞言,成韞一怔,只見眼前站著個狐貍面,細長眼的書生。這人雖生得一副好皮囊,然成韞并不記得在哪兒見過他,只當是認錯人。那人卻道:“恩公忘了也是應當,已是四年前的事了?!闭f罷作揖行禮,長嘆道:“但問一句,足下可是成韞,成少俠?!背身y頷首愕然。那人舒展了眉眼,這才笑盈盈道:“四年前,恩公可曾一路南行,經過泗水驛道?” 經他一提,成韞想起一樁舊事來。 四年前,他曾奉命前往蒙懿、高伽兩國邊境。途徑高伽南岸時,胯下老馬已疲憊不堪。成韞便駐了馬,到附近村民住處歇腳,討碗水喝。與當地村民攀談之際,成韞聽茶肆老伯道:距此地不遠,有一通商驛道稱泗水,泗水驛道南側有一高山名九龍,山上常有山匪出沒,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附近村民苦山匪久矣。老伯知道成韞要往南行,便提醒成韞繞道防范。成韞彼時年方十八,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被福緣寺的武僧教養(yǎng)長大,素性爽俠,辭別了老伯便負劍策馬南行,直取泗水驛道。 可巧那日,正撞上十來個惡匪在官道上搶人。那伙人初見他,便欺他年輕,口中不甚干凈。然成韞不過略展拳腳,便將他們打得屁滾尿流,口中“老爺”“大官人”喊個不停。成韞雖負劍,但并未傷人,左不過將人五花大綁,負了雙手綁在一根繩索上,倒教這伙窮兇極惡的惡徒仿若一根繩上的螞蚱。 被搶的是個青年,轎輦、家仆俱被山匪毀壞打殺,徒留他一人幸存。青年自稱汴州人,本欲前往高伽游學,不料遭此橫禍。成韞因道:“先生現居何處,這路上不甚太平,不如讓我先送你至住處?!?/br> 青年道:“少俠救命之恩,小生沒齒難忘,怎敢勞駕?!背身y笑道:“我本正欲游覽高伽風光,切勿推辭。”如此才答應下來。因青年不會騎馬,成韞便扶他上馬,自己牽著韁繩徒步行走。 如此,成韞一手牽著山匪,一手牽馬,行走了五日,才送青年入國都學府。臨別之際,青年含淚道:“此番若非少俠相助,小生早已成為刀下亡魂,他日少俠若有相助之事,務必直言,小生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說罷,又許以重金,珠寶,成韞皆一一推辭了。 回憶至此,成韞才想眼前之人正是當年的青年。只因他那時過于落魄,與如今意氣風發(fā)的模樣截然不同,這才一時沒想起。川榕觀他面色,便知他已記起自己,因微微一笑道:“少俠可是想起當年舊事?” 成韞頷首道:“久別重逢,子華先生可好?”川榕道:“勞少俠掛念。小生自高伽游學歸來,曾派人多方打聽少俠消息,不想經年杳無音信。如今得見少俠,實乃上天見憐。不知少俠可否愿意至小生住處一敘?!背身y本就因趙熠納妾之事煩悶不已,川榕之邀倒能叫人眼不見為凈,遂答應下來。 兩人且走且敘,不多時便到了城外別院。川榕命人奉上好酒好菜,便和成韞攀談起來,“不曾想你我二人共侍一主,竟未相見?!背身y道:“鴻鵠高飛,一舉千里。先生高才,怎會安居一隅?我本府中雜役,四年以來長居王府后院,籠中之鳥既見鴻鵠,已是萬幸?!贝ㄩ诺溃骸岸鞴凵肺乙?!當年若非恩公,小生早成一抔黃土?!闭f著,命人奉上金銀財寶,“恩公切勿推辭!”成韞斷不肯。川榕無法,感激不盡,只得舉杯相待,思想:“救命之恩,無門可報。我自高伽學成歸來,一字千金,不若題字一卷,想恩公不知內情,定不好推拒?!憋嬀浦虚g,因命人送了文房四寶進來,道:“久別重逢實乃幸事,望恩公不棄?!闭f罷信筆題字,贈與成韞。成韞果真收下墨寶,又筆走龍蛇,回書一封。川榕見他落筆不俗,心中對他既敬又愛且憐。敬他救命之恩恩重如山,愛他一身風骨正氣凜然,憐他身份低微囿于府中。 再細細觀他筆法,川榕大驚,正是柳骨顏筋,峻嚴方飭,有如游云驚龍,令人見之難忘。川榕游歷列國多年,只在師兄榮崢筆下見此章法。因道:“恩公,可曾師從名家?”成韞搖頭道:“不曾,我自小生長于兗州廟宇,所學皆由寺中住持教養(yǎng)?!贝ㄩ判闹兴枷耄骸疤煜驴捎羞@么巧的事?適才恩公筆法,我只在師兄那處見過。錦川榮氏乃高伽名門,家學淵源。此章法絕非常人可臨摹。”川榕正欲再問,忽見成韞腰間白玉令牌,上刻有一個端端正正的“趙”字,登時有如當頭一棒。成韞見他目光落在自己腰間,以為他要問及此事,便道:“這塊牌子是王爺前不久給的?!贝ㄩ怕犃诉@話,不覺轟去魂魄,目瞪口呆,心下自思莫非前些日子王爺要收服的男子竟是他!那他豈不是助紂為虐,恩將仇報!出了歹計,害了好人! 卻原來,趙熠給成韞破身當日便去了川榕府中道謝,順便問計,唯恐成韞醒來尋死覓活。彼時川榕回復:“聽王爺此番話,他倒是個愚忠的。何不將他調為近身侍衛(wèi),既方便了王爺捉弄,又將他一顆忠心牢牢鎖在身邊,可謂兩全其美?!?/br> 是以,川榕如今見了白玉令牌,便如同行尸走rou一般,三魂自去了七魄,愧然不已。 成韞見他面色有異,憂道:“先生這是怎么了?”川榕一把抓住成韞手腕,道:“恩公前些日子可遭遇什么禍事沒有?”成韞想了想道沒有。川榕因喜道:“果真沒有?”成韞這才道:“唯有一件,倒是化險為夷?!贝ㄩ陪等?。成韞接著道:“前些日子,我不知怎的與王爺的妾室金珠兒睡到一塊了,被笞了三十鞭,本以為便要這么被打死,不想王爺卻是將我送到牢中,叫我脫了褲子與他看。將他的雞......玉塵插入我那里。說我那處落紅了,還是處子,想來是個正經漢子,斷不會辱他妾室,便將我放了......”他正欲說下去,川榕已是十分痛苦,道:“恩公,不必再說了?!背身y默然看著他,很是不解。川榕見他目光坦蕩,知他對此事一竅不通,心中愧疚之感更盛,道:“下次王爺若如此,恩公斷不必顧忌他,屈膝直往他胯下攻去即可?!背身y道:“他是主,我是奴,怎能如此?”川榕道:“適才......不過戲言爾......”他正欲說些什么,成韞卻笑道:“如今王爺納妾,想來也不會顧及我一個閑人,先生說的,我已記下了?!?/br> 川榕心中有愧,難免忘情,兩人舉杯相對,不多時便率先醉倒在桌上。成韞也是不甚清醒,捂著腦袋直呼頭疼。此時屋外正傳來輕輕淺淺的琴音,無端端平復了他的心緒。 成韞起身,步伐踉蹌,尋著琴音一路行至小院內。但見月光下一藍衣玄冠的男子,正在撫琴。成韞因吃了酒,眼前一片模糊,只能隱隱約約看個大概。他行至那人身邊,不知怎的竟想起黃昏時遇見的那個白衣男子,或許是美酒惹人醉,成韞再不顧及禮儀,坐在他身旁,癡癡笑道:“真是怪事,一日之內竟叫我聽了兩回琴?!鼻俾暲^而流緩,那人道:“先生更喜歡哪一曲?!背身y想了想,含糊道:“嗝......都不喜歡。”那人輕輕笑了,很是悅耳,“哦?” 成韞捂著腦袋,很是頭疼地趴在石凳上喃喃:“不好聽,都像是在勾人......偏偏我又來了......”說著,便輕輕合上了眼,陷入了夢境。 琴聲戛然而止。 月涼如水,榮崢冰冷的手指輕輕撫上成韞被潤濕的唇瓣。指間探入他濕軟的口腔,呷弄著柔軟的唇舌。 繼而輕輕笑了:“阿成還是如當年般任性,叫哥哥十分掛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