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聞競睜開眼睛的時候，唐靖川靠在床邊上叼著煙看材料。他下巴上還有水滴，頭發(fā)也帶著濕氣，看樣子是已經(jīng)洗漱回來了。他看見聞競睜了眼，順手在床邊的煙灰缸里撣了撣煙灰：“醒了？”

    聞競撐著床坐了起來，抻了個懶腰，揉了揉臉，掀開被子下床去洗漱。

    唐靖川看了看聞競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材料，再次看向聞競的背影：“你不好奇嗎，你就不問問我手里拿的什么？”

    你三歲嗎。聞競還沒完全睡醒，無語地轉過半個身子，帶著困意和不耐煩問：“哦，你拿的什么？”

    “我不告訴你。”唐靖川微笑。

    “…”聞競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三秒，轉過身推門走向衛(wèi)生間。

    唐靖川看著他走出房間，在背后傻笑了一會兒，放下材料，順手捻熄了還剩一大半的煙，站起身來換衣服。聞競一邊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一邊從衛(wèi)生間出來，就看到唐靖川正站在衣柜邊上打領帶。淺鵝黃色的領帶很襯他的膚色，唐靖川昂著優(yōu)美的下巴，正在收緊領結，他的側臉輪廓極其優(yōu)越，長長的睫毛在日光下輕輕扇動。饒是聞競認識唐靖川這么久了，也時不時會因為對方出色的長相而失神。唐靖川喜歡并適合穿西裝，他長得高、肩寬腿長，腰部的線條緊窄，身材勻稱但有力量，穿上西服挺拔而優(yōu)雅，像海報里的模特。

    聞競莫名感覺有點羞赧。

    唐靖川緊了緊自己的領帶，然后扭頭看到門口頂著毛巾發(fā)愣的聞競。聞競揪下毛巾：“今天不是周六嗎？”

    “出門有點事，我會早回來的?！?/br>
    聞競覺得有點別扭，這話怎么聽都像出去應酬的丈夫跟妻子說的：“……哦。”

    “哦對?！碧凭复戳丝词直恚跋挛缬锌諉?？”

    “有?！甭劯偙еp臂，“有事？”

    唐靖川有點不好意思，他側頭不自然地看了一下旁邊：“我有個朋友，特好的朋友，我想把你…能一起吃個飯嗎？”

    聞競愣了一下，然后罕見地笑了：“當然吃。”

    他跟著唐靖川出了房間，靠在玄關目送對方出門。然后在門口想了一會兒——他是挺好奇唐靖川今天到底在神神秘秘搞什么的，不過就算對方不說，他也多多少少猜得到一點。

    他嘆了口氣，撓撓頭，晃悠著去廚房燒了一壺熱水，然后看向窗外。

    他謝謝唐靖川，讓他不違背原則，也不會留下遺憾。

    唐靖川擁抱了鄭楷思一下，拍了拍她的后背：“辛苦了，楷思。”

    “唐哥客氣?！编嵖际掷锪嘀约旱奈鞣馓缀凸陌?，面色有點潮紅，胸口還在起伏著，看起來有點激動，“太好了?！?/br>
    “我妹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鄭楷意在旁邊插著口袋說，朝著唐靖川揚了揚下巴，“趕緊的，請吃飯?！?/br>
    “想吃什么？”唐靖川問道。

    “什么都行，天氣冷，川菜怎么樣？”鄭楷思披上外套。

    “聽你的。”唐靖川聽了遲疑了一下，但還是答應了，低頭給聞競發(fā)了個微信。

    三個人結伴從法院出來，鄭楷意突然問道：“哎，川子，你老婆呢？”

    “問我老婆干嗎？”唐靖川掏出車鑰匙，瞟了他一眼。

    “看你今天紅光滿面的?！编嵖庥酶觳仓庾擦怂幌?，“媳婦怎么沒帶出來干脆一起吃個飯?！?/br>
    唐靖川打開車門上車：“你不配?！?/br>
    “你說啥呢？你對我就這樣，用完就扔？”

    唐靖川直接無視了鄭楷意：“楷思，具體的手續(xù)什么時候可以開始辦？”

    “不久之后就可以了。”鄭楷思從手機中繁忙的工作交接里抬起頭。

    “好，我這兩天就聯(lián)系我爸媽找領養(yǎng)父母?！碧凭复ㄐχf，踩下油門。

    直到車開到川菜館，他們還在討論這件事。唐靖川推門一進去，就看到聞競穿著高領毛衣和一件短呢子外套，坐在靠里面的一個位置，正在看手機，看到有人進來抬了一下頭，然后立刻整個人警覺地坐直了，凳子咯噔一聲，接著站了起來，仿佛迎接警局領導。

    唐靖川笑得眼睛都彎了，回頭看了一眼鄭楷意：“喏，你要見的?！?/br>
    “誰啊？”鄭楷意瞇著眼睛看了一眼，然后猛然反應過來，“這你……？”然后有點驚嚇過度一樣眨了眨眼睛——這男的至少有一米八多，比唐靖川矮不了多少。劍眉星目這個詞簡直就是為了他而生的，面容端正俊朗，整個人棱角分明，看起來有點軍人氣質。

    總之是一個和老婆這個詞不搭邊的男人。

    唐靖川點了點頭，整個人的氣氛都不一樣了。鄭楷意覺得唐靖川走的都要飛起來了，幾乎是跳到了桌子邊上：“聞競，這是我朋友，鄭楷意。他meimei，鄭楷思?！?/br>
    聞競跟鄭楷意握了手，然后和鄭楷思有點拘謹?shù)攸c了點頭：“你們好，我是聞競?！?/br>
    雖然聞競確實不是特別新潮的人，但是畢竟也不是真的老年人，至少不聊社交軟件和娛樂明星，大家還是有共同話題的。聞競是刑警，和鄭楷思多少有共同話題，而鄭楷意最大的樂趣就是看熱鬧，聞競那些對他來說仿佛生死時速的職業(yè)經(jīng)歷，他只靠聽就能滿足了。

    菜被一盤盤端上來，終于，話題被繞到了這次的事情上。聞競聽到了實情也不意外，他早上多多少少猜到了，但還是覺得有點窩心。他放在桌下的手摩挲了一下唐靖川的手背，指骨和手背上的青筋摸起來讓人心里不自覺地涌出安全感。

    唐靖川反握了他一下。

    “這妮子她媽現(xiàn)在因為吸毒販毒肯定是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了?！编嵖馀e著筷子說，“那這段時間誰養(yǎng)孩子??？她也沒有親戚能養(yǎng)她吧？”

    鄭楷思也抬起頭一邊咀嚼嘴里的水煮rou片一邊看著唐靖川。

    “我打算先放我爸媽家?！碧凭复▕A了一塊水煮魚聞了聞，又放下了，“忘告訴別放香菜了…我跟我爸媽商量過了，我媽還挺開心的。”

    “你要自己給她找領養(yǎng)父母？”聞競在滿桌子紅色的菜里堅定不移地尋找著不辣的部分，聽到唐靖川說話，抬頭插了一句。

    “嗯?！碧凭复ù饝艘宦?，“我爸媽比較有經(jīng)驗?！?/br>
    一頓飯很快吃完了，聞競不太能吃辣，其實沒吃什么，但他不好意思說，唐靖川一直看著他沒怎么動筷子，心里不太舒服。兩人上了車之后，唐靖川把車開到了一家牛rou面門口，停下了車。

    “走，下車吃碗面?！?/br>
    “還吃？”

    “那家川菜館都是香菜，沒吃飽?！碧凭复ù蜷_車門下了車，兩個人推開牛rou面店，中午正當吃飯時間，飯店里人不少，他們挑了個角落里的位置坐下了。

    “一碗招牌牛rou面，一碗番茄牛rou面。”聞競看了看菜單，遞給了服務員。牛rou面很快端上來了，一海碗熱氣騰騰的面條，幾片厚實的牛rou往碗里淌著油花。聞競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送進嘴里，咽下去之后，又放下筷子。

    唐靖川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聞競看著他，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嘴唇張張合合了反復幾次，似乎很為難的樣子。

    唐靖川更好奇了，也放下筷子看著他。

    “呃，謝謝你，唐靖川，真的?！?/br>
    唐靖川低頭有點不知所措地笑了一下：“謝個屁。你怎么搞的跟…”

    “那個時候，我不是那個意思?！甭劯傆悬c笨拙地說。

    “你真的…”唐靖川真的對聞競這個吐個唾沫是個釘且滴水之恩要涌泉相報的性格又愛又恨，“你能不能別這么……好??？”

    聞競不知道說什么，他沒覺得自己哪里特別好了，撓了撓耳邊的頭發(fā)。

    唐靖川也有點不好意思，他換了個話題：“過年去我家過？”

    聞競才反應過來沒兩天真要過年了，他通常不記得這件事。聞競沒什么親戚，過年他不是在工作，就是一個人在家隨便吃點什么。他愣了一下：“這不好吧?！?/br>
    “你想什么呢，不是去我爸媽家。他倆今年在國外過年?！?/br>
    “你嚇死我了…”聞競喘了口氣，拍拍胸口。

    “就算是見我爸媽你也不用怕啊，你又不是沒見過。”

    “這性質也不一樣??！”聞競突然緊張，“我之前是作為你朋友去?！?/br>
    “現(xiàn)在呢？”唐靖川突然饒有興致地追問。

    “cao，你廢話?！?/br>
    “什么廢話，現(xiàn)在是什么??？”

    聞競翻了個白眼：“作為你爹?！?/br>
    唐靖川居然沒生氣，低頭用筷子扒拉著面條，腦海里無數(shù)美好的畫面閃過：“除夕可以打雪仗，然后放煙花。”

    “放?！甭劯傂χf，“你總不會要玩煙花棒吧?！?/br>
    “煙花棒也挺好的?！碧凭复ㄒ残α?，眼睛亮亮的，“都行?！彼〉臅r候曾經(jīng)很憧憬可以玩煙花棒的孩子，但是這一部分苦澀的記憶，不必在此時蜜一樣的日子里和面前人分享。

    “要是還能下大雪就更好了，除夕是應該下雪的日子?！?/br>
    “瑞雪兆豐年?！蓖肜锏拿鏃l空了，唐靖川看向窗外的積雪，“今年雪多，明年應該是個好年吧?！?/br>
    聞競看著唐靖川，心里意外地安靜而充盈：“以后年年都是好年?！?/br>