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藺秋后，亞索臉上的表情才終于有了緩和。瑟提牽著他的手乘車趕往馬場的住處，一路上難得安靜下來，漆黑的雙眸叫人看不出他的思緒。

    “你能告訴我你是怎么落到里昂手上的嗎？”

    亞索注意力沒有從手中的金融時報轉(zhuǎn)移到別處“有一些過節(jié)?！彼p描淡寫。

    “具體一點。”瑟提皺眉。

    “他想交換要艾歐尼亞的客源，但被我的一個親戚拒絕了，正好我在這邊讀書，里昂就把我綁架了?！?/br>
    瑟提猛地錘一拳枕頭“你他媽知不知道這多危險？”

    亞索緘口不言，他當(dāng)然不會告訴瑟提自己為了這場綁架特意去換了一顆具有定位與報警系統(tǒng)的種植牙，如果沒有成功被送到瑟提身邊，他一定會安全把自己救出去。但這副模樣落到瑟提眼里倒顯得有些可憐了，他支起身靠在床頭，將亞索攬進自己的臂彎“以后不會再有這種事了?！?/br>
    “你會保護我嗎？”亞索從瑟提的腋下穿過手，他摟著瑟提寬闊的背肌與他緊緊相擁“你會變成我的家人嗎？”手中感受到的軀體僵硬了一瞬，瑟提松開了抱著他的手“你說你的親戚拒絕了里昂的交易，他是你什么人？知道你現(xiàn)在的情況嗎？”

    亞索皺著眉頭，他也收回手，看到瑟提躲閃的神情，亞索不愿再看，朝屋外走去。

    冷風(fēng)呼嘯的夜里，亞索的身體從窗口映出的暖光中踏入冰冷月色的交界線，或許是因為潛意識在逃避這個話題，瑟提沒有跟出來。

    他看著月朗星稀的晚空，表情中浮現(xiàn)出些許脆弱的茫然。亞索沿著小路慢慢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那處修葺精細的木質(zhì)馬廄，隨著他推門的聲音，夢魘睜開了眼睛，它靜靜的看著亞索，看到佇立眼前的男人，黑馬用腦袋頂了頂柵欄。

    “蘭謝爾送給你這個名字，只是因為你在納維亞神話里就是夢魘的化身?！?/br>
    亞索忽然感到一陣無力，他捏著拳頭，指甲將掌心刺的發(fā)疼，卻還是不夠，只能讓亞索頹然松開了手，徒留一聲自嘲的苦笑。

    “可他就這么輕易地給了瑟提一生的夢魘?！眮喫魈ь^，與夢魘對上了視線“說實話，我還挺挫敗的。”

    “畢竟曾經(jīng)我還想過，他的一生會不會有那么一點希望……能夠?qū)儆谖夷亍！?/br>
    不遠處的黎明聽到了他的聲音，小馬駒激動的跳了跳，它還在適應(yīng)馬具，身上的器具沒有摘下，亞索便打開圍欄，坐上黎明的身體。

    黎明和hasaki的性格很像，但顯然沒有小狗那樣精怪精怪的聰明粘人勁，被亞索騎上后它顯得亢奮，嘶叫一聲從馬廄中跑了出去。

    亞索穿著一套收袖口的絲質(zhì)白色睡袍，v型的領(lǐng)口上伸出他修長的頸子，小巧的喉結(jié)流暢的連著轉(zhuǎn)折分明的下顎線條。他神情平靜，隨著馬兒加快了速度，他的長發(fā)被風(fēng)吹起，和寬松的睡袍一起飄揚，像一只雪夜里發(fā)光的精靈。

    他冷的快要抓不住韁繩，亞索喘了口氣，拉著黎明停下來，他抽了抽鼻子。

    “你在哭嗎？”他聽見瑟提的聲音。

    男人身后跟著工作人員，在人群中，他靠近他，停了一下，又繼續(xù)走。他仰著頭看向亞索。如果仔細一些，就能發(fā)現(xiàn)他的額角鼓動著虬曲的青筋，他伸向亞索的那只手燙的驚人，觸碰到冷的像冰一樣的指腹，二人皆是一怔。

    “有些冷?！眮喫鳑]有成功落到地面，他的拖鞋已經(jīng)跑丟了，被腳踏的皮套挫傷了腳背的皮膚，觸目驚心的紅痕印在白似透骨的肌膚上，瑟提一手拖著他，一手撈起他冰冷的雙腳。

    “我又讓你不高興了，是嗎？”

    男人呼吸有些粗重，他穿著和亞索一般單薄的睡衣，體溫?zé)岬耐鹑绻庠础?/br>
    “你像是一縷煙霧。”瑟提粗糲的眉擰著，說一句話都伴隨著沉重的呼吸“你纏繞著我，可我抓不住你。”

    “但我存在。”亞索摁住他的眉心。

    瑟提不再執(zhí)著這個話題，他朝住所走去“早點休息，明天我們?nèi)タ纯磆asaki?！?/br>
    “他怎么了？”亞索眼皮一跳。

    “南希剛來電話了?！蹦舷Ｊ秦撠?zé)照顧hasaki的保姆與獸醫(yī)，瑟提說到這個，表情逐漸平靜下來，顯露出他作為蘭謝爾集團掌權(quán)人的冷硬“晚上沒有看到你，它很激動，從二樓跳下去了?！?/br>
    亞索睜大眼睛，他定定看了瑟提許久，在男人疑惑的目光中再也忍耐不了，朝著他剛毅的面頰揮去一巴掌。

    他難以置信的看到瑟提用這樣事不關(guān)已的口氣說著他們共同養(yǎng)育了將近半年的小狗，他可以當(dāng)著自己的面那樣親昵自然的自稱daddy，也可以面無表情的告訴自己他那樣小小一只的“兒子”從二樓跳了下去。

    這個男人忽然變得陌生，亞索眼珠酸麻發(fā)燙，他咬著牙，從齒縫中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現(xiàn)在，立刻，讓我去看它。”

    瑟提不是第一次挨打，但多少次甚至是致命的傷害都不如這一巴掌來的讓他惱怒，他將亞索扔到地上“你他媽在發(fā)什么神經(jīng)？cao！”

    他似乎將這段時間以來所有的怨氣都發(fā)了出來，瑟提蹲下身揪住亞索的領(lǐng)口“我對你不好嗎？你不快樂嗎？我瑟提這輩子連對我媽都沒有這樣低三下四過，cao你媽的，亞索，你就非要拴著我，要我他媽好一輩子給你當(dāng)狗？”

    亞索被摔在地上還是冷靜的，然而瑟提這番話敲碎了他所有的自持，瑟提的的艾歐尼亞語是和藺秋學(xué)的，說的有些怪異口音，從來不像今天這樣流暢地道，不知道他在心里演練了多久。亞索怔怔的看著眼前歇斯底里的瑟提，他瘋狂的砸著結(jié)實的圍場，將結(jié)實的木樁用拳頭硬生生砸的偏移，釘子蹦開，一根木頭被他打爛，亞索直起身。

    “hasaki在哪個醫(yī)院？”他赤腳走回木屋，瑟提惱怒的咆哮從身后爆發(fā)“他媽的！亞索！你他媽站??！不許走！”

    瑟提沖上前抓住亞索的手，冰冷的腕骨不如他的目光冷硬，燒的他大腦發(fā)疼的焰火在燃燒中凍結(jié)，瑟提認輸“我?guī)闳??！?/br>
    hasaki萬幸沒有傷到內(nèi)臟，不過兩條腿骨折，暫時被綁上夾板在小型icu倉里對著mommy哼哼唧唧撒嬌。

    “我都說了，它沒事。”瑟提站在他身后不遠處，黑色的皮草外套下他也穿著一雙拖鞋，走路沒有聲音，他試圖靠近亞索“等腸胃清空一下才能麻醉，明天做手術(shù)就行了?！?/br>
    亞索伸著指頭逗了逗奶乎乎的小狗，hasaki舔了舔他，試圖站起來，失敗，它便挫敗的叫了兩聲，哄的亞索給他揉肚皮。

    “謝謝你愿意讓它做手術(shù)，麻煩你了，蘭謝爾?！?/br>
    “……”瑟提無言，沉悶的憤怒埋在他的胸腔，他獰笑著掐住亞索的脖子“你別太過分了。”

    亞索面無表情的看著瑟提死死壓抑的情緒，他輕輕頂了頂牙床“我放棄了?！眮喫饕恢笨粗?，沉默等了幾秒鐘，安靜至極的房間內(nèi)傳出一個細微聲音。

    “安全詞確認，請重復(fù)?！?/br>
    “我放棄了。”

    “安全詞通過，已發(fā)送求救信息?！?/br>
    瑟提呼吸哽咽在喉頭，亞索不再看他“忘了告訴你，亞索不是我的全名，我姓關(guān)西?！?/br>
    “你不認識我，不過你應(yīng)該認識我的哥哥，他叫關(guān)西永恩。”

    ￥

    瑟提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煙。

    亞索愛干凈，兩人接吻時瑟提的氣味讓他不高興，為此瑟提已經(jīng)戒了很久。

    柔情蜜意時總有說不完的話，行至冰上，只是看一眼都怕惹得對方心痛，

    枯坐到天明，瑟提終于轉(zhuǎn)過頭來看亞索，他實在是冷，在溫暖的室內(nèi)裹著一件大衣，還是因為骨子里的涼意發(fā)抖。瑟提胸口酸脹，伸手想擁他入懷，亞索渾身guntang。

    “亞索？”

    寵物醫(yī)院的單間大門被人撞開，高大英俊的男人渾身帶著凌厲，一把從他懷里將人搶走，用嘴唇探了探亞索的額頭。

    “寶寶，哥哥來了哦，寶寶睜眼看看哥哥?！彼噲D讓語氣緩和下來，亞索在他懷里縮了縮，粘膩的喊出一聲哭腔“……哥哥，我放棄了?！?/br>
    “我知道，我知道，委屈我們寶寶了，跟哥哥回家，我們回家?！庇蓝鬟€是哄著他，示意隨行保鏢將hasaki裹著毯子撈出來，看著亞索張開手，便放進他的懷里。

    “你說得對，蘭謝爾。”他吸了吸鼻子，在永恩懷里用濕紅的眼睛看著自己，每一聲都讓瑟提的小腿肚子打顫“我不應(yīng)該試圖用什么關(guān)系困住你，這對你不公平?！?/br>
    永恩摟緊他，hasaki聞到陌生的氣息，焦躁的從羊絨毯中探出頭來叫著想跑到瑟提那邊去。亞索拍了拍他的頭，一番權(quán)衡利弊，哈撒給屁股一扭，小腦袋蹭著mommy的掌心，毫不客氣的把瑟提給拋棄了。

    瑟提“……”不是你爹把你買回來的？

    亞索抬起蒼白的睫毛“從第一眼在拳擊臺看到你，我就想要得到你。你可以滿足我對愛情的所有幻想，可我需要安全感，而你不愿意給我任何承諾和未來?！?/br>
    “你自由了，蘭謝爾?！彼蓝髡f走吧，一行人離開醫(yī)院。瑟提急匆匆的跟出來抓住車框，永恩很快制止他的動作，就連瑟提一時也無法撼動分毫。男人眼中全是恨意，見他不動，猖狂的漆黑槍管指著瑟提眉心“你滾不滾？”

    瑟提可以很快的反擊，將永恩蓄勢待發(fā)的槍口扭到另一邊，但亞索就坐在車里靜靜的看著他，趁著他沒反應(yīng)過來這一瞬間，永恩毫不客氣的啪的一聲推上車門“亞索這段時間的消費我的秘書會全部賠償并附以百分之十三的月利息?！?/br>
    這段話從耳邊一陣子飄過，漆黑的車窗擋住了他的白雪公主，沒有什么喧嘩和吵鬧，亞索和他當(dāng)初降臨到自己身邊時一樣，靜悄悄的走了。

    幾輛車子從面前駛過，他做艾歐尼亞生意最大的死對頭在他眼皮子底下離開。

    回憶出現(xiàn)在瑟提腦海，當(dāng)年他在艾歐尼亞發(fā)展勢頭迅猛，迅速占領(lǐng)了當(dāng)?shù)氐脑S多沿海城市，并且搶占了好幾個原本該由永恩定標(biāo)的地段。

    永恩誠意很足，親自上門與他協(xié)商。但瑟提這輩子都沒有服過軟，在永恩到達后，他先是打了一場拳賽，又去泡了會溫泉，直到四個小時候才摟著情人款款而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永恩沒有走，他坐在會客桌的另一頭，身量嬌小，重工繡花的毛衣翻上來，穿著不合身的黑色外套，帶著墨鏡和鴨舌帽，一點皮膚都沒有露在外面。

    ＇永恩＇輕聲問“這是你的妻子嗎？”

    “當(dāng)然不是，我正在努力呢?！迸瞬坏壬衢_口，連忙回答。

    “你喜歡什么樣的人？”＇永恩＇又問。

    “這個嘛……”瑟提聽著他輕軟的嗓音，仿佛是個小女孩撒嬌似的，不由得讓他短暫收斂了一身鋒芒，回憶起母親的樣子。

    “像我母親那樣溫柔的女士?！鄙嵋豢跉饪偨Y(jié)。

    “那你不交男友嗎？”＇永恩＇躊躇一會，問道。

    “當(dāng)然不會，我母親需要一個外孫?！彼欀碱^，看著面前裹得密不透風(fēng)的小個子男人，立刻嫌惡的站了起來“況且，我不會結(jié)婚。就算是結(jié)婚，也不會是你。”

    他說完，在幾個高大男人的簇擁中，，永恩＇離開了房間，

    五年前的那場會面忽然逐漸在他腦海里再次清晰明朗，穿越層層迷霧似的那個＇永恩＇的聲音和現(xiàn)在重疊，是亞索凝望著他。

    “真他媽的，竟然真把我當(dāng)狗?！鄙釕崙嵗浜咭宦?，又轉(zhuǎn)化成一陣蝕骨的無力，他蹲下身，無措的抱住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