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琪生再次提著紙袋走在通往寢室的路上，這回他身邊多了個小胖子，原本在他身上十分寬松的襯衫在小胖子身上有些緊繃，但對于全身濕漉漉的人來說，多了件蔽體的衣物就像多了層掩護。

    他將紙袋里的熱可可拿出來遞給小胖子。

    “啊，謝謝。”

    聞琪生發(fā)現(xiàn)，這一路上對方不知道說了多少句謝謝，所有的局促和不安都寫在臉上，讓人一眼就能看透。

    怪不得會被欺負。

    “你叫……錢多多？”

    “不不不，錢、錢多！”

    聞琪生側(cè)頭看他，只是說名字也會結(jié)巴？

    “錢錢多。”

    “不、不是，是錢錢錢、多。”

    “哦，錢錢錢多?！彼栈啬抗?，用他淡定平和的語氣念出來，就像對方真的叫這個名字似的。

    “錢多！是錢多！”

    聞琪生看著小胖子被逗急了，才道，“這不是說得挺順嗎?！?/br>
    錢多慢半拍地反應(yīng)過來，半晌才說，“謝謝?！?/br>
    有了這段小插曲之后，錢多說話明顯順了不少，在他的寢室樓下和聞琪生道別，語氣真誠：“謝謝你，衣、衣服我會洗干凈的，過幾天……還給你，可以嗎？”

    “恩?！甭勭魃鸭埓舆f過去，“這個吃不吃，給你?！?/br>
    “?。〗o、給我？為、為什么呀？”小胖子又瞪大了眼睛，他朝里面看了一眼，是一個包裝精美的芝士蛋糕。

    聞琪生聽出他話里隱晦的拒絕語氣，便說：“買多了，吃不掉，你幫我。”

    錢多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不理解‘幫’這個字的意思，在他看來，聞琪生借他衣服是幫，送他回來是幫，給他熱可可是幫，糾正口吃也是幫。

    可是，吃東西也能幫嗎？

    “我不喜歡吃這個?！甭勭魃a充，他何止是不喜歡，對于這些甜膩膩的東西，他一向敬謝不敏，僅僅是安靜喜歡，他才去買罷了。

    “那……謝謝。”小胖子把蛋糕捧出來，“我、我可以，現(xiàn)在吃嗎？”

    在這里？聞琪生看著他，“你全身都濕了，帶到寢室洗完澡再吃吧?！?/br>
    “可可可是……我……”錢多又急了，下意識看了一眼寢室陽臺，最終還是說：“……好，謝謝?！?/br>
    又緊張到口吃。

    聞琪生盯著他的閃躲的眼神，沒有錯過小胖子剛剛的表情——驚恐？害怕？猶豫？他微微蹙起眉，想到對方被那三個小混混按在水里的場景?？粗∨肿勇掏痰霓D(zhuǎn)身離開，聞琪生上前一步拉了一下對方的手臂，“去那邊吃吧?！?/br>
    他說的地方是假山后面的石凳，畢竟周圍一些進進出出的學(xué)生已經(jīng)往他們兩人這兒看了。

    小胖子眼睛亮了，和他一起往那邊走去。

    聞琪生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手，覺得莫名其妙。

    是對弱者天然的同情嗎？

    以前他碰上被霸凌的同學(xué)也會在能力范圍內(nèi)幫一把，他不是見死不救、冷漠到極致的人，可也絕不是多管閑事、同情心泛濫的人。

    他發(fā)呆的功夫，錢多已經(jīng)坐到凳子上拆了蛋糕，拿著勺子卻沒有動手。

    聞琪生站著，看著對方的發(fā)旋，發(fā)質(zhì)看上去很軟，因為在外面走了一會兒已經(jīng)半干了。

    “你……你要、要吃嗎？”

    他愣了一下，“你吃吧?！?/br>
    然后看到小胖子笑了，抿著嘴唇挖了一口蛋糕，一臉幸福的吃了。

    喉頭不自覺滾動了一下，聞琪生覺得那個蛋糕大概確實好吃。他撇開眼不再看沉迷甜食的錢多，于是，便看到石頭后面鬼鬼祟祟的人影。

    那些人對上他的視線，瞬間閃了個干凈。

    等小胖子吃完之后，聞琪生再次得到了一句感謝。

    “下，下次我……請你吃……好不好？”

    在小胖子圓溜溜的雙眼中，他點點頭，然后離開。

    他想，一定是因為錢多長得白白胖胖，看上去足夠無害，又帶著濃郁的、天然的弱者光環(huán)……所以，自己才會這么反常。

    ……

    第二天聞琪生照常上課，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去找安靜，他們教學(xué)樓是個巨大的回形結(jié)構(gòu)，從1班到6班之間隔了一層，他從前總是走離自己教室最近的東面樓梯，但是今天……

    他想了想，好像13班就在西面中間的樓梯口。

    莫名其妙的，他腳步一頓，朝那邊走去。

    “錢多這個男同學(xué)怎么回事？缺了一上午的課！”

    “我讓他室友去找了，寢室、醫(yī)務(wù)室、圖書館……哪里都找了，就是沒找到?！?/br>
    “又逃課了？這已經(jīng)是第幾次了！必須叫家長！通報批評！”

    一男一女兩個老師在樓梯口討論，聞琪生聽到了熟悉的名字，下意識皺了皺眉。

    “又是偷東西，又是逃課，又是欺負女同學(xué)，情節(jié)太惡劣了，要么你和年級組長說說，實在不行就勸退了?！?/br>
    “啊……這，這是不是太過分了？”

    兩人的聲音隨著腳步漸行漸遠，聞琪生冷著一張臉，沒有轉(zhuǎn)到二樓，而是直接出了教學(xué)樓往錢多的寢室去。

    他進了寢室大廳，宿管一看是張生面孔，攔了下來。

    聞琪生拿出學(xué)生證，隨意找了個由頭問了下錢多的情況。

    “錢多……是那個胖胖的男孩子是吧，唉我今天早上好像真沒看到他出門?！?/br>
    聞琪生邊爬樓梯邊想起宿管的話，還有那兩個老師的討論聲——

    他停在307的門口，敲了敲門，里面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沒有辦法，只能下樓找了宿管。

    “請問今天上午他的室友回來過嗎？”

    宿管戴著老花鏡，舉著一排鑰匙慢慢的找：“沒有啊，早上我都坐大廳里看電視呢，就沒見著有同學(xué)回來。一般上午這種時段啊，都上課呢……”

    聞琪生確信了自己的猜測，臉色沉的嚇人，宿管大爺給了鑰匙，看著他的臉色問了一聲需不需要幫忙。聞琪生搖頭，沖他道了謝，一步三級臺階上了樓。

    開門之后，果然如他所料，錢多躺在床上團成了蝦米，身上只蓋了一件薄薄的外套。聞琪生往陽臺看去，一條黃色的小花被濕噠噠得晾在晾衣桿上，一如昨天濕噠噠的小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