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喬出了門直接就直接去了陳紹巖那里，現(xiàn)在只有陳紹巖能給他安全感。

    幾位值守的科研人員在那里，有個普通人想問問林喬怎么了，另一名哨兵攔住他搖了搖頭，就讓林喬進去了。

    因為他天天來，屋內(nèi)的猛獸已經(jīng)不再攻擊他，畢竟林喬每次來，他都會很舒服，只是這一次，林喬身上帶著雜亂的氣息，身上充斥著其他人的味道，讓他感覺很不舒服，就好像領(lǐng)地被人侵略了一般。

    “陳紹巖，你怎么還不醒?”林喬窩在陳紹巖身邊，這是他的靠山。

    屋內(nèi)的野獸躁動不安，林喬卻安心的擠在他懷里，吸著屬于野獸的野蠻腥重的氣息。

    他貼著野獸沉入睡意，卻錯過了身旁的野獸緩慢睜眼，眼神漸漸清明，映出人們的注視。

    ——

    林喬睡得很沉，他沒看到外面的科研人員激動到失聲的樣子，沒看到一群人圍在外面無聲驚叫的喜悅，也沒看到龐大的野獸慢慢蛻化，從野獸變回人類的樣子。

    他只能感覺到有人把他抱在懷里，輕柔的撫摸他的頭頂。

    陳紹巖變回人形，記憶還有些混亂，但他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他把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外面的那群人禁聲。

    接著寵溺的看著林喬，慢慢梳理自己的記憶。

    后來他走出去面對那群科研人員。一群人嘰嘰喳喳的圍過來，七嘴八舌的議論。

    “天吶！您這么快醒過來，真是奇跡。真是不可思議?！?/br>
    “陳先生，恭喜您蘇醒。您的身體有什么不適嗎？我想我們需要給您做一些健康排查?？梢越o您抽個血嗎？”

    陳紹巖因為長久不說話嗓子很難發(fā)音，他喝了很多水，試了好幾次才漸漸找回說話的方式。

    “……可以先給我一套衣服嗎？”

    “哦天吶，我們都忘記了！”

    有人慌亂的給他找衣服，有人給他做了簡單的體檢，陳紹巖發(fā)現(xiàn)自己頭發(fā)和胡子都很長，指甲也很長。

    有人問他還記不記得發(fā)生了什么，陳紹巖搖頭，說不記得了。

    其實他記得，雖然失智成獸，但是對周圍的事情還是有一些感知，清醒之后隱隱約約的記著一些事。

    “林喬怎么會在這里?”

    對方含糊敷衍，陳紹巖也沒追問。只是說:“抱歉，我也想配合你們，不過現(xiàn)在，先讓我把他送回房間好嗎？”

    陳紹巖說的話里面帶著隱約的命令意味，他習(xí)慣了發(fā)號施令，即使沒那個想法，也有那個味道，不容人拒絕。

    他抱起林喬，在旁人的指引下走到林喬的房間，房間里很干凈，床單被罩是新?lián)Q的，但空氣里留有輕微的味道，和林喬身上的味道相同。

    陳紹巖只是看一看就知道林喬使用精神力過度造成的昏睡，所以并沒有打擾他，自己在浴室呆了很久，才把自己打理干凈。

    在出來時幾乎和三年前一模一樣，除了頭發(fā)長點，過長的頭發(fā)緩解了他一些生硬的氣質(zhì)。

    陳紹巖清醒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人一輪接一輪的來看他，有寒暄，有恭維，有祝賀。

    陳紹巖怕這些人吵醒林喬，便轉(zhuǎn)移到了會客室，周延代表特戰(zhàn)隊來看他，他們不熟，只是寒暄幾句。

    陳紹巖不經(jīng)意的略過跟在周延身后的幾個隊員，馮玉龍根本不敢和他對視。就算馮玉龍洗了澡，噴了香水累的東西，但陳紹巖還是能敏銳的察覺到馮玉龍身上的氣息，與林喬身上相同。

    陳紹巖表面滴水不漏的說:“我剛清醒，記憶很混亂，也忘記了很多事情，需要多打擾幾天?！?/br>
    “嗯，你好好休息，注意身體，國家現(xiàn)在正需要你。”周延說。

    一行人寒暄一會兒就走了。陳紹巖則是待到下午才得以脫身。

    陳紹巖回到房間，林喬還在睡，他看見了床頭柜上的手機，猶豫了一下，拿起來打開，給陳少宇發(fā)了短信，告訴他自己平安。陳少宇短信回的很快，內(nèi)容就能看出來十分激動，一連幾條短信叮叮咚的想，問陳紹巖為什么不打電話。

    陳紹巖說有些事情，找時間給他回電話。陳少宇才作罷。不過沒一會兒，林喬的手機又想了起來。

    陳紹巖看著備注有點不理解?？戳丝词焖牧謫?，按下了接通。

    “陳紹巖醒了！??”是閔揚，甚至沒給陳紹巖說話的機會。

    陳紹巖平靜道:“是的，我醒了?！?/br>
    “……”

    “……”

    “林喬在休息，我會幫你轉(zhuǎn)達，等他醒了給你回撥?！睗撆_詞就是不回撥之前不要打擾。

    “哦，恭喜你啊。大白天睡什么覺，媽的……滴——”

    聲音越來越小，閔揚也不想跟陳紹巖寒暄，應(yīng)付一句就掛了電話。

    ——

    林喬快要清醒的時候察覺到自己正被人摟在懷里，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慢慢的等待腦子清醒，然后想起來睡前發(fā)生的事情，他以為旁邊是馮玉龍，猛的推開抱他的人。

    然后他一抬頭就看見了陳紹巖。

    很不可思議。

    陳紹巖因為他的動作清醒的很快，支起身子看他。

    “做夢了?還是嚇傻了?”

    “……陳紹巖?”林喬好像是還沒清醒。

    “嗯，是我。”陳紹巖語氣就像往常一樣，他把林喬抱在懷里，一下一下輕拍林喬的后背。

    林喬埋在他胸前，抱怨道:“你怎么才醒?！?/br>
    “是我的錯?！标惤B巖認(rèn)真道歉。

    “陳紹巖……他們都欺負我！”

    陳紹巖看不見青年的表情，卻能感受到話里的委屈之聲，頓時失笑:“怎么還學(xué)會告狀了?”

    陳紹巖笑著，眼里卻沒多少笑意，他對政權(quán)和局勢敏銳，即使不參與也能通過模糊的記憶和今天觀察察覺出什么。能讓林喬說出這樣的話，說不定他的小孩受了多少委屈。

    林喬就像打開了話匣子，一會兒抱怨這個，一會兒訴說那個，連哪個討厭都家伙對他翻白眼都說了出來。

    陳紹巖聽著就笑出了聲。

    印象里陳紹巖不是忙于政事，就是出任務(wù)回來，每次都板著一張臉看他，雖然眼神很柔情，但是很少有笑意，聽到陳紹巖笑出聲，林喬這才抬頭看。

    他們兩個挨得很近，陳紹巖寵溺的眼神落在林喬眼里，林喬突然說不出話了，他想到了那年分別時，陳紹巖撕心裂肺的痛苦。

    陳紹巖察覺到了林喬的失落，他讓林喬坐在自己腿上，這樣林喬就比他高一點，微微抵著頭也能看見他。

    “啊喬，我像你道歉，對不起，我醒了這么晚，讓你受委屈了?！标惤B巖神情嚴(yán)肅:“我也要為三年前的事情向你道歉?！?/br>
    林喬睜大眼睛，覺得這話不像是陳紹巖能說出來的，也不應(yīng)該是陳紹巖說出來的。

    “我也向自己道歉，我不該質(zhì)疑自己的感情。標(biāo)記只意味著靈魂結(jié)合，并不能標(biāo)記人們的情感，我對你的愛意源于我自己，與哨兵向?qū)У奶煨詿o關(guān)，我先是忠誠于你，而后是鐘情于你。我不在乎你何時標(biāo)記了我，也不在乎你下達了什么指令，啊喬，我一時糊涂，但沒人能質(zhì)疑這段感情?！?/br>
    “這十年里，你沒有再對我使用任何控制，你沒有對我用過來自向?qū)У腸ao控，我的十年，心甘情愿，比起那些，我更后悔年輕時候的不坦誠，讓你受了很多委屈，你能不能原諒我?”

    林喬眨眨眼，最后怎么變成了陳紹巖的道歉呢？這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嗎？

    林喬別扭的說:“你沒有錯，但你總是管我，什么都不跟我講?！?/br>
    “那就是有錯，以后有事情我會和你講，不過該管還是要管。”陳紹巖從善如流。

    “我很高興?！标惤B巖真的打心底高興:“你有小情緒了?！?/br>
    陳紹巖是一個無趣又不坦誠的人，常年的沉默把林喬也渲染的沉默寡言，他努力教了林喬幾年，卻把這小孩教成了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比他還有老氣死板。他一直很難過。

    陳紹巖也時常怨恨自己，沒有能力沒有用處，讓這么優(yōu)秀的一個孩子活成了籠中鳥。沒能給他更好的教育和生活環(huán)境，甚至沒能給他正常的思維習(xí)慣。

    他不知道林喬這幾年都去了哪里，做些什么，但是看起來結(jié)果總是好的，他受過委屈，但也學(xué)習(xí)了知識，豐富了精力，享受了自己沒辦法帶給他的快樂，見過更豐富的世界，終于站在了正常的環(huán)境里，行走在渴求的陽光之下。

    他真的很高興，他的少年成長為男人，有了更多的思維情緒，喜怒哀樂都逐漸分明。

    可惜他也沒人教導(dǎo)，在冰冷無情的戰(zhàn)場摸爬滾打，在殺人不掉血的政界如履薄冰，他的歲月里一路都是摸索著成長，沒人教他坦誠，沒人教他柔情，也沒人教他面對愛意要坦蕩直言。

    他的愛沉默寡言，任時間堆積在人看不到地方，墊成愛人腳下的路，讓他前行無憂。

    陳紹巖向林喬道歉，也向自己道歉，所以他拉了林喬一把，讓他回頭看，把自己的愛展現(xiàn)出來。

    他不想讓林喬重復(fù)他遇過的苦難，他年長，他經(jīng)歷過，所以會帶著林喬避開路上的坑，躲過路邊的絆腳石，跨越隱秘帶刺的荊棘，讓他一路順風(fēng)。

    他希望自己的小孩在學(xué)會喜怒哀樂之后，還能在人生道路上肆意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