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京城的初雪一來,接下來的一陣日子便落了好幾場大雪。 除夕炮響聲過,原本安靜的文府漸漸熱鬧了起來。在這些時日里,宅邸的大門門檻被不少達官顯貴踏破,送來的各類珍藥惜玩絡繹不絕、堆疊如山。 文佩疏作為府中獨子,自然要隨父親應酬。文父在朝位高權重,年節(jié)剛過,想來問候巴結的人不在少數。通常早上吃過早飯,父子倆便要在書房一直待至晌午,用完午膳接著見客,直到晚膳還得設宴留客,如此一天下來幾乎沒有空閑。 這廂文佩疏被瑣事纏身,白日里便很少叫茹寧隨侍左右,夜里更是無甚功夫與男人在床榻間癡纏。茹寧樂得輕松,左右閑來無事,便常去幫府中其他的下人做些雜活。 元宵那日雪停,天氣放晴,茹寧被管事吩咐去街上采買物資。 此時雖然還是白天,街上的節(jié)日氛圍已經頗為濃厚。街道兩旁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攤位,賣花燈的小販忙著將一盞盞燈籠掛在半空。幾個盛裝打扮的婦女牽著孩童,正站在首飾攤邊挑新趣的飾品。 有一個小孩沒仔細看路,嬉笑著邊跑邊回頭,一腦袋撞上了茹寧結實的大腿,奶聲奶氣地“哎呀”了一聲,一屁股墩在了地上。 茹寧看他委屈地揉著額頭的模樣,嘴角忍不住泄出了一些笑意,連忙蹲下身將人扶了起來:“小朋友,沒事吧?” 那孩子生得小小的,細胳膊細腿,玉雪面頰,一雙眼睛卻又圓又大,黑白分明,還噙著淚花。他被撞疼了也不哭鬧,還奶聲奶氣地向茹寧道歉,十分乖巧。 茹寧見著他,就想起文佩疏小時候也是這般安靜乖巧,忍不住心生憐愛,想起兜里還有一些方才買的花生糖,便掏出幾顆遞給小孩。 這番動作間,身后就有一個衣著看著像是某府下人的婦女匆匆趕來,又向茹寧道了聲歉,抱著孩子溫聲細語地教導了兩句,便走了。 臨近傍晚,茹寧采購完物資回到文府,下人們正忙著為晚上的團圓飯做準備。茹寧蹲在廚房幫著廚娘打下手,直至晚宴結束也沒見過文佩疏。 晚上干完活回屋,半路上卻被人截住,拖到了花園幽暗的假山后邊。 茹寧隨著那人的動作乖順地倚靠在假山上,一股熟悉的冷香鉆入鼻尖,無奈道:“少爺。” 文佩疏將人的雙手壓在假石上,親了親他:“累嗎?” 茹寧答道:“還好?!?/br> 黑暗中文佩疏笑了一下,放下男人的手,轉而緊緊扣在手中:“晚上跟我一起去看花燈,好不好?” 元宵佳節(jié),燈市如晝。 此時夜色未濃,正是街上最熱鬧的時候。游人往來如織,摩肩接踵,兩人走在熙攘的人群中,稍不留神便可能被沖散。 文佩疏已換上便裝,面上帶著面具,一只手抓著茹寧防止走散。兩人都生得要比常人高大,隨著人群走過一段路后,游人漸少,視野逐漸開闊,原是行至了護城河邊。 河畔彩燈初上,燈光映得整條河面波光似金鱗。河上飄著幾艘游船畫舫與荷花燈,輕紗飄動,燭影搖曳,依稀傳來些許的交談和樂聲。 賣河燈的小販站在河邊,正同旁人說著生意。他面前的地上擺滿了未點燃的燈籠,文佩疏看了一眼,詢問茹寧要不要去放盞河燈。 茹寧想了一想,他本就是個迷信的人,這么一說就要動身前去,誰料文佩疏摁住了他,自己去找小販買了兩盞河燈,又拿來紙筆,說是要將愿望寫好放在燈內,作為一種祈福。 文佩疏寫得快,轉頭見還茹寧蹲下地上寫著,便湊過頭去想窺一眼。還沒看仔細,茹寧就已將紙頭折好放入燈內,匆匆一眼下,文佩疏依稀只看見“前程”、“安康”這些稀松平常的祝福字眼,便也沒放在心上。 他握著茹寧的手,一齊將花燈放入河中。水波蕩漾,河燈很快便逐波向遠處飄去,文佩疏轉過頭,見茹寧雙目仍緊盯著他們的那兩盞河燈。河面的燈光映照在他臉上,襯得他的雙目十分明亮。 文佩疏忍不住傾過身,用袖子遮著,偷偷在茹寧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笑著說:“阿寧想知道我許了什么愿望嗎?” 茹寧被他這么一偷襲,大庭廣眾之下,即便知道沒人看得見,仍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四處看了看,老實說:“不想?!?/br> “為什么呢,阿寧難道對我的愿望一點都不好奇嗎?” 茹寧搖了搖頭,看著文佩疏的眼睛,認真解釋道:“小時我娘親告訴我,愿望只能講給神明和自己聽,說出來就不靈了。” “騙小孩兒的話,阿寧也信,”文佩疏忍著笑,牽過茹寧放在膝上的手,眨著眼睛,“阿寧不叫我說,我偏要說。我要同阿寧一直在一起,生生世世,不離不棄?!?/br> 他話說得那樣誠懇,臉上還帶著少年人般的靦腆與憧憬,一雙桃花眼映著燈燭,流光溢彩,璨若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