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曼瑞每次都醒得比百伽要早。

    渾身上下都懶洋洋的，不想動。他靠著人類的肩膀，擱在腰上的手能摸到微鼓的肚皮。隨著時間推移，裹挾著對方充沛魔力的體液在他身體里逐漸化開。

    人魚國和地面國度建交不過百年，伊曼瑞只上過一次岸，不清楚人類到底是個什么構造的物種，怎么那些體液還能被他吸收、融進他的魔法源里。

    難、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補魔？

    伊曼瑞忙伸手去摸百伽的小腹——補魔可不是正經的交合，該不會他的魔法源太強了，強行掠奪了臭女人的魔力……呃，不僅沒被掠奪，仿佛還更深厚了。

    補魔是這種幫助對方修煉的好東西嗎？

    ——伊曼瑞是正經魚，不是很懂這些事。

    他摸著百伽的肚子，溫涼的掌心貼著淺淺的馬甲線轉了一圈，他不懂補魔，但還是懂生寶寶的——聽其他魚碎嘴的時候說過，人魚在成人禮發(fā)情期時最不可控的，很容易隨便拉條人魚或是強行搶來自己的心上魚廝混，且在這個時期更容易繁衍、容易搞大肚子……

    “會不會已經懷上我的孩子了呢？”伊曼瑞小聲嘟囔，感覺自己耳朵發(fā)熱。

    “懷不上的?！?/br>
    伊曼瑞嚇了一跳，扭頭就見醒過來的百伽看著他，非常理智地與他科普：“之前那么做是懷不上孩子的?！?/br>
    “為什么？”伊曼瑞心想他其實也沒有特別想和一個人類生下后裔，但她這么說，他就不爽了，“你們人類繁衍能力那么強悍，說不定第一次的時候你就懷上了呢。”

    百伽搖頭，理解了伊曼瑞是條性知識文盲魚：“如果真的能懷上，也應該是你懷。但是我現(xiàn)在還沒法讓人受孕，而伊曼瑞你也沒有那個功能?！?/br>
    伊曼瑞：……

    伊曼瑞的常識受到了沖擊。

    感覺每個字都聽得懂，連起來就完全不明白了，尤其是后面那句話。甚至別說后面那句了，光是反應前句，他就結巴了一下：“我、我懷？可我是…男人魚??！不都是雌性負責……嗎？”

    人魚王國里那些請產假的人魚都是女性人魚??！

    “并非如此。事實上，陸地上的部分魔獸因體質特殊就有些是雄性負責生產，像魔女種族中因為全是女性，若是單純的想有所傳承、亦或是同族相戀想要個后代的，要么尋找合適的女孩撫養(yǎng)長大，要么便會找個愿意配合的異性令他有感而孕?！?/br>
    “更別說某些雌雄同體的種族，無論男女都能生育。大海生物中也有吧，比如海馬什么的?！卑儋ふJ為伊曼瑞有些片面，“而我體內缺乏滿足懷孕條件的系統(tǒng)器官，如果未來要繁衍后代，只可能是拜托另一方?！?/br>
    是、是這樣的嗎？

    伊曼瑞將信將疑，他對繁衍這方面實在沒什么了解，但非要細究的話，記憶中確實有聽說過陸地上某些種族中反倒是雄性更容易懷孕——那群出去見了世面的人魚回來后信誓旦旦地說著夸張的異聞，當時他還以為他們在騙小魚……結果竟然是真的嗎？！

    說起來，近幾年魚權覺醒，也有不少的男人魚表示要請產假——難不成，是因為他們也懷孕了??？？

    伊曼瑞將撫在百伽小腹上的手收回，半是驚悚半是慌張地摸上自己的肚子：“那、是我懷上了嗎？”

    百伽：……

    百伽：“沒有，不可能?！?/br>
    伊曼瑞就不滿了：“說得這么絕對？沒準這里已經有了你的孩子呢?！痹秸f越氣，“要是被小魚寶寶聽到了怎么辦？真是個無情的母親，哼，人渣?！?/br>
    百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關“生育承擔方”的科普能讓伊曼瑞歪到這種奇怪的地方：“……不然我還是給你找些科普書吧?！?/br>
    ＊

    百伽最后還是沒有成功找出陸地生物的生理科普書籍。

    伊曼瑞不想搞得自己沒見過世面似的，他先前只是對這塊不感興趣所以沒有了解，但他真想找到解決方法，那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人魚是海的寵兒，是海神庇護的天選種族。海神廟是每一任人魚國王接受成人禮的場所，是在危機時刻聆聽人魚國王禱告的圣地，也是許愿機（不）。

    其實過去海神真的不是那么隨便的神明——雖然和其他神明與其信徒的關系比，海神與大海的聯(lián)系已經算得上緊密了。

    神明總是高高在上，畢竟睡一個覺，地面上的生物就代謝了一群。就像人類看腳下的螞蟻，不會有太多的情緒，也懶得關注。一部分神明甚至因信仰缺乏、閑得無聊等種種因素選擇了永眠，僅幾位高位神明，身擔重任，不得不撐著眼皮多注意些凡人。（和其他神明比）這么社畜的生活，神明也是能偷懶便偷懶。

    偏凡事無常，高位神明中出了個擅離職守的‘叛徒’。其他神明不得不互相打招呼、頂了他的工作替他擦屁股，被迫多出許多清醒的時間，而就是在這段日子里，海神遇上了上任人魚王那種智障國王。

    過去歷任人魚王將海神供為至尊，能得到一句兩句的神啟已經開心得不得了；上任人魚王把海神當做樹洞，隔三差五便哭哭啼啼來傾訴戀愛中的悲喜。

    海神那段時間剛好熬夜加班，在為那個擅離職守的混蛋彌補過失，耳朵旁就嗡嗡嗡一直響著人魚的哭聲，頭有沒有被吵大是不知道，但他確實是現(xiàn)出分身降世，把那條人魚揍了一頓。

    一邊揍一邊恨鐵不成鋼，告訴他天下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條魚。

    然后這智障回復說，沒啊，他沒單戀一條女魚啊，他現(xiàn)下為之哭泣的是第五十三條女魚了。

    海神：……

    海神：滾吶海王！

    好不容易盼著這智障被魚騙了身子、終于有了新后裔，海神也希望小小的人魚王子多少能爭氣一些。

    雖然父母早溜，靠伊曼瑞一條小人魚撐起了王國，可他表現(xiàn)得一直都很好，海神因父輩的關系難免看他像看自己的孩子，有天資、長得漂亮、處理公務兢兢業(yè)業(yè)（不），培養(yǎng)一下是有希望接班他的神職當社畜……咳不是，成為新代海神啊。

    海神越看伊曼瑞越有一腔慈愛心腸。

    然后今天。

    這條漂亮的小人魚捂著肚子游進海神廟，誠心禱告。海神雖偏愛他，但也不是那種分分鐘回應的便宜神明，每次都是挑些重要禱告才給予神啟的。

    高高的神座之上，海神漫不經心聆聽——

    “仁慈強大的海神啊，請賜我哺育后嗣的希望吧?！?/br>
    嗯？百年的時光原來過得這么快，伊曼瑞也到了這個年紀嗎，人魚總是在成年禮后就開始戀愛了。

    海神有些悵然若失有些欣慰，凡人還是長得太快了啊，這就長大了。不過繁衍之事不需要向他禱告的吧，伊曼瑞可是條健康得不行的小人魚。

    接著聆聽。

    “如果、……咳，如果我肚子里已經懷上子嗣的話，請您降下祝福吧。嗯……不介意的話，能不能順便把人魚繁衍的知識傳授給我，我第一次懷孕，不是很懂這方面的細節(jié)?！?/br>
    ？

    海神：？？？

    ……

    伊曼瑞是在很認真禱告的。

    直到眼前圣水池中水波旋轉，水霧聚攏，浮現(xiàn)出一條赤色人魚的虛影。

    是海神的現(xiàn)世分身。

    “海神大人！”

    伊曼瑞覺得自己的肚子有希望了，正要繼續(xù)開口。赤紅的人魚虛影暴躁地扇來一尾巴，急劇的水流一下拍在伊曼瑞身上：“你在說什么鬼話？！”

    伊曼瑞抗住了海神的無理取鬧，全程小心地護著自己的肚子，滿腦子無辜，把自己的訴求再說了一遍。

    海神腦門上爆了青筋：“你是一條男魚！”

    “男魚也可以懷孕的啊?！本拖耜懙厣媳荒トサ哪行院筒糠帜ЙF，在女方無力的情況下承擔起生育的責任。

    伊曼瑞甚至覺得海神高高在上久了，變成這方面的文盲了。他不該找海神問繁衍知識的。

    “還不如直接去問那些請產假的男人魚，聽說生育是件苦差事，先前不知道還以為他們是偷懶，現(xiàn)在多慰問補償一番也好。”

    還有請產假的男人魚？

    一個人對某件事過度的信誓旦旦，極容易造成另一方的自我懷疑。就像海神此時，看著伊曼瑞內心搖搖欲墜，忍不住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離開凡世太久，人魚已經進化到這個程度了？

    在這個前提下，他甚至悚然一驚：話說當初伊曼瑞他爸被魚騙了身子……難不成不是他付出了男魚的寶貝貞cao，而是他被女魚搞大了肚子，自己生下了伊曼瑞？？

    ……呸呸呸?。?/br>
    什么亂七八糟的！

    海神決定回神座去找別的神明補補常識。但現(xiàn)下此處，他只想一尾巴揍死伊曼瑞。

    一條才剛過完成年禮的男人魚，不好好保護自己，被不知道哪里來的人搞大肚子還傻乎乎地準備替人繁衍——多虧海神沒在伊曼瑞身上感知到另一條小生命的躍動，不然他一定殺上門去，把那個欺侮人魚的匪徒繩之以法。

    饒是如此，伊曼瑞身上交融的那股明顯不屬于人魚氣息的魔力，也足夠令海神暴躁了。

    他一尾巴將新任笨蛋人魚國王扇出海神廟：“別妄想賜福了，年紀輕輕生什么小孩！再給我等個兩百年吧！”

    海神氣得不行，踢完人后也不解氣，虛影在圣水池里暴躁地游來游去。沁涼的水被甩起不斷濺在他身上，順著鱗片、肌膚慢慢滑下，又涼快又舒服。

    只是游著游著，海神突然覺得有點熱。

    他甩了甩尾巴，高坐在神座之上的本尊也不適地拉了拉脖頸處的袍領。

    ……有點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